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时,一道细弱蚊蝇的声音凝成线传入王主管耳中。
他眼中的犹疑之色瞬间消失不见,转而半是惶恐半是咬牙说道:“夫人,还请高抬贵手!您不怕武王,可小人这小门小户的生意可得罪不起武王啊!只要您放小郡主一马,这魏奴……小人做主送给您了!”
陆云卿眉心一跳,攥了攥沈念的小手,声线依旧维持平稳,“王主管不愧是生意人,也罢……阿二。”
薛守即刻停手,握着鞭子回到陆云卿面前,恭声道:“小姐,十鞭,绰绰有余。”
陆云卿微微颔首,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分给小郡主那边,淡淡道:“带上他,我们走。”
自始至终,她的视线都没有落在沈澈身上,哪怕一刻。
她怕自己只要看一眼,就会忍不住,就会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抱住他。
可她不能!
这里是暗锦的地盘,她只带了一个薛守,今日暴露的已然够多,暗锦定然会看出什么。
若是她再做出其他举动,别说带沈澈离开,便是连自己和念儿都会搭进去。
佯作成与小郡主争风吃醋的买家,才是最好的伪装。
“夫人稍待!这手脚上的镣铐还没解呢,小人这就去。”
王主管抹了把头上细汗,从腰间拿出钥匙走到沈澈身边,一边解锁,一边压低声线说道:“七爷让您按兵不动,探查买家来历。”
此话说完,沈澈毫无反应,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
王主管正欲再重复一遍,却看到薛守已经走来,只能作罢。
看到沈澈双眼黯淡,空洞无神的模样,薛守心中五味杂陈,更多的是心疼自家阁主。
苦寻多年无果,在魏奴牙行不期而遇,竟是这般光景,阁主心里该多难受?
他心中轻叹一声,扯过沈澈的袖子,说道:“跟我走吧,你已经是我家小姐的人了。”
沈澈闻言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麻木的点了点头,慢吞吞地跟着薛守,踏出了牙行大门。
远在对面阁楼上的陆童岚蹙眉望着街道渐行渐远的一行人,忍不住问道:“七爷,这样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
陆七仰头靠在栏杆上到了一口酒,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说道:“在南疆敢得罪武王的人可不多,要么这神秘女子是十万大山某个古老而强大的教派,要么……”
说到这里,七爷笑了笑。
陆童岚双眼立刻亮起,“你是说……止云阁?!”
“哼哼,你这丫头还不算笨嘛!”
陆七笑道,眯起的双眼间闪过精芒,“止云阁太过神秘,自三年前出现在南疆后,便以极快的速度横扫十万大山,什么教派都被灭得七七八八了,连武王都为之忌惮不已。而在其以未知手段覆灭大夏药人军后,其声望在南疆百姓中甚至超过了在南疆经营十数年的武王!”
“首领让我们渗透武王势力,无非就是想以此为跳板,查清武王与止云阁之间关系如何。”
陆七嘿嘿一笑,“如今既然有机会直面止云阁,为何非要舍近求远呢?”
陆童岚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旋即又担心起来,“可像陆九大人那般时不时发疯的性子,连我们都够呛,要是他不慎得罪了止云阁,岂不是危险了?”
陆七古怪地打量一眼陆童岚,“小八,你真是从暗锦卫底层爬上来的?陆九这几年作天作地都活得好好的,可没那么容易死,若他真栽在止云阁手里,那死了便死了,是他自己能力不足,与我们何干?此事若失败,我们最多就是被首领训斥两句,受点小苦头,又不会丢了性命,你怕什么?”
陆童岚顿时一怔,旋即沉默,无话可说。
因为陆七说的,是事实。
而与此同时,陆云卿一行人回到明开客栈取了马车,立刻启程回返。
“娘,我们这就走了吗?”
车厢中,沈念目光疑惑看了一眼坐在对面像个木头似的白衣青年,缩在陆云卿怀里小声问道。
陆云卿心不在焉地轻嗯一声,目光失神地看着对面的沈澈,呼吸轻颤。
在这隔绝他人视线的一方小天地中,她终于可以仔仔细细地打量数年来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男子。
他一点都没变,四年的风霜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半点痕迹。
可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沈澈此刻虽然失明,五感却无比敏锐,他能感觉到有一股视线落在他身上,其内蕴含着浓烈的情绪,不是买下他的欣喜,而是另一股他无法理解的复杂。
她的心跳声,亦快于寻常。
是激动,还是紧张?
