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山,取星罗棋布之意,诸峰苍郁,琼楼玉宇。
奇门便占据着这片云海上的群峰,近万年之久。
当然,这里比之云海仙山,又差了哔格。
人家那是真云海之上, 飞来之峰,乃是以大法力拔整块的灵石矿脉造就,镇压万魔古巢,抽取其魔煞之力,当真是又正义又快活。
而星罗山,则是以赶山神通布置的大阵, 号称群峰落子,天地棋盘。又收集天下灵脉, 筑就灵峰,生仙云,锁仙雾,造就真修盛景,人间仙境。
这天,星罗山诸峰之一的天岚峰上,挨了训的公冶玉玦,恭敬谦卑的向训了他的祖父道了谢,从醒言堂里退出来后,便一脸悻悻的疾走离开,来在小广场上,正要驾飞舟去玉京城喝酒解闷,被一名身着月白色素衣宫装的女子叫住了:“大兄,且住。”
公冶玉玦闻声立刻换上一副暖男常见的温情脸,带着几分卖弄磁性嗓音的道:“玉珑,我回山不久, 便听闻你又触发天人感悟,闭关参悟, 看你现在的情形, 可是又有大进?”
“还好,半步真人而已。”
“……”公冶玉玦被这凡尔赛说法给秀到了,心中MMP,脸上笑嘻嘻,没办法,有这么个动不动就天人感悟的真道种妹妹,一次次被秀的怀疑人生,尤其是这种秀,往往还是随意的、漫不经心的,当真是要多苦闷就多苦闷。
“大兄,我演算天运,心有所悟,成真契机,应于幽月。所以这次,我会帮你。”
公冶玉玦当即眉毛一扬,心喜意诚的躬身施礼:“原来好事多磨,转机在此,愚兄拜谢。”
公冶玉珑随手一拂,和风一托, 公冶玉玦便拜不下去了“走,先将那个叫李二丫的,引入奇门,化作你我的助力。”……
仅与公冶兄妹合谋错开一天,陆昆造访大野滩蜃庄。
堂堂森罗殿主,自然不会空手登门,被下了禁制的白罗刹,便是拜庙猪头。
陆昆展露了务实的作风,直接将玉罗刹往庄子前院里一丢。
随即激活一卷轴。顿时,幽猎大号、白骨巽风,白骨艮土的形象,以全息投影般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姿态,出现在前院中。
“白骨道友,你的玉骨祭炼之法,也算是独步天下,可千万别说,此子跟你没有关系。”
白雾如浪,从深深庭院中而来,白骨菩萨以幻身露面。
面如满月,飞眉入鬂,眉间白毫(眉心处有颗白晶),目秀神清,低眉生慈,回眸肃穆……
这还真就是菩萨相,气质也像菩萨。
只是一开腔,却是满满的杀伐音:“森罗道友,你待如何?”
另一边,白骨菩萨则对邪兽人分身道:“周宁,你惹下的好大祸事。”
邪兽人分身睁开眼,淡定的回了句:“如果我能解开白罗刹身上的禁制呢?”
“那么森罗殿主的这具分身,便会是蜃庄的收藏品。”
“这位殿主比我想象中的要谨慎小心。”
白骨菩萨咯咯笑:“风光靠战力,生存却未必。你在这方面不是也玩的挺明白么?为什么小看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自己的前辈?”
“受教。”周宁觉得自己听懂了白骨菩萨的弦外之音,既是说森罗殿主,也是说她自己,象他们这等活的足够长的超凡者,保命的底牌都很充裕,想要彻底灭杀很难。
由此,似乎能推导出一正一反两件事。
正,貌似现在的他已然有些跟真正的高端超凡者对话的资格了。
反,想要继续快意恩仇、做一场就既分高下、也分生死,已是可能性渺茫。那么一年之约结束后,要怎么处理跟白骨菩萨的关系,怕是得多想想了。
“这世界,替死之术,似乎也非常高明和泛滥,没有象空间术法那般摆在命里,而是那种大家都知道、也都在用的秘密。
对付这等死来死去死不了的手段,貌似得上因果系的神通,或者说,超凡版的基因武器,一毁皆灭,管你是十万分身,还是滴血重生。
而这种技术,也不晓得得版本升几次级之后才能获得……”
总之,他感觉整体情势,有种向泥潭冲锋的倾向。
一开始倒也还好,不说是快艇吧,也能算是轻舟,挂一开,劈波斩浪,冲的很快。
可渐渐,螺旋桨上缠了水草,泥潭深处也是淤泥渐厚,处处阻塞,便感觉冲不动了。
俗话说人力有时而穷,照找个趋势,哪天彻底塞在一个前后不靠的地方长久停滞,都是完全有可能的。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人生也大抵如此,偏偏年轻的时候有冲劲没经验,有了经验时又没了冲劲。这恐怕也是大部分人一生碌碌无为的一大原因吧?”
