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春楼的消息还未传来,袁雪很容易就见到了陆元晏。
……绣坊坊主?
陆元晏正在营帐中练习书法,抬头看到来人,不由面露惊异,迎上前去恭敬抱拳行礼:“学生陆元晏,见过袁先生,不知先生找学生有何要事?是关于姐姐的吗?”
袁雪听到这一连串的问话,没有出声,抬头视线越过他,看到扑满桌面的“卿”字,心中荡起一丝涟漪。
“别在门口站着,我们进去说,是卿绣坊主人让我来的。”
陆元晏闻言眸间升起一丝光亮,卿绣坊坊主……是姐姐,还是老师?
“先生请。”
袁雪警惕地忘了一眼门外,没看到有人监视,她暗松了口气,拉着陆元晏的手走到营帐当中,从袖中摸出一张信封,交给陆元晏。
“元晏亲启。”
陆元晏看到上面的字迹,眼中光亮瞬间黯淡不少,是老师。
他没说话说,迅速拆开信封。
看完信纸上的内容后,陆元晏嘴唇抿紧,隐隐现出一抹血迹,稚嫩的眼中露出浓浓的不甘。
洛凌青让他走,让他跟着这位袁坊主,离开陆州城,远走高飞!!
从陆家到寒梅学府,他经历的事情不算少了,比起三个月前来,他成熟了不少,有些事情看得更清了,同时也失去了人性的资格。
年仅十岁的他,放在这偌大斗争漩涡中,只是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牺牲品。
明知亲姐身陷囹圄,他不仅什么忙也帮不上,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累赘,让所有人都束手束脚,放不开的累赘!
袁雪看到了陆元晏眼中的挣扎,忍不住轻叹一声。
陆元晏很可怜,她带他远离此处的纷争,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虽然信中有言,到时候会有人去京城接元晏离开。不过,卿绣坊坊主让她重新拥有做母亲的资格,如此大恩,即便是让她抚养陆元晏长大成人,她也不会拒绝。
眼见陆元晏还在沉默,袁雪正要开口劝两句,却见他忽然抬头,眼神坚定地说道:“袁姨,走吧。”
袁雪神色一怔,便听陆元晏又道:“老师说了,只有我离开,姐姐才能转危为安。若是如此,我走便是!”
袁雪心头微颤,忍不住摸了摸陆元晏的脑袋。
这孩子,懂事得令人心疼。
她也算是官家人,暗中收到了关于醉春楼的小道消息,这才急着离开陆州城。
卿绣坊坊主那般神人,怕是比她更清楚其中内情,这封信,是骗人的。
念及此处,袁雪也不耽搁,拉着陆元晏收拾东西。
在临走之前,她趁陆元晏不注意,将她腰间的香囊摘下,扔在地上迅速离开。
带着陆元晏离开军营,袁雪一路畅通无阻,不得不说,她过来接人的时机十分巧妙,韩厉春的嫡系全去了醉春楼,剩下的人根本不知道陆元晏的重要性,否则不可能如此顺利。
上了马车,袁雪不作停留,迅速离开,她早已经接到了京城绣坊的任命状,只是因为迟迟选不出下一任绣坊坊主一直逗留,而今陆州城即将爆发瘟疫,下一任坊主是谁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就在袁雪离去后不久,唯一驻守在营地中的副将贾乐山忽然收到密报,脸色剧变。
“韩厉春被杀得丢盔弃甲,逃了?”
“陆州城又回到李昭庆的手中?”
贾乐山喃喃自语,瞌睡一下子醒了。
作为驻军营地的原统领,他的野心并不强,只想守着陆州城安安生生地过日子,韩厉春没来之前,他对李昭庆千依百顺,韩厉春来了,他十分干脆地扔出手中权柄,继续当自己的闲人,以免引火烧身。
接到这份密报,他立刻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来人,去将陆元晏带过来!”
贾乐山高喊一声,他要和李昭庆重修旧好,陆元晏是最好的礼物。
可喊了半天,贾乐山也没看到有人进来,他立刻怒了。
“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兴许是发火有了效果,一个守夜的兵卒慢吞吞地走进来,欲哭无泪道:“将军,陆元晏在一个时辰前,被人接走了。”
“什么?!”
贾乐山瞪大双眼,噌的一下站起来,二话不说往陆元晏住处奔去。
当他掀开帘帐,看到里面的衣物都被收拾了大概,贾乐山的脸立刻变得异常难看。
“哪个混蛋干的?站出来!!”
跟在其身后的兵卒吓得浑身发抖,连忙道:“是绣坊坊主袁雪!她带着韩厉春的谕令,将陆元晏接走了。”
“去哪儿了?”
