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枯黄的面色上露出浅浅一丝喜悦:“这算是这半年以来唯一的一桩好事了。千珊,你命铁衣她们四下去搜罗一些宝贝,待到大婚之日,我要给沐云一个惊喜。”
千珊却笑:“姑娘...您这是为难我们?水阁任谁不知,咱们这位沐云姑娘脾气古怪的很,若想投其所好,那是难如登天之事,恐怕...纵有稀奇珍宝,也无法入她的眼。”
她这话说得极对,沐云心高气傲,自儿时便四处游历闯荡,所闻所见乃是常人不能比及的。这世上大多数的奇珍异宝,她不仅见过,还曾摸过,人间搜罗出来的稀世之宝,恐怕入不了她的眼。
想着想着,江呈佳忽然浅浅笑了起来,略微无奈的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那个小魔王,连我都搞不定。若让尔等处理此事,着实是有些为难了,便由我自己想注意吧。”
千珊像得了大赦,高兴的说道:“姑娘真是体恤下属...奴婢在此多谢‘大恩’!”
避免了这桩事情,她欣喜的如同三岁孩童,雀跃至极,特地朝江呈佳作揖行礼,以此致谢。惹得女郎一阵咯咯低笑,忍俊不禁道:“也只有沐云的事情,每每让你拿不定主意,恨不得全都推脱了,当心让她知道以后,同你打上一架。”
千珊脸色一边,苦巴巴地说道:“求姑娘莫要同沐姑娘开口。这小主子...若是打起架来,恐怕...奴婢便没命了。她贯会纠缠...”
“哈哈哈哈....”江呈佳开怀大笑,声色虽沙哑,却总归开心了一回。千珊故意如此说,原就是想逗她开怀,如今瞧她喜笑颜开,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憨笑了起来。
主仆二人倒是相处的极为融洽。而此刻,不远处的书房里,宁南忧却与窦月珊面对面坐着,苦闷不已。
屋子里沉寂半晌没有动静,守在屋外的吕寻险些以为这两位郎君已在屋里头睡了过去,静悄悄地连根绣花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楚。寒日未过,外头只有呜呀如哭诉般的风声在响,听着这声嘶力竭的“哭声”,里屋的两人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大眼,星目对瑞凤,眼巴巴干涩涩望着,默默无语。
少顷,窦月珊转了转他那双澄黑的眸,叹了一声道:“兄长...你说,为何女人的心思这样难猜?”
他用手托着脑袋,瞪大眼满是疑惑,愁眉苦脸的叹息着,仿佛如今同江呈佳闹变扭的人是他一般。宁南忧哭笑不得地说道:“我还没嫌烦...你倒有些惆怅了?若想不出点子,便算了。”
窦月珊撇撇嘴,不说话,神色恹恹。
宁南忧端起茶盏,品了两口,便觉得口中涩苦,眉头不漏痕迹的微蹙了一下。他抬头瞥了一眼面前的青年,见他两眼放远,出神的望着被寒风吹得嘎吱作响的窗户,仿佛压着什么心事。
宁南忧低眼,不动声色的翻动手中的书卷,随意问道:“怎么...莫不是子曰也有同样的状况?你心里那位女郎,心思也难猜的很?”
窦月珊醒过神,见他调侃,便向他飞去一记白眼,呵呵道:“我没你这个福气...好歹,嫂嫂是欢喜你的。我心中的那位,对我可是冷冰冰的,将我拒之千里之外,不愿让我靠近分毫。”
宁南忧知道他提及女郎究竟是哪一位,心下不由为他担忧,暗暗锁紧眉头道:“三郎...你可知,你心里喜欢的人,已有心上人。燕春娘她...与付博嫡子——付仲文有过一段难以雀舍的儿女情长。这样的女子,心里多半是装不下旁人了。你若喜欢她,可要想清楚后果。她不仅不会对你付诸真心,还有可能伤你于无形。”
窦月珊眼神微滞,呆呆愣愣道:“原来...她的心上人是付仲文。不知...兄长听何人提及的?是她亲口同你说得吗?”