白罗刹身上的禁制不难解,反正也不是他解,而是向系统缴纳一笔费用,系统以幽火一烧,问题就解决了。至于这一烧有什么奥妙,玩个游戏,较那个高考必考题的劲干啥?
关键是,系统办事一如既往的漂亮,没看见什么明显迹象。
这就方便了白骨菩萨作秀。
就见她的虚影,往白罗刹身上一扑,随后白罗刹就站起来了,身上超凡之力勃发,明显大好了。
陆昆当场就楞了一下,虽然只有零点几秒,但对于他这种档次的超凡者,若非被深深震撼到,绝不至于如此失态。
而接下来,白骨菩萨的表现,也确实有大佬排面,幻术在她手里,感觉像是随时都可以转虚返实。
具体的攻击手段,也不像当初白罗刹协助他战护殿灵将时般,以莫测变化掩盖超凡打击手段,而是莫测变化,本身就是打击手段。
针对神识,针对认知的打击手段。
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让人在辨识的过程中,渐入迷态。
陆昆貌似就是心神被惑、被幻力侵蚀了一部分后,触发了类似断路器的机制,才退走的,而不是靠其自身的警惕意识和决断。
这一幕也让周宁暗自心惊。
白骨菩萨的骨道,他借白骨法身体悟感受,确实犀利,但号多的他倒也不是很怵。
可这次在影道幻术上表现出来的造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他不怵骨道,是因为骨道再犀利,也不过是害命。他的意识能在不同的号之间挪移,损失条命固然亏,却还不至于死。
可这高级幻术,却是针对意识,还是那种很阴毒的类型,造成的不是刺痛,而是麻痹,让人极难第一时间察觉。
具体作用,用硬盘来比喻,就像是病毒破坏数据库,令信息紊乱,无效和虚假信息激增,而非破坏储存数据的扇区。
而从这等混乱信息区调用信息,不但功耗极大,还有各种风险。
一旦发生认知错误,会有更多的区域,在信息关联的过程中,被污染,被扭曲,最终被改变。
面对这样的情况,信息定态,信息防护,信息管理等等,都必须得有极强的手段,且足够细腻,防微杜渐,才能避免。
否则不等信息库悉数紊乱,认知关联全部扭曲,意识就已经不是原本的那个,那活着的还是自己么?明显不能算是了。
“这影道之幻,明显克我啊!白骨菩萨在此道有着这等造诣,也是出乎预料……”
周宁考虑到自己现在的意志还不够强韧,意味着记忆信息的状态不够稳固,信息关联路径也比较脆弱,一旦遭遇外来恶意信息的侵蚀,就很危险。
“若是半年内,找不到靠谱的防护手段,年底跟一年之约到期,如何跟白骨菩萨相处,就得悠着点了。邪兽人分身丢了事小,让白骨菩萨顺藤摸瓜,灵魂角度做点手脚,以我灵魂之孱弱,三五年也未必能恢复,指不定就落点永久残疾……”
实际上,白骨菩萨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牛哔一些。
冥道、骨道,都死道衍化的变种。
天关道主死悟幽冥,开创冥道,固然是一段死道佳话,可近三百年,白骨菩萨创骨道,却是不遑多让。
甚至论天赋才情,白骨菩萨还要更胜一筹。
无非是白骨菩萨没有叫的响的杀戮战例,修行时间短,实力也明显差着天关一筹。
还有,便是女人的感性和曾经的天真,令她错付身心,生了白罗刹,也一定程度伤了道基、道心,不太被人看好未来发展。
即便这样,白骨菩萨能傲世独立,也是有其骄傲和本钱的。
在他眼里,森罗殿主不过是牵马坠蹬的货色。
当然,森罗殿主其实没有那么不堪,阴煞、死煞融合,也是有其独到之处的。
但比之白骨菩萨升阶《骨经》,使之成为死道大支脉(技术高度和完善角度),确实差了点意思。
何况白骨菩萨在影道的造诣同样极高,将影道幻脉推到一个新的技术高度,且总修行时间不及森罗殿主一半。
还有,白骨菩萨的‘伤关替死之法’,安全性明显高于其他死道的闯死关,理论寿元远超同道。
这么一算,森罗殿主虽然跟白骨菩萨一样都是真人大后期,但艺业和潜力差距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就算是天关与之相比,都未必占上风。