“不…不知道。”
贾乐山怒极反笑,一巴掌将兵卒拍翻在地,“废物!韩厉春不在,整个营地的掌控者是我,谁给你的胆子放人?!”
“将军饶命!”
兵卒被拍的满嘴是血,跪在地上搀着身子一直喊。
这时,贾乐山的手下精兵们也收到消息赶来,看到此处人去帐空,纷纷脸色微变。
“大人,这陆元晏虽微不足道,但若李大人那边怪起来,我们可担待不起啊。”
“这道理还用你等说?老子当然明白!”
贾乐山喘了口气粗气,骂骂咧咧,“奶奶的!这次本以为能坐山观虎斗,谁知那韩厉春居然一点用没有,这么快就倒台了。”
他气得七窍生烟,眼角忽然瞥见地上的绣着一个“晏”字的香囊,他立刻上前捡起来。
有人认出了这个香囊,立刻说道:“这是陆元晏那小子的贴身之物,平日里他一直都挂在身上,时常拿在手中看。”
贾乐山眼珠子立刻一亮,“快!去城里找个差不多的死尸过来。”
话到此处,众人都明白贾乐山想干什么,有人迟疑道:“脸不一样……”
“毁容不就行了?”
贾乐山说出此话,忽然又改口,道:“不,不用杀人。听李昭庆的那边消息说,最近药庐死了不少人,全身发黑发紫,脸部溃烂,拿来伪装再合适不过,你们先去就去找合适的尸体,最好是今夜刚死的。”
“明白!”
众人闻言不作他想,纷纷领命去办事。
没过多久,就有一人拉着一具身形差不多的少年尸体运入军营当中,喜滋滋地说道:“将军,真是巧了。属下刚进城就看到有户人家传来哭声,属下好奇进去一看,就看到这小子死在床榻上,尸体还热乎着呢,我直接抢了过来。”
贾乐山闻言立刻上前检查一番后,脸上神色有阴转晴,点点头道:“带下去换上陆元晏的衣服,香囊也带上。那户人家呢?”
“杀了,毁尸灭迹。”
精兵果断出生,贾乐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干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精兵闻言大喜,“谢大人恩赐!”
做完这件事,贾乐山动荡不安的内心终于安宁,哼着小曲儿回去歇着了。
……
漆黑的夜空望不见月亮,陆云卿没有碰到黑衣人,索性直接转回官道一路狂奔,鞋子被锋利的石子划破,割破脚掌也不自知。
她不能停,也不敢停,她必须要赶在李昭庆反应过来之前救走弟弟!
每早一秒,便代表着陆元晏的生机多上一分。
只是她今天的运气似乎在韩厉春身上用光了,跑了不到半个时辰,迎面忽然奔来一亮马车,马车上的“李”字灯笼闪着明晃晃的暖光,照进陆云卿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嫣儿!”
李昭庆急急地跳下马车,上前一把将陆云卿拥入怀中,旋即又上下检查一番,看到她那双被血染红的双脚,眼中瞬间覆满心疼之色。
“傻嫣儿,大伯厉害着呢,哪里需要你救?你差点把大伯吓坏了知不知道?!若是一个不小心,你让大伯怎么活啊!”
说完,李昭庆不等陆云卿说话,便一把抱起她钻入马车当中。
“嫣儿,你怎么这么轻。”
李昭庆更加心疼了,经历方才陆云卿舍身救她的那一幕,他即便是再多疑,也不会对“李红嫣”有丝毫怀疑,任何疑点都被他下意识忽略了。
陆云卿此刻满脑子都是元晏的安危,可她更加知道,若是现在平白露出马脚,不仅救不了弟弟,连自己的命也会搭上。
念及此处,她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大伯,嫣儿没事。”
“你是怎么逃回来的?”
看到陆云卿仅仅只有脚受伤,李昭庆也松了口气,冷静下来疑惑问道:“那韩厉春可不是心善之人,他怎么会放过你?”
“那边的人追上来了。”
陆云卿组织了一下语言,很快找到一个理由,“韩厉春背着另一个重伤垂死的人下车,与那死士分头逃跑,他自己腰间也受了重伤,我趁他们下马车挣脱逃了,他们抓紧时间逃命,顾不得我。”
“原来如此。”
李昭庆闻言一脸恍然,忍不住哈哈笑声道:“我家嫣儿果真是福缘深厚之人,此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嫣儿你放心,那韩厉春虽然逃了,可利息你大伯已经收到,现在只需除掉陆云卿那颗最后的眼中钉……”
陆云卿正出神,听到这句话,忽然问道:“利息,什么利息?”
李昭庆脸上笑容更甚,“方才驻军那边的贾乐山传信过来,他杀了陆云卿的弟弟,想要跟我们重归旧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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