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雾透出阵阵寒气,“叮叮咚咚”的,那是溪水撞破薄冰发出的声音。
原先犹还死寂的水面,被气机触发,呈片片龙鳞起伏闪耀。撞破薄冰而来的溪流,与自深渊暗涌的迂回作用力影响,在水面维持了一种奇异的蝉翼状波纹平衡,一如“魔鬼眼”的泉水表面。
时光如梭,来不及唏嘘。
距离地窟武者试炼散场,不知不觉,已七日过去。
韩原独自来到位于幽暗森林南北分界处的地沟。
五天前,地魁部的李行将一封密函交给他,按照密函中定的仪程,他要独自前往幽暗森林的北面,深入令武师后阶都要胆战心惊的幽雾三十里,且在那里要呆足三个月。
这样,他的人生首回试炼,也就是当初被钟楚向梁四僧特意说明的“S”级试炼任务,方才成就圆满。
从八月十五韩原参加地窟武者试炼之日算起,到来年的春耕之日从幽雾归来,这就是韩原自他有记忆以来的人生首个试炼的完整议程。
而这被尊者定为序号“壹零柒”的试炼,由天罡序列十七、将星名“天暗”的钟楚负责执行。具体仪程,则由地煞七十二排名第一的神机军师朱武亲自设定。
这在“隐宗”的建派历史档案中,已被归类为“伏魔殿”尊者级的最高机密之一,甚至连三十六天罡排名第一的及时雨宋公明都不能干涉与介入。
韩原自是不知这等隐宗机密。
此时,地窟武者试炼早已散场,那些原本来自人世间各方云集的精英武者,俱如倦鸟归林,龙回大海。反而,只剩他一个人,在地窟中继续前行,不禁有种孤零零的滋味。
当初初入幽暗森林时,耶律二德率队所提议的:
“每隔一盏茶,大家相互提醒一次。每间隔一个时辰,大家聚首一次……”
似犹在耳边,甚至韩原首回被崔勉之安排与岑虎石哥组队,也宛如昨日。
想到当初他与岑虎石哥正是在地沟处,以“凌空掰腕子”定临时小组长的场景,韩原忍不住自啐道:“还真是头蠢货!”
地沟对面的幽暗森林,此刻格外宁静,且极为罕见地出现了若干清脆的鸟鸣。
宁静中孕育生机,与原先死气沉沉的气象,大相径庭。
上古武者试炼的仪轨时,受幽煞驱使,压低到七丈由灰煞云形成的恐怖阵仗,已完全褪去,只在极高的位置,呈淡淡如暮霭与薄雾形状。
韩原虽做不到崔勉之那等识幽通微的智者,但他终究不是傻子,且他曾经在机缘巧合下,与道树的意志沟通过。因此,对于眼前的异状,他暗自疑惑:
“莫非借助上古武者试炼的仪轨,它又活了?”
以韩原心性,自不会在这等极为考校武者的知识渊博与思路缜密级数的问题上纠缠。
他“呀”地大喝一声,喝散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杂念,选好落点,几个纵身,就飞跃地沟。
尽情释放他魂力四十一的超凡五感,他在幽暗森林中行了一炷香后,就如傍晚回家的孩子,发力奔跑。
此际:
没有犭( fan )的“娲”之长音。
没有罒(wang)的粉红色覆盖一里,姿态翩然。
没有地龙五级张大木质化的巨口,布下能捕获武师的恐怖陷阱。
更没有各种奇形怪状的三级、四级、五级变态体彼此争斗厮杀,肆意出没。
甚至韩原特意绕道,来到当初爫(zhao)的三级变态体“茧”的群生之地,那里却空空如也,只有各种拇指大小的嫩绿地苗,破土而出。
与爫在战斗中结下的深厚友谊,宛若同生共死过,韩原止不住内心失落,他振奋精神,这回他不再犹豫,径直向前。
幽暗森林虽如吐故纳新,一扫死气,与之同时,对外来生物的拒止之力,却比以往大了数倍。
饶是韩原在与甄破甲一战后,再度进阶,达到武者八阶,此刻也被这等“拒止”之力,将他的五感压低。
再奔行一个时辰后,韩原气虚喘喘,停身在一处巨木根茎上,他心道:
“我至少被压低了一阶修为,真欺负我一个人在这里。也好,趁着时间还早,正好修炼,我就不信了。”
其实,韩原根本不知道,他只被道树拒止之力压制了一阶,已算极为幸运。如今幽暗森林的特殊状况,哪怕是强大到萧过望、陈无畏这等武道境都吃了闷亏。
基于这等变故,陈无畏在护送赵师曾回程前,更是对留在地窟辟难所的诸多武师境高手提出警言:
“幽暗森林刚经历万年一遇动荡,此时为非常时期,道法名‘彻迭’,我建议但凡地窟中留守的武师境,暂时都不要轻易过南北分界,否则必遭巨大反噬。”
闻言,戴宗脸色铁青,此番地窟武者试炼,各方收获巨大,但若与宋辽等大国势力对比收获结果,隐宗派遣试炼的武者,不仅伤亡惨重,且收获寥寥,与戴宗代表的天罡组最初的设想,差距极大。而陈无畏与萧过望联袂追击犭的主体,前后历时月余,事关一项幽暗森林最重要的至宝,那二人归来后,均闭口不谈结果,他也不好强问,戴宗只能借题问道:
“幽暗森林再度出现变故,莫非与犭( fan )卷走那件巨宝相关?”
陈无畏怎不明戴宗之意,他淡然答道:“此犭来历极大,且为七级生物,我与萧若望一直追到西基山脉的边缘,就彻底追不下去了。且从幽暗森林回归时,我与萧过望一不留神,都吃了个闷亏!我的修为至少损了一成,萧过望的意念化刀成就非凡,我在武道的修为进境尚不如他,他不说,我也不好细问。”
戴宗面露骇然:“西基山脉那边的神秘生物出手了?”
陈无畏摇头道:“萧过望在与我分别时,他曾说:这回有未知且级数高到我等难以想象的生物布了个局,它才是这回最大的受益者,它……”
陈无畏一指幽暗森林,叹道:“它……又活了!”
正说话间,天空轰隆隆的雷音炸裂,戴宗不禁心中一怵。
而在他二人对话的七日前,位于第九处军营向南三百里,河道弯弯,正是韩原曾乘地猖部行军船路过的榆塞。
冬日的水面平静无皱,忽而一阵寒风拂过,片片龙鳞起伏闪耀。受某种莫名暗涌的迂回作用力影响,在水面维持了一种奇异的蝉翼状波纹平衡。
见状,狄飞惊眯眼笑了笑,心中顿起波澜,他冷声道:
“圣子,幽潮不出意外,必然来犯,岁在春耕。我得速归京城准备,也该到我俩分别的时候了!”
旦增次吉倒不意外,他笑道:“幽潮,是否为人间劫,我并不关心。既入武师,不到武师七阶,皆是蝼蚁!只是下回再见,不晓得这人世间还剩几人!”
说话间,旦增次吉难得躬身朝狄飞惊行了一礼,且在狄飞惊略显诧异之中,那个高大健秀且挂着孩童般天真笑容的身形,在一声宛如叹息的咒言中,踏水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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