十一层。
一整个十一层里,只住着一个女人。
和第九层的周渊若不同,其实唐欣的病,并没有周渊若那么夸张。
二人都是那种越靠近,越容易出现问题的。
可周渊若的领域与距离有关,而唐欣不一样,唐欣不能被看见, 不能被听见。
看到唐欣的样子,听到唐欣的声音,都会导致陷入巨大的爱欲之中。
尤其是……唐欣已经到了魔语期。
周渊若,蒲磊,唐欣,三人某种意义来说, 都是鬼。
都是没有经过精神评估, 就擅自进入了下一个病情阶段的人。
姜病树想到这里,还挺头疼。
此刻他就站在门外,与唐欣一门之隔。
唐欣的心怦怦跳。
她现在更容易进入亢奋和抑郁的状态。
门外忽然有人,理智告诉唐欣,应该不开门,只要对方看不见自己,听不到自己声音,就算距离很近同样会勾勒起某种激素,但也不会太离谱。
可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让这个人离开。
开口就会导致这个人进入某种意乱情迷的状态。
而联系底下的工作人员,万一工作人员上来后……因为过于靠近自己,也出现了问题怎么办?
她不知所措。
姜病树开口道:
“我叫姜病树,是这里的实习致病师,我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第九层的几个人。”
“但现在他们处境很危险,我相信你作为这间病孵所实际掌控者, 已经明白了这里即将发生什么。”
“我需要将你们几个转移出去,几位致病师不管是出于私欲也好, 出于公德也罢,他们在行为上,确实为你和第九层的三个人提供了保护。”
“如果被四大集团的高层发现他们瞒报了孵化者,他们的下场肯定会很惨。”
姜病树的心跳有些加快,但这种加快心跳的感觉,让他很舒服。
仿佛身体更有活力。
而门内的唐欣,诧异不已。
这个人的思路怎么如此清晰?他的话音里竟然听不出一丝色欲与急躁。
唐欣从没有想过,会在这种距离下,与一个人如此正常的交流。
她的病导致她的情绪很极端,感动的时候异常感动,泪腺瞬间受到刺激,不断地掉泪。
但很快,她强迫自己镇静下来,甚至吃下了某种药物,让自己迅速进入一种冷静的状态。
调整好这一切之后,唐欣打开了门。
然后她看到了一张好看又熟悉的脸。
“原来是你……”
其实声音也该认出来的,只是情急之下,唐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姜病树看着这位“丘比特”,发现和车姐,柳冰又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即便过去许久,丘比特看着仍然像是一个……职场里带着怯懦之色的打杂小妹。
【A3型血清素异量症, 魔语期。她的情绪很不稳定, 悲伤时会极度悲伤, 喜悦时会极度喜悦。
不过她似乎正在依赖药物阻断一些激素分泌,来调控自己的情绪。
某种意义来说,你见到的第九层的三个人,并不是真的鬼,他们有相当可能性会通过精神测试,但你眼前的丘比特,的确是鬼。但并非是因为她被病魔蛊惑,而是她很容易失控。】
所谓鬼,一般来说是很大可能性会由病魔操控的人。
但这只是一般意义,鬼也代表着由于病情恶化,导致失去了正常理智的人。
“丘比特”的情况,并没有被病魔蛊惑,但她的病,让她情绪起起落落很夸张。
会非常容易进入失控状态。这种人哪怕能够抵御病魔的蛊惑,也不被允许晋入魔语期。
姜病树有些头疼。
唐欣则很兴奋,她明明吃下了阻断药物,可还是抑制不住那种兴奋。
跟上次在窗户外远远观望不同,她每次与楼下的致病师们通话时,都是服用了药物,情绪进入了某种低迷的状态。
所以那次她见到姜病树反应很淡。
毕竟她没有看到姜病树与自己对话时的样子,也许对方只是言语保持理智,可行为已经……不可描述起来。
但这一次,唐欣真正看到了一个人,在见到自己后仍然冷静的样子。
她明明才服下药物,却又感觉情绪翻涌。
姜病树发现,看到唐欣的样子后,有那么一点口干舌燥的感觉。
脑海里不断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他也脸红过,有一天和小女孩一起从孤儿院围墙下的一个狗洞里钻出去玩,俩人玩到下午日落。
小女孩崴了脚,姜病树便背着小女孩,讲起了一些关于脚的笑话。
他的笑话里,身体的各个部位似乎都是活的,独立的,大家努力拼凑在一起,让一个人可以正常运作。
小女孩听得开心,亲了姜病树一口。
也不知为何,姜病树看到了唐欣的瞬间,就想到了当时的画面。
那会儿背着小女孩,本来是用走的,结果亲了一口后,健步如飞,跑了起来。
这些思绪让姜病树心里泛起一切悸动。
而敏感的唐欣,注意到了姜病树的变化。
她再次乐极生悲。
原来这个人也是一样的,他也会被自己影响,只是不那么明显。
他说要转移自己,可谁能触碰自己呢?
