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卿怔了片刻,才意识到沈珞指的是她。
她对沈珞的印象还算不错,若是陆州城没有寒梅女学,她恐怕现在还在潜阳镇上为寻找脱离陆家的机会而苦苦等待。
凭这一点,再加上她是沈澈的血亲,陆云卿便没有理由与沈珞交恶。
大抵是因为这门箭术课每年选择的女学子太少,沈珞管理整个太学院,也不可能记得所有人。
如此想着,她微微一笑,言语温和地解释道:“司学,学生今年刚入太学院,之前并未学过箭术。”
“未学过,便不能考核了?”
沈珞挑眉冷笑,眸间看着陆云卿的目光毫不掩饰讥讽,“我不会允许任何人破坏太学院新规,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投机倒把之辈,只有退学一个下场!”
听到这句话,陆云卿立刻嗅到对方针对的味道。
针对来得莫名其妙,她眉头微蹙,语气却依旧温和:“司学,您与学生并不相识,又如何确定学生是投机倒把之辈?学生来此是真心学箭,您若是不信,大可一年之后亲自来考核学生,学生记得新规上并无新生考核一说。”
沈珞见她这般据理力争的模样,再想起前几日所见,心中厌恶更浓。
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心机却不浅,竟然拿她亲手制定的新规压她,难怪能迷得时清郡主神魂颠倒,为了她与定北侯和离。
她也不想挑明前几天看到的事,口说无凭,说出来很有可能会被这云卿倒打一耙。
可她的眼里,容不下沙子!
既然已经知道云卿是个什么货色,她又怎能容许云卿继续留在这里浑水摸鱼,祸害太学院的其他学子?
想到此处,沈珞脸上冷意收敛,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缓缓说道:“新规需要遵守是不假,但旧规也不能忘,旧规中学箭本就有门槛,凡学者,不论男女,皆至少要拉开一石弓一成才可学箭。否则连弓都拉不开,如何入门?”
沈珞说出此话,不远处的一众学子们顿时面色各异,私底下一阵议论。
“学箭要拉开一石弓一成?旧规中根本没这条,新学者明明用的都是分量轻的木弓,待得学到一定火候才能接触军中弓箭。”
“沈郡主这番睁眼说瞎话,是故意要拿个软柿子立威!”
“沈郡主过分了,她惩治那些庸俗女流之辈,我等没意见,可她针对一个新入学的女学子,有失偏颇。”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谴责开了,可却没一人上前去帮忙。
能在太学院上学的,皆是贵族,为了一个不知身份的小妹妹得罪备受文相大人青睐的沈珞,很不划算。
砰!
管事双手搬着一旦大弓放在陆云卿面前,足有五六十斤重的大弓落地,震起一大片灰尘,呛得陆云卿旁边两名贵女连连咳嗽,两眼瞪着那把夸张的大弓,惊愕不已。
便是之前洛盈盈等人用的弓,也没这么重啊。
陆云卿双眸微微眯起,沈珞一点也没有掩饰的意思,分明是要找个理由,强行将她赶出太学院,以此立威。
这般毫无理由的针对,瞬间将她对沈珞积攒的好感消耗一空。
果真,闻名不如见面。
“你还愣着作甚?”
见陆云卿无动于衷,沈珞目光愈发冰冷,“难不成还要我请你?!从小家教礼仪尊卑都学到狗身上去了?连最基本的听从师长也做不到?”
此话一出,陆云卿原本沉静的面容瞬间有了变化,双掌倏然紧握。
沈珞这句话意有所指,她知道她是谁。
她不是随便找个人立威,而是故意针对自己!
陆云卿目光冷了下来,这种没来由的恶意,即便她是沈澈的亲姐姐,她也没必要再留手。
“沈珞,你过分了!”
陆云卿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沈珞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怒斥。
她抬过头,便见到方才被众贵女唤作“五殿下”的蓝袍少年大步走来,俊逸的面孔上微有薄怒:“为人师姐,何至于出言如此刻薄?辱及家门?”