死道众,的确是只要能过死关,那么就能一直活着。
但真正能做到的,必然掌握着行之有效的技巧,而不仅仅是靠着强韧的意志强熬硬耗。
天关之名,源自‘死关无碍,命在天运’之说。
这是天关道主的师傅,点评自家得意弟子的说法。
意思是说,死关对我这徒弟而言,已经不是碍难,真正能左右他生死的,只看天道气运。
很显然,天关在面对死关时,也是有不差的手段的。
可从稳妥性的角度,白骨菩萨的手段,却比他更胜一筹,也就在死道巨擘任天涯之下。
即便格局、器量、性情,白骨菩萨比之任天涯都明显不足,却仍旧是死道数得上号的、做出一定的业绩、且有机会进一步光大道派的英才人物。
可象其他死道英才一样,白骨菩萨也有自己的危机。
玉霞子的师傅就说过,任天涯不老死,白罗刹不横死,这死道旗帜,就没白骨菩萨什么事。
反之,死道无遮,断义斩情,菩萨究竟位如来……
周宁忌惮白骨菩萨,现在的白骨菩萨却也不敢小觑周宁。
白骨菩萨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的,甚至成功收集到了巽风和艮土的作战影音资料。
艮土也就罢了,其纵横时,周宁已然有了一定的名声。而接连攻克死道众的地堡,见证其凶威但安然逃脱的也不在少数。相应的,影音资料好收集。
巽风就不同了。
巽风先斩蛲将军,又诛魔屠子,两次越级挑,直接65,露面的时候本就短,那时周宁还没成名。
后来巽风虽然也登场过几次,但再未象之前那般火力全开,打生打死。
这都能被白骨菩萨收集到了影音资料。可见白骨菩萨在影道一途所取得的成就。
毕竟这天下,论情报获取,魔宗影道和正道奇门,各有专擅。
白骨菩萨其实一早就发现了周宁不简单。
周宁获得三具白骨法身后、借助系统洗暗门,白骨菩萨是获得了信息反馈的。
她布置的监控手段,都因端口被破坏而无法接收指令,这至少说明,对方有精细入微的操控手段,同时对白骨法身涉及的法门原理,有着较高的理解水平。
但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她对周宁特别忌惮。
谁还没个根脚出身?以周宁展现出的超凡技术水平,比之大派核心子弟的艺业都不差,其来历自然是有讲究的。
可在超凡圈子,爹有妈有,不如自己有。有高手帮忙洗炼白骨法身,可不等于周宁自己牛哔。
不过等通过搜集的情报,见识了发生在白骨身上的变化后,白骨菩萨的感受就变了。
她觉得,就算周宁不够牛哔,也有牛哔的亲爹妈。
从她的角度看,白骨法身获得的投资不是一般的大。技能体系大改,实力提升迅猛。
她炼制的这些个法身,不敢说成长潜力已断绝,却也是基本挖尽,且通过不菲的投入,卡在一个性价比极高的低。
再想拔擢,耗费大到完全可以考虑另起炉灶。
以周宁表现出的技术能力,是完全能做到的。
既然能打造更好的、更让人放心的法身,何必用似敌非友之人出让的产品?
显然,白骨菩萨不知晓周宁金手指的特殊性,有迪化嫌疑。
但另一方面,白骨菩萨却也做到了透过现象看本质。
打怪升级,只是一种迎合周宁喜好的表现形式,一种现象,背后的本质是什么呢?
具体些说,经验代表的是啥,系统又是以什么样的力量剧烈的影响躯壳的状态,使之达成指向性明确的细腻提升效果的?
白骨菩萨认为,高级技术+天材地宝。
这是能量产准真人的手段和资源,结果就为了周宁玩的开心,砸完巽风砸艮土,完全不顾性价比,壕无人性,除了真爹妈,谁会这么宠溺?
有了这个认知后,白骨菩萨觉得自己明白了、邪兽人分身被周宁说扔在蜃庄就扔在蜃庄的真正原因了:
周宁很可能跟她拥有一地库的白骨法身一样,也是躯壳无数,随意换着玩,跟她讨要三具白骨法身,也不过是换口味……
这也成为森罗殿主上门,她却没有卖掉周宁的一大原因。
等到周宁解了白罗刹身上的禁制,她就愈发笃信了自己判断和做法的正确性。
连她都需要敬畏、甚至仰望的技术高度,类似档次的底牌,周宁还有多少?
所以说,森罗殿主及其背后势力,的确是不好对付。
可周宁就是个软柿子么?
你冥道吃不住劲,不敢去死缠烂打找对方的麻烦,就跑来欺负老娘?真以为老娘好欺负?