唐欣害怕起来。
姜病树意识到,与唐欣隔得太近,自己脑海里杂念很多。
但还没有到被欲望吞噬的地步,他再次迈进脚步。
唐欣本该后退的,但鬼使神差的……她也靠前了一步。
她想要与人交流,想要有人可以理智的,近距离的站在自己身边……
甚至想要拥抱人,是谁都好,只要能够平静的回应自己的拥抱就行。
这些念头不知为何忽然间翻涌起来,于是二人……竟然默契的各自踏前一步。
这一步之下,姜病树内心的悸动再次加剧。
他回忆起离别的一刻。
小女孩被拉上吉普车,大声喊着:“姜病树,我会回来找你的……”
可小女孩并没有回来,他时刻会感觉到孤独,会幻想有一天她回来了。
偶尔也会有那样的梦,梦中不再是荒原里的断桥;而是一个已然看不清脸的少女,她拥抱着自己说道:
“姜病树,我回来了啊。”
每次梦醒,姜病树都感觉怅然若失。
一步之进,让姜病树内心的情绪也翻涌起来。
姜病树与唐欣都没有停下,二人再进一步。
原本唐欣以为姜病树应该到极限了,可她惊讶的发现,对方的眼神依旧清明。
没有情欲,反而泛起了淡淡的悲伤。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
在无尽的欲望里,她看到的所有眼神都是那么贪婪纵欲。
可这个男人的眼里,却有着一抹淡淡的忧愁。
二人再近一步时,姜病树已经来到了唐欣的身边。
巨大的情绪堆积,本该让姜病树产生一种冲动。
可他的身体就是这么古怪,情绪堆积到一定程度,就会迅速消弭,回复到了一个理智的状态。
只是唐欣的病魔影响并没有消失,所以导致姜病树处在一种时而冷静,时而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状态。
可无论如何,姜病树都保持着清醒的意志。
这并非说明,唐欣的病魔能力,不如周渊若。
而是因为姜病树“绝对心理健康”的特性,让他不会被情绪压垮。
不会陷入极度愤怒与极度悲伤之中。
周渊若则不同,摧毁的是一个人的思维,概念,认知。
姜病树的身体生理与心理绝对健康的特性,导致激素分泌过多后开始自我调控。
效果甚至比唐欣吃下药物后还强。
所以正常人走到唐欣这个位置,恐怕已经变成了只会色色,色到虚脱,色死都不会停下的野兽。
但姜病树就只是……无法避免回忆起童年的玩伴。
“你……竟然不想对我做些什么吗?”
这句话让姜病树不知道该怎么接。唐欣也意识到……好像有点不妥,但她还是忍不住亢奋:
“你好像可以保持理智靠近我,你叫……姜病树?”
