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陆云卿离开逃离客房,定了定神便回到平时自己在商会看账本的书房,让环儿将忘尘找来。
忘尘一直都在跟踪王纬,这个时间点应该就在商会附近。
果然不到盏茶时间,忘尘便从陆云卿刻意打开的窗户外翻了进来,面色沉静地问道:“你找我?”
“嗯!”
陆云卿面色从容,语速却比平时快上许多,“方才商会门口对峙的时候,进来一对爷孙,你快去跟上他们,夜里将他们请来院子。”
忘尘听出她的急切,二话不说从窗户翻了出去。
陆云卿见状,微松一口气。
忘尘虽然记忆残缺,年纪也偏大,身手的确没话说,做什么都极为牢靠,一旦用习惯了,侯府中那些护卫她还真看不上眼。
平复心绪,陆云卿转手翻开桌边的一卷账本,心里却在想万家行商。
贺同埔说是商会运气不好,她却不觉得。
陆钧城若有冥府帮忙,手段隐蔽诡异,完全可以令万家的人发现不了。
换言之,当初送过去给万家小姐治病的药材肯定有问题,只是一般医师发现不了。
手段特殊的医师?
陆云卿下意识就想到了洛凌青,洛凌青一直被人追杀,她有诸多猜测,其中令她觉得可能性最大的,便是追杀师父的,与师父很可能是一类人。
一群……手段特殊的医师!
如此想着,陆云卿只觉得莫名惊悚,若真有这些人存在,京城中却没有半点关于那些人的言论。
势力之恐怖,可想而知。
深吸一口气,陆云卿压下惊悚之感。
一切只是她的猜测,没必要自己吓自己。
……
陆云卿“装模作样”在商会看了一天账本,临近傍晚才打道回府,今天冥府试探着实下人,暗中跟随的三波人马皆是精神高度警惕。
兴许是梦真楼的警告有了作用,马车一路无惊无险地回到了侯府。
侯府周围皆由云固安亲自布防,除了被云固安默许的忘尘可以在夜间进出,就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回到院中,陆云卿直接去了附属小院,一直待到天黑才出来。
忘尘还没来,陆云卿也不着急,先用了午膳,再去附属小院一边看书,一边等人。
……
与此同时,洛家前厅。
洛庭深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长腿交叠,如白玉般的面孔泛着冷色,气质从容又矜贵。
当真是翩翩贵公子!
季叙暗自惊叹,可一想起白天女儿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心中一阵叹息。
洛庭深若真的喜欢情儿,季家的产业说不定会因为他,在三皇子面前抱住不少。
可情儿怎么就突然对沈澈死心塌地了?不嫁给沈澈,她居然就悬梁自尽!
撇去家世不谈,洛庭深与沈澈在朝中身份,一直不相上下。论性子,洛庭深更加温和,比起沈澈那个贪得无厌、睚眦必报的阴沉小子,好了不知道多少!
而且,文安候还活蹦乱跳的,镇王早就不知死活,孰优孰劣,情儿怎么就分不清呢?!
情儿是万万不能死的。
若是死了,他季家的产业只会被三皇子全部吞并。现在的情况,就跟当初沈澈说的一样,只有与他合作,季家的产业尚能保留三分,且还能获得镇王府的庇佑。
现在的沈澈声威正旺,他是为未来投资,也不一定是坏事。
季叙强行安慰自己,说服自己,随后深吸一口气,终于出声道:“洛小王爷,不是我季叙不识抬举。”
此话一出,洛庭深长眸瞬间眯起,用淡漠的声音极力掩饰心中的不平静,“季叔父就忍心看着季情跳入火坑?”
“怎么能是火坑呢?”
季叙顿时不高兴了,“沈家好歹也是王侯,一门忠烈,名门贵族,如今虽然没落,但沈澈此子亦是人中龙凤,未来定有所为!情儿跟了他,吃不了亏。”
季叙的夸赞就像是一柄柄刀子,直接捅进洛庭深的心口,他的表情终于破裂,止不住冷笑讥讽:“不过是一个用来交易的工具,难不成你还指望沈澈对一个工具上心?”
陡然被戳破脸皮,季叙脸色立刻变得难看,沉默半晌,忽然将怀里的一纸信封“砰”的一声,放在茶几上。
“即便如此,也是我女儿心甘情愿!与洛小侯爷无关,以后我女儿是镇王府的王妃,不该有的念想,洛小侯爷最好还是放弃!”
季叙气冲冲地说完,直接起身,面无表情地拱手:“时候不早了,草民告辞。”
言罢,季叙竟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洛庭深盯着他走入夜色的背影,眸底一片寒凉。
不知过了多久,才将视线移到茶几上的信封。
“庭深亲启。”
时隔多年,洛庭深还是一眼认出季情的笔迹,他想站起身去拿信封,双脚却不愿动弹。
他,居然不敢。
喉结滚动了一下,洛庭深只觉自己正面临审判,浑身发紧,口干舌燥得厉害。
他一直以为就可以这么活下去的。
季情远在西风城,他看不到她长大成人,看不到她嫁人,也看不到她相夫教子。
他便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为了家族所有人的期盼,继续就这么冷清地活着。
可没想到,季情居然回来了。
他很好地掩饰了重逢的喜悦,却没挡住突然失去的痛苦。
他根本无法忍受季情嫁给别人男人,不论是沈澈还是其他人,都不行!