自信、傲气,这是白骨菩萨么有卖掉周宁的另一大原因。
第三大原因,就是社会经验了。
她知道,退让换不来尊重。
而森罗殿主这次来,未尝没有试探的目的。
她要是好说话,下一步估计就是为周宁屠戮死道众背锅。就好比为歹徒提供凶器。
另一边,森罗殿主陆昆损失了一具分身,却并不见如何恼怒。
他向天关道主复命,将见闻讲了一遍。
天关道主点点头:“看来,白骨菩萨跟幽道确实有些不寻常的关系。”
陆昆认同的点点头。
白罗刹身上的禁制可不是他布置的,而是天关道主亲自出手。
这可不是白骨菩萨所能破除的。
那么,能不着痕迹的解禁,必然是另有高人,并且多半是幽道。
除了幽道靠哔格让众煞伏低做小,再没有一种力量能让死煞吃了瘪还乖乖的不做声。
天罡破地煞,必见星斗光。太阳攻太阴,必成水火殇。
星斗光如闪,水火殇似虚。
意思是就是说,从自然角度,生命克死亡,想要搞定死道禁制,会出现力之中和显现雷电般的闪光。
因为雷霆乃天地枢机,既有复苏之能,也有净灭之威。
而若以力量属性的角度,金乌之阳,克死道之阴,两相碰撞,会产生力之湮灭,湮灭之虚难见其形,就如水火交锋化做水汽分子,模糊不清。
无论哪一种,都有迹可循,唯独幽煞,可以不动声色的搞定死煞,没有有了超凡力,术法禁制模型也就失活消散了。
天关道主手腕一翻,摸出几根玉般指骨,随意的一撒,然后边解读玉骨落地后的卦象,边道:
“月霓裳其人,太阴星耀世时而生,大运大悟。
本来是夜月菩萨相的,是吾师算出她碍我道途,让她为情所困,红颜心枯转白骨。
然而天运加身,悟性过人,不会无故消失。
白骨之法在我等手中,不过是些小来小去的玩意,在其手中却可以是道脉正法。”
陆昆道:“可她终不过是个女人。”
天关道主嗯了一声。
的确,女人往往格局不够,不是不能,而是不肯。
再是命好运强,关键还得看人。
白骨菩萨当年就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那一套。
天关道主的师父,也是投其所好、顺势而为,让原本可能会相对平淡的事情,变得极富戏剧性,从而令月霓裳伤情转道。
并且影响深远,直至今时,具体就是白罗刹。
这个女儿,就是白骨菩萨的心灵破绽。简直就是不见难割舍,见之便撕裂心底伤口。
陆昆这时又道:“那胡七已被我镇压入阴煞柩,将来还能以之勾动白罗刹再演他几场。白罗刹这颗枯心不毁,白骨菩萨就只能在岁月中蹉跎。”
天关道主摄取卜卦玉骨入袋,点头道:“这事你办的不差。”
陆昆在首席法师也因推算周宁而陨落后,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曲线救国,周宁难算,那就算与其亲近的人。
周宁用白骨法身逞凶威,陆昆本就起了疑心,认为其可能跟白骨菩萨有关联。
但涉及白骨菩萨,他不敢专擅,就请示了天关道主。
可在请示的同时,行动是一直推进的。
天关点头的当天,事情就办妥了。
让奇门的人扑了个空。
奇门的人也想到了迂回达成目的。
可对于魔宗六道,他们的探察手段,终究比不过同宗的死道。
还有就是,作为在情报业务方面存在明显竞争现象的影道,对奇门格外的警惕和提防。
这就加大了奇门达成目的的难度。
不但被陆昆拿到了先手,还被算计了。
反正白罗刹的记忆中,是奇门先捕猎她,将她逼到无路可逃,还没少受辱受气,最后才又被突然出现的死道众,以雷霆手段给抢到手的,胡七也生死不知。
而这其实是陆昆的算计。以他对月霓裳的了解,这口气月霓裳绝不会不声不响的咽下……
若是周宁知晓这些,恐怕会感叹:“我也终于混到让别人为之动智商的高度了。以前在人家眼里,不过是蝼蚁,根本用不着动脑子,想的话,踩一脚就碾死了。”
不管怎么说吧,人走事不烂,是非还在进一步发酵酝酿。
周宁也通过邪兽人分身,感受到了死道众和奇门的态度。
另外,跟白骨菩萨的关系,倒是又拉近了一些。
叛逆女被送了回来,白骨菩萨了结了一桩心事,传授周宁法门,令其驾驭蜃庄,远离大野滩。
周宁不仅对蜃庄的掌控更进了一步,还学到、不、应该说帮系统学到了超凡移动城塞的高端知识,算是小赚了一笔。
而在荆狱,则交到了新朋友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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