宁南忧默默摇摇头道:“我原本也是不晓得的。她多年前与阿萝走散,过得很是孤苦。其实,阿萝有意撮合过你们二人。可她却亲自拒绝了阿萝的好意。后来...我才从阿萝口中得知,她曾有个知心人。也惊讶那人是付仲文。这才想起,她从前委身青巷烟花之地时,从不接待任何付氏子弟,许是因为付仲文的缘故。不过...你若喜欢,争取一下,虽会受伤,但总归...还是有一线希望的。”
窦月珊自行羞惭的低下头,喃喃道:“若与付仲文相较...我确实怎么也比不上的。我原以为,只要我稍稍努力些,或许有可能...走入她心中。如今看来是不大可能了。”
他的痴痴低语,令宁南忧心头微凉,有些心疼起他来。
窦月珊低落一阵,又忽然强撑起笑容,极力摆脱心中的惆怅苦涩,勉强扯着嘴角说道:“说这些作甚?昭远兄,嫂嫂的问题,你还未解决呢!就莫要操心我的事了。”
宁南忧眸一怔,微微失神,淡淡笑道:“一说到你的事情,便千方百计的推脱。我实话说,燕春娘与付仲文这辈子...都是不可能的,若我稍稍使些手段,离间她与付仲文....或许还有可能改变她的心意,纵使令她变心的可能性很小,但终归比你如今这样要多些希望。此时,她仍在府中,我尚能助你一臂之力。若有一日...她离开我府,你便等着后悔去吧。”
“后悔又能怎样呢?”窦月珊苦笑道:“即便后悔也无妨。若按照你所说...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让她心中憎恶付仲文,而对我另加青眼。那样,我还是我,她还是她么?正是因她倔强不肯服输的态度,以及她能在丛流飞逝的世间守住初心、记住往日之情,我才会这般喜欢她。可若我强行改变她...令她变得不再是自己,那样又有什么意思呢?昭远兄...这样便不是爱了。”
听此一番话,对面端坐着的俊美郎君不由自主的沉下了眸色,卷翘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仿佛心有触动般,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些。
窦月珊的一番话,将他点醒。
他习惯了阴谋诡计,成日活在猜忌之中,到处算计筹谋,任何一桩小事都要牢牢掌握在手心,不知不觉中...竟也这么对待江呈佳了。
他不放心她,终日有着挥之不去的阴影,哪怕再怎么信任她,却总觉得有些害怕,害怕有一日她会离开。他强迫江呈佳改变,自私的占有欲让他想要拥有她的一切,更想掌控她心中所想,不愿她对自己有半点隐瞒。经常因一点小事,便怀疑她对自己不忠。即便嘴上说得再好听,即便心里对她并无不信,他也会出尔反尔,喜怒无常,循环反复。
宁南忧垂首敛眸,神情沮丧,无可奈何的轻叹一声。偏偏,这是他最难以更改的脾性。幼时,他便养成了这样的性格,改了这么多年,也未曾改过来,又怎么可能在今后有所更正?
窦月珊不知他的心思已飘转到了别的地方,自顾自的说道:“将来,若春娘实在放不下付仲文,只要她愿意,我既便拼尽全力,也要成全他们...”
宁南忧目色微愕,抬眸怔怔望去,不解道:“你想成全他们?”
对面的青年颔首道:“自然。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若有可能...我会这样做。”
这话宁南忧却有些不赞同。他若是爱一个人,便绝不会放手。若对方并不喜他,即便他死,也要在此人心中烙下深深的痕迹,让她永远不能忘记他。
而他,对江呈佳,便是如此。
宁南忧愿意将自己所有的好,都捧到她面前,即便未来他们没有好结果,他也要令她深深记得他们曾经的一切。
他便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他做不到窦月珊这样的成全,倘若他喜欢的人背叛了他,他必会令此人后悔终生,痛苦万分。从前,对李湘君是这样,如今对江呈佳更是如此。
窦月珊见他笑而不语,不禁好奇道:“昭远兄...是如何想的?倘若嫂嫂嫁入王府时,心有旁人,你会如何?”
宁南忧望着他,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人的名讳——覆泱。这个始终活在江呈佳的梦话,以及他梦中的名字,令他感到了深深的威胁。这是如今,他最为耿耿于怀的事情。而他对江呈佳的所有不放心,皆源于此。
这个郎君缓慢的低下了头,盯着卷宗上密密麻麻的字,露出了一抹寒森可怖的笑:“若是在开始,她嫁入我府,我还未曾喜欢上她时,她心中有人...我不会多管闲事。待大业成功,自会放她离去,令她与心爱之人团聚。但如今...我已爱上她,便绝不可能放手。即便她心中不是我,我也要在她心里烙下属于我的痕迹。让她也无法心安理得的与旁人厮守。我...会折磨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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