他破天荒地主动去找季叙,为他担保,一定帮他在三皇子面前争取利益,不管成与不成,他只求能将季情留在身边。
可是,太迟了。
洛庭深干咳一声,喉咙里泛出血腥气。
他撑着椅子站起来,踉跄着走到茶几面前,将信封紧紧捏在手中。
闭上眼许久,他睁开双眸,眼底总算恢复一丝清明,将手里的信口撕开。
他不信,季叙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他只想听季情亲口说,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这一次他都要牢牢抓住!
信纸出乎意料的厚实,足有七八张。
洛庭深看到,竟有种幸福的感觉,随之而来的,便是苦涩。
他展开的一张,说的是儿时趣事,第二张、第三张、第四张……全都是过去的点点滴滴,过去八年,他们之间的那点琐事,她居然全都记得。
洛庭深心神莫名变得安稳,通透。
他手掌极稳地展开最后一张。
“同年大会一来一去,令季情大彻大悟,父母之情于我,最为奢侈,索性便不要。
于是,我与沈澈坦白,提出与他合作。此番之后季家失势,季情便不再是季家小姐,也不会是镇王府王妃。
有位妹妹说,女子不嫁人亦可,她说了很多想法,也愿意给我一个去处。
我便少了后顾之忧,也少了许多念想。
此处念想,也包括你。
怕你不在乎,所以不敢说。
可我现在不在乎了,对你的心悦,便成了无所谓。
江湖路远,后会无期——季情。”
一纸看完,洛庭深眼瞳深邃,小心翼翼地将所有信纸叠好收入胸口,随后再不迟疑,唤来心腹。
“备马,去梦真楼!”
……
洛庭深隐秘到来梦园,刚下车便被请去了总楼顶层。
此刻的顶层,被一排排屏风分割开来,只留下最中间的大厅,大厅中间摆着一桌酒菜,还冒着烟。
沈澈转动着手中酒杯,转头看向洛庭深,也不起身,笑道:“洛小侯爷,落座罢。”
“本侯从侯府出发来此,不过三刻,梦真楼的消息,倒是灵通。”
洛庭深一边说着,走到沈澈面前坐下。
“侯爷谬赞。”
沈澈笑声显得意味深长,“若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小楼如何敢拉拢小侯爷?”
洛庭深仰头便喝下一口酒,也不怕酒中下毒,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只想知道,梦真楼背后站着哪一位皇子?”
沈澈伸出一根指头,随后摇了摇,“一个也没有。”
洛庭深眉头轻蹙,“那你拿什么拉拢文安侯府?”
洛庭深早就暗中控制了文安侯府,这一点沈澈早就知道,不论是文安候,还是洛庭深那故意藏拙的弟弟,都太小看了他。
若非如此,沈澈也不会处心积虑地拉拢他。
“洛庭深,你是聪明人。”
沈澈放下酒杯,话中笑意渐浓,“大夏皇子中,最不可能坐上皇位的,就是三皇子!他只不过是皇帝故意推出来的挡箭牌,为此护佑真龙。你当真以为皇帝沉迷修仙,就真的是老糊涂了?”
洛庭深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当然知道,文安侯府对三皇子的效忠一直存于表面,并未深入,否则……上次沈澈在猎场对三皇子出手,真以为我无法阻止?”
沈澈眉心忍不住跳了跳,此话真假,他一时分辨不出,不过很可能是为了增加谈判筹码,故意吹牛。
吹牛吹到本人面前,洛庭深,你可真不要脸!
“洛小侯爷果真是带着诚意来的。”
沈澈眉心微拧,“那我梦真楼今日也表明诚意,只是这番话,出了这间房,小侯爷最好烂在心里,否则你一个文安候府,怕是扛不住。”
洛庭深目光一凝,声音下意识放低,“洗耳恭听。”
“与我大夏的前身,天香国有关。”
此话一出,洛庭深面色瞬变,心下剧震。
两个时辰后——
酒菜已凉,洛庭深单顾着震惊,没怎么动筷子。
听完少楼主所言,再看过去的自己,竟生出藐视之感。
可笑他还在夺嫡的漩涡中挣扎犹豫,原来这些神秘势力的目光从不在意一群皇子之间的胡闹,而是早就看到了更高处。
季情,真是他的福星。
若非她让他下定决心来梦真楼,还不知自己会糊涂多久!
念及此处,洛庭深不再犹豫,扬眉沉声道:“我加入!”
他没有提条件,半夜谈话可以看出,眼前的少楼主是聪明人,多余的话,自不用多说。
“很好!”
沈澈长眉一挑,果真,知道的越多,就越是不愿当棋子,特别是像洛庭深这样的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
他起身从屏风后面的架子上,取下一面白玉面具,而后回身放在酒桌上,退给洛庭深。
“以后,你就是梦真楼的副楼主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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