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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将江呈佳真实的病况说出来,恐怕此时的宁南忧听了,会吃人。
千珊盯着江呈佳惨淡的面色,深呼一口气,将心中那点难耐压制了下去。
季先之只是带着小厮们出去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这帐中的积水便已经涨到了如今叠放两个案几的位置,乌黑的泥水混合着,黑漆漆一片看不见脚下之地。
宁南忧尽力托着江呈佳的整个身体,让她避免接触到冰凉的雨水,心下也愈是焦急难耐。
大约又过了一炷香,季先之才匆匆带着小厮赶了回来。
“怎么样?”一瞧见季先之从外头淌着雨水冲进了帐中,宁南忧便急匆匆的询问道。
“山下的路都被水淹了,老奴带着小厮们在山口一片坡地都找了找,没有路可以往下通行。”季先之擦了擦满脸的水珠,面色发愁。
宁南忧低下眸,那丝少见的慌乱便再次出现,他听着怀中的姑娘愈发微弱的呼吸声,心内便无比懊悔。
须臾间,他下了个决定:“带着难民营所有青壮年,拆除营帐,咱们往上走!”
季先之一愣,反问:“往哪里去?”
宁南忧道:“山口不能呆,山下不可行,只能去山上了。越高的地方越好。找一处坡地,再搭营帐,至少不会像如今这般被困于此,受冷受冻,害怕被淹。”
季先之一想他这话,的确有理,便即刻点头道:“哎,老奴这就去。”
正说着,他便又带着一群小厮离开了营帐。
宁南忧拧了拧眉头,目光在这被淹掉了半间的铺子营帐里扫视了一圈,瞧见躲在角落里,死死拽着木架瑟瑟发抖的李湘君,神色一顿。随后又转眸,目光再次落在了江呈佳煞白的小脸上。
“千珊、小翠!叶柏、叶榛!”他顿了顿,开口道。
千珊与小翠就在一旁,即刻应了声,等听吩咐。而名唤叶柏、叶榛的两个小厮正站在营帐边上,不断的将帐子里头的水往外头派去,此时听他一声唤,便一个激灵道:“主公有何事吩咐?”
“拿好铺子里的东西,拆除外头的帐子,跟着我出去。”他沉稳嘱咐道。
叶柏叶榛、千珊小翠都点了点头,立即转头行动起来。
宁南忧看着站在叠放的案几上瑟瑟发抖的孙齐,眉头紧蹙起来道:“孙医令,你若是想要活命,便需克制自己如今恐惧的情绪,淌水而行,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孙齐吞了口唾沫,对上宁南忧那双令人莫名安心,露出沉稳目光的眸子,心下垫了口气,咬牙应道:“下官...下官尽力。”
千珊几人以极快的速度收拾好了铺子内的所有物品,大包小包的背着东西站在了宁南忧身后。
他单手将江呈佳转了个身抱在怀中,用另一只手艰难的将身上穿着的披风取下,用她身上盖着的几件衣裳把江呈佳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又盖上披风,甚至连头到脚都遮了起来才肯放下心朝帐外行去。现如今,不论是帐内还是外头几乎都寸步难行,此刻江呈佳烧的极其厉害,若是在淋一场雨,只怕会病得更重。她实在不能再经折腾。只是在他刚刚掀开帘子的一角,便觉一股狂风袭来,外头的雨水也如凶猛洪兽般打了进来,他匆忙放下帘子,眉头紧蹙。
不仅仅是狂风骤雨,外头的天色完全黑下来,什么也看不清。至少在帐中,他们几人还能点着火折子互相照看,哪怕火光因帐中潮湿以及时不时漏进来的大风扑灭,但总还能点得着。但外头却不同,漆黑一片,下着雨,任凭多好的火折子也是点不起来的,这路便更加难行了。
少顷,他又将江呈佳慢慢放下,唤了一声小翠与千珊。在她们的帮助下,将怀里的小姑娘背到背上,并用长巾牢牢的将自己与她捆绑起来,鼓了一口气预备冲出去。
千珊站在他身侧,手中拿着从自指挥府内拿来预备的帘帐麻布挡在他与江呈佳面前道:“主公只管安心走,我会替女君遮风挡雨。”
宁南忧向她看了一眼,点点头道:“辛苦你了。”
叶柏、叶榛扶着李湘君到了帘子前。
一群人便顶着狂风暴雨冲出了铺子。
待所有人都离开了铺子,叶柏与叶榛才背着两大袋包裹迅速将铺子上挂着的帘帐拆了下来。
帐外,这个天然的大水坑中此刻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人。