沈珞望着蓝袍少年,万万没想到一向不管闲事的五殿下会突然站出来主持公道,一时间哑口无言。
陆云卿被抢去了话头,只得暂时沉默,好奇地打量一眼这位传闻中无夺嫡之心,如闲云野鹤一般的五皇子。
夏无宇。
她对前世京城的了解,止步于沈澈口述。
沈澈与夏无宇接触不多,只知道他最后死在了三皇子手中,且是被乱刀砍死,也不知道这位到底做了什么,惹得三皇子那般残杀弟弟。
沈珞看到陆云卿打量五皇子的目光,像是明白了什么,看向五皇子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怪异。
五皇子被看得莫名其妙,眉间不由皱起,沉声道:“沈郡主,你既为司学,就该一视同仁,处事公正,不该随意欺凌弱小。此事你态度过于偏激,应该向这位姑娘赔礼道歉。”
“道歉?”
沈珞像是听到了极为好笑的笑话,唇间扬了扬,旋即面露无奈地摇头道:“五殿下,您知道她是谁吗?您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您什么也不知道便过来指责本司学,是否也过于偏激呢?”
“学生倒是也想听一听。”
夏无宇听得神色微怔,还未说话,便听到陆云卿忽然出声,笑着问道:“沈郡主眼中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沈珞蹙眉片刻,冷声道:“你是吃准了我不敢在大庭广众下揭穿你的丑闻?”
“郡主说的话,学生真是越来越听不懂了。”
陆云卿神色凄凄,眼中却透出几分不甘心,话声满是倔强:“学生大病初愈,只想安安静静地学一点防身之术,强身健体,怎么郡主大人非要抓着我不放?难道是连您这般读圣贤书之人,也因为学生是养女出身,故意给学生难堪吗?”
沈珞脸色微变。
这个云卿……
夏无宇闻言顿时猜出了陆云卿的身份,脱口问道:“你是云安郡主?”
陆云卿无奈点头,旋即向夏无宇行了一礼:“云安拜见五殿下。”
有陆云卿那句话作引导,夏无宇顿时明白了来龙去脉,看向沈珞的目光越发不喜,“沈郡主……你早就知道这位姑娘是云安郡主?故意针对她?”
沈珞脸色难看起来,连忙否认:“我没有,五殿下,我怎会因为出身之见就针对她?”
“那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夏无宇面色冷了下来,“若非如此,你为何非要从云安的家教礼仪上找借口侮辱她?”
“我……”
沈珞语塞,她承认自己是有门户之见,可京城贵族中哪个不以有色眼光看人?
这根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可拿到明面上,又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你不必再狡辩。”
夏无宇脸上难得失去笑容,展露出身为皇子的威严,“你如今的一切,靠的都是你老师文相力荐,朝中之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皇子原先也没有异议,可若是你连最基本的道德都遵守不了,将他人的尊严踩在地上任意践踏,如何有资格继续坐在司学的位置上?!”
沈珞听得瞳孔剧烈收缩,吓得后退数步,脸色难看之极。
向来不管事的五皇子居然站出来公然指责她?
就为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小浪蹄子?
“五殿下,稍安勿躁。”
陆云卿忽然制止夏无宇,话声软糯,带着少女特有的清脆,听上去令人莫名放松。
夏无宇深吸一口气,心中的怒火散了一些,看向陆云卿。
陆云卿笑容清浅,接着说道:“学生相信沈司学也不是故意的,只是方才被那些贵女们气昏了头,说错了话。”
话到此处,她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五殿下不必做到这一步,能为云卿说句话,就很好了。”
她在太学院的存在感越低越好,若是五皇子替她出头,怕是不需要第二天,立刻就会成为整个太学院的名人。
那样走到哪儿都有人盯着,还怎么去找去皇宫的密道?
沈珞的事情不算完,她若要讨债,也无需假意他人之手,平白欠五皇子一个大人情。
夏无宇自然不知陆云卿打着低调的心思,听到这番话,他平静如一潭死水的内心蓦然荡起一丝波澜。
以他的头脑,自然听出云安郡主前半句话是假,后半句话才是真。
的确如她所言,为了这点小事得罪文相不值得,可……还是头一次有人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
在他十九年的人生当中,除了小时候跟在二哥身边的时候,感受过那种温暖,便再没有过这种体验。
夏无宇看向陆云卿的视线,忽然变得无比柔和起来。
云安,听说她出身低微,从小便一直流浪,到京城后被时清郡主收养。
听说时清郡主为了她与定北侯和离。
原本他是有些难以理解的,可现在……忽然就能理解了。
上次太后寿宴他没有去,但也听说了,云安差点被毒死,定北侯对她不管不顾,还用她的性命去父皇面前交换利益。
云安真心待时清郡主,定北侯如此……无情,换做是他,他怕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和离。
毕竟,在这冰冷的皇城中,真情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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