“嗯。”
姜病树心怦怦跳,尽管身体在调节,但不得不说,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感觉很不自在。
不知为何,会有一种想要亲吻眼前女人的冲动。
但他又能分得清,自己对这个女人并没有什么爱欲。
这都是病魔作祟。
理性与感性交织,让他的体验很复杂。
联想到之前张志病的反应,他可以想象,这个女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就是魅魔转世。
还是那种最顶级的,看她一眼,听她声音,渴望着被榨取干净的魅魔魔主。
但女人并不是魅魔,她可没有什么榨汁业绩一说,她想要的只是正常的交流。
所以可以想象,这个女人以前经历的种种痛苦。
“我……我叫唐欣,姜病树,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这是很危险的行为,唐欣对姜病树也没有情欲。
尽管姜病树长得意外的好看,气色比起病孵所里每个人都好,五官也端正清秀。
可她并不在意,她渴求拥抱,只是因为渴求像个正常人。
哪怕早就认定了自己是个怪物,却也还是断不了这样的念头。
姜病树点点头,没多说什么,轻柔的抱住了唐欣。
在肢体接触的一瞬间,姜病树脑海里忽然也涌现出了很多邪念。
撕碎衣服,去发泄兽欲的邪念险些导致他做出伤害唐欣的事情。
唐欣其实也在赌。
她太渴望有一个能在自己面前有正常反应的人了。
但感受到姜病树呼吸加粗的时候,她就意识到错了……
不该贪心的,明明对方可以交流了,不该贪心索取一个拥抱的。
她的情绪总是大起大落,大落大起。只这一瞬间就陷入了恐惧之中。
可下一秒,姜病树的呼吸忽然间控制住。
他开始动用自己的意志来抗衡这股力量。
此前姜病树靠的基本是身体的自我调节。
但肢体接触后,唐欣身上病魔的能力仿佛瞬间翻了好几倍。
姜病树当前还无法通过调控来瓦解这种情欲。
哪怕情绪会瞬间瓦解,但下一秒又瞬间迸发。
可他还有理智。
他还能靠着心智去克制自己的行为。甚至可以强行压下呼吸的频率。
他的呼吸渐渐稳健,哪怕内心感觉野兽在不断冲击牢笼,在吞噬他的理智。
但他还是咬着牙抗衡着这股欲望。
至少,要完整的完成这一次拥抱,要让对方感觉到自己的不一样,要建立起信任。
要让她明白,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绝望。
带着这样的意志,姜病树竟然真就克制住了欲望。
做了一个极为礼貌的拥抱,很有分寸,手只是轻轻拍了拍了唐欣的背。
唐欣忽然间推开了姜病树,猛然关上门。
这一切来的太快,姜病树都有些懵。
但好在唐欣推开了他,他就像是在水中憋着气,快要溺死的人。
即将憋不住时,终于头冒出了水面。
唐欣并不知道姜病树的情况。
她推开姜病树,只是因为无数情绪翻涌,她害怕自己克制不了自己,想要紧紧抱住姜病树。
也害怕自己的贪婪,会害了姜病树。
她捂着嘴,无声的哭泣起来,委屈与喜悦并存的巨大情绪,险些将她淹没。
才刚刚之下阻断药的她,又立马拿起药瓶,倒出了好几粒。
好一会儿后,唐欣才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
“对不起,我失态了。”
“没事……我也,呃,没事。关于我说的那件事,你觉得……”
“可行,我不想因为我们几个有病魔的人,害了这里的病人,这些致病师心地都不坏。”
唐欣的情绪逐渐缓和,继续说道:
“他们起码将我照顾的很好,对这里的病人也都还不错。我愿意离开这里。姜病树先生,非常感谢你的出现,带我走吧。”
姜病树一愣,这顺利的过头了啊……
自己还在想着,如何去解释来着,要不要添油加醋的去描绘一下四大集团的可怕,病孵所致病师们的悲惨未来……
结果对方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啊这,好,好的。但我需要一点时间,距离第二轮检测还有两周,我大概会在一周左右来接你们,将你们一个个转移出去。”
一周时间,从周老头那里学习病衍波动衍生能力。
最好还能净化个病域提升病衍波动等级。
如此一来,或许就可以凭借着自己独有的抗病之体,配合病衍波动或许可以硬抗周渊若的病魔。
同时,将来说不定可以成为这几个人的铭刻之人,让他们掌握能够压制病魔的办法。
“非常感谢配合……还有信任。我一定会带你们找到一个更适合你们居住的地方。“
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唐欣这么想着,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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