对一个陌生人平白无故伸出援手,不惜得罪武王,又露出如此异样的情绪。
他很快领会过来,原来这位夫人是将他错认成故人了。
如此说来,这次的任务会很轻松。
便在这时,陆云卿嘴唇微颤,轻声开口:“你的眼睛,什么时候瞎的?”
沈澈乌黑浓密的睫毛微扬,幽黑空洞的眸子动了动,异常乖巧地说道:“回主人的话,小奴天生眼疾,自小便瞎了。”
陆云卿登时呼吸微窒,语调顿寒:“你在说谎!”
沈澈微微低头,不做言语。
他不知对方的故人,有什么样的过去,强行假扮只会穿帮,说多错多,不如保持沉默,将开口的机会交给对方。
“我不信,是不是牙行的人教你这么说的?”
陆云卿脸色微白,按着隐隐发痛的额头,思绪都在这一刻陷入混乱,喃喃自语道:“你失忆了,一定是雪胎丹的副作用!就和舅舅一样!可……没道理双目失明,否则先皇又是怎么度过这一关的?不对,这里面不对……”
“娘,娘你怎么了?”
沈念紧紧抓住陆云卿的手,满脸惊慌,带着哭腔喊道:“薛叔,你快停下!”
吁!!
马车停在夜路中央,薛守回头掀开车帘,面色凝重地喝道:“您先冷静!我们现在还在暗锦的地盘上,大意不得。”
陆云卿闻言身子轻颤,眼中的执念瞬间消散,恢复清明之色。
看到沈念受到惊讶小脸挂满泪水,她轻叹一声将儿子紧紧抱在怀中,深吸一口气,平静出声道:“我没事,继续走吧。”
薛守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继续赶路。
沈澈规规矩矩地坐着,心中却升起一丝别样的感觉。
他已经很久没有思考了,久到他差点忘了,自己的确失了忆。
自有记忆以来,他就在暗锦,期间断断续续失忆数次,发疯数次,都被陆凉手中的信物唤回神智。
陆凉说他的病情正在好转,数年前的他听到的话,转头就能忘了,两年前,他能记住一天之内发生的事,一年前,他能记得一个月。
现在,他能记住三个月。
可与此同时,他发疯的症状也在加重,前几次,陆凉还能用铁血手段镇压,用痛苦刺激他,令他恢复。后来,便是暗锦血卫齐上,也不是他的对手。
再后来,陆凉机缘巧合找到那枚信物有奇效,又帮他压制了几次。
可两个月前的那一次,信物的作用也降低了,只能勉强压制。
兴许要不了两次,他就会在无尽疯狂中自取灭亡吧?
这般处境下,他是谁的故人,又有什么样的过去,重要吗?
沈澈眼底的光黯淡下去。
他不愿意思考太多关于过去之事,想得多了,只会让发疯提前,死得更快。
虽说这样活着,没有任何意义。
可他不甘心。
心底总是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他,要去找某个东西,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是那是一个人,还是一件物品。
可他相信,只要自己遇到了,就一定会认出来。
忽然,沈澈耳朵微动,心神一凝。
马车顶上有东西,而且……很多。
那是什么?
他暗中戒备,可一路走下去房顶上的东西一直在,却始终没有发动。
时间长了,通过声音的反馈,沈澈脑海中逐渐还原出房顶上东西的样貌。
那是……鸟?
陆七曾言,南疆的鸟性子野,极为怕生人,这般鸟儿扎堆落在马车顶上,难不成……
沈澈心中浮现点滴猜测,表面却依旧乖巧沉默,不发一言。
马车在夜路中奔驰而去,在通过一面石桥后,缀在后头的暗锦立刻被人叫停。
“止步!”
所有暗锦卫立刻止住身形,落在桥面一头,两列分开。
陆七与陆童岚一身黑衣从中间缓步行来。
“看来老夫猜得不错。”
陆七看着桥头石碑上刻着“琉兰”两个南疆大字,笑得鸡贼无比:“关于止云阁的老巢所在,有很多说法,其中可能性最高的,就是在这琉兰寨!到这里再走下去就危险了,若是止云阁布置了戒备手段,我们贸然进去不仅会死伤惨重,还会让陆九前功尽弃。”
陆童岚走上前来,微微点头:“那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自然是盯着那位挨了十几个鞭子的小郡主。”
陆七嘿嘿一笑,说道:“平白吃了那么大的亏,武王心疼爱女,情急之下,破绽可就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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