季先之领着青壮年与精督卫、指挥府小厮拆了所有的帐篷以及铺子,收拾好所有器具,正组织着老弱妇孺统统排好队伍,便在黑夜中隐约瞧见铺子的方向有着一行人走了出来,立即猜到是宁南忧他们。
千珊艰难的走在前头,替江呈佳挡风的同时,也替宁南忧遮着雨。
未过片刻便听见后头的青年对她道:“莫要顾着我,顾着你家姑娘。不必为我遮雨。”
千珊鼻子一酸,点点头道:“喏,奴婢遵命。”
季先之处理好难民营那头的事情,便急忙淌着水来找他们。
黑夜中,这积洼的山地更难行,不知何处便有尖利的石子扎着脚底板。
他路未行一半,忽然听见宁南忧在远处喊道:“季叔不必操心我们,快些带着人在前头带路!”青年的声音,有一半被狂风暴雨遮了去,季先之只听到了半句,双目再适应黑夜后,大概能瞧得清宁南忧在哪,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又转身组织队伍去了。
少顷,季先之迎着天空漏下来的那唯一一点亮光,在前头带着难民营数百人朝山口外走去。宁南忧跟在后头,一双手用力托着江呈佳,费力的顶风挡雨往前行,跟在后头的李湘君被如今这狂暴的雨势与风势吓得无法再去思考如何给前面那对夫妻使绊子,只想早点找到可以栖息的地方,能够坐下来好好休憩。
风雨俱来的同时,山间小路也是巨滑泥泞。脚下是黑漆漆的泥土路,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草丛树林。
青壮年与军汉们走在老弱妇孺的边上,相护抵着形成一条屏障,保护着更弱小的人,让他们不至于因路滑而跌倒滚落。
这接近五六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朝更上头的山腰爬去。
约莫行走了半个多时辰,这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一个小山头上。
季先之带着几名军将在小山头处寻到了一片平地,并瞧了瞧周围之势,确认无险这才命整个大部队停了下来。
跟在最后头的宁南忧瞧着前面的人都渐渐停下了脚步,便也顿住了脚步,以为是前面出了什么事。
千珊忍着手臂的酸涩,仍旧保持着手中扯着帘帐麻布为江呈佳遮雨的姿势,站在泥路旁。
忽大忽小的雨洒在这片林子中。
突然,黑压压的天际传来轰然一声惊雷,银白色的闪电迅速将天空劈出一片青绿色,又即刻消散而去。
许是这声雷响,惊动了昏迷沉睡的江呈佳。
整个人烧的迷迷糊糊的她,终于有了一丝苏醒的迹象。
她虚弱无力的趴在宁南忧身上,气若游丝般唤了一声:“覆泱....”
雨声虽大,将许多杂乱的声响按压冷下去,但江呈佳脆弱呢喃之声却清晰的在他耳边响起。
覆泱....覆泱?
覆泱究竟是谁?宁南忧眉头紧紧锁住,心里升起许多疑惑不解,为什么江呈佳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这个人的名字?
覆泱...听起来,便是男子之姓名。
难道在她嫁给他之前,还有一个男子值得她如此挂念于心?
宁南忧心中突然涌出一股酸涩难忍之意。
这种涩然,犹如万只蚂蚁在他心头撕咬,叫他十分煎熬。
他迫切想要知道覆泱是谁,迫切想知道此人在江呈佳心底是什么地位,竟让她如此虚弱昏迷时还一直念叨着。
江呈佳被锁在深沉的噩梦之中,千年来的那些亲眼所见亲眼所看的血淋淋的场面在她脑中一遍一遍的回访着。
她记着每一世覆泱如何惨死,忘不了每一世的绝望,因而时常被困于这种梦魇中,无法破除束缚。
前头的队伍停滞不前,宁南忧便一直站在山坡上,用尽力气想让江呈佳舒服些,身体尽量往前倾斜。
此时,黑煞一片的天际再次闪过一道刺眼的光亮,随着而来的便是一声轰隆巨响。
正是这声巨响彻底将恶梦中的江呈佳惊醒。
“啊!!!”她惨烈尖叫一声,从宁南忧的背上纵起。
这突如其来的叫喊与力气让紧紧托住他的宁南忧心下一惊,猝不及防的被她之纵身跃起所牵扯,朝山坡下连退了好几步。幸有千珊小翠在后头,及时伸手将他扶住。
江呈佳醒过来,剧烈的喘息声在宁南忧的耳边响起。
他好不容易稳住脚步,见小姑娘如此,以为她是被那惊雷所吓,便急忙安慰道:“阿萝莫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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