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罗德夫人便打开了门,她的气色好了不少。
“医生,是您!赶快进来吧,上次还有一位呢?我怎么没有见到他。”
罗德夫人对于鲍尔温的到来显得很惊喜,但很快她又犹豫地后退了一步,看得出来她身上依旧明显的红疹令她有些自卑。
他摇了摇头,“罗德夫人,你身上的疾病对我没有任何影响。你知道猎魔人吗?我的体质和他们差不多,能够抵抗大部分疾病。”
“变种……哦不,猎魔人,我自然知道。”她捂住嘴,然后邀请鲍尔温和她上楼。
在坐下之后,罗德夫人端上来一碗冒着热气的蔬菜汤,对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压住亚麻色裙子,坐在鲍尔温对面。
“医生,您这次前来是为了什么?你要看一看杰克吗?他已经好很多了,特别是脸上的红疹在慢慢消减,只不过他清醒的时间有限,现在他还在睡觉。”
她站起来,领着鲍尔温去卧室查看。只有得到医生的可能才能使得她安心。
母亲都是这样,将孩子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她身上的红疹其实比之前要多,不过也是正常现象。
跟着罗德夫人,他看见了常在木床上,盖得严严实实的杰克。
杰克的脸蛋有些红,紧皱的双眉有些湿润,那是额头滴落下来的汗水。
他走过去,拉过灰黑色补补巴巴的被子,让杰克透一透气。母亲的爱太过于沉重,压得杰克有些喘不过气。
“不需要盖这样厚,我知道你想把最好的给杰克,但现在已经要进入夏天了。”
“记住了,记住了。”
他转过头,端详着杰克的脸。的确红疹已经不明显,留下的只是麻子般的标记。
目光下移,他发现这孩子的双臂比脸还红润,并且出现大片不自然的凸起,似乎有什么要冒出来。
这时候,罗德夫人走过来,将被子轻轻盖上,遮住了杰克的手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
“夫人,你这是?”
“很抱歉,医生,我们出去聊吧?”她看向杰克的眼神中有着心疼与歉意,杰克好像还在做噩梦,在床上动了动。
“好吧。”鲍尔温能感觉到罗德夫人有什么难言之隐,并不想他知道。
不愿意说,他也不会强求。
再一次坐下后,他喝了一口蔬菜汤。
意外地不错,即使没有什么调味,但蔬菜足够新鲜。
“这很美味。”
“嗯,多亏了那位叫卡伦妮塔的女孩,我经常收到她放在门口的食物。噢,请放心,我并没有与她接触,她走后我才会打开门。”
他点了点头,放下木碗,想起了在街道上听说的事。
“我听说,送到门口的食物有时候会被别人偷走?”
罗德夫人笑容凝固,无奈地点了点头。她亲眼看到食物被别人拿走,拿走它们的不是别人,是她曾经的好朋友,露丝的父亲法斯。
“他叫法斯。我也没想到他如此仇恨我们家,曾经我们三人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但一切都变了。我并不恨他,我也不恨那些袖手旁观的居民。
只不过内心还是会很难受,我们就好像是被抛弃在路边的石头,那些人路过,有的无视,有的会因为我们扎到了他们的脚,将我们踹飞出去……不过,我们习惯了,这样也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这是一位柔弱的女性,她在现实的压迫下选择了默默忍受,可能她内心唯一的愿望便是自己的丈夫与孩子好好的。
“夫人,你愿意告诉我罗德的下落吗?我会将他带回你身边。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天花已经开始传播了,一旦让其他人知道罗德出逃,他将面临军队追捕。
这可能是最省力的处理方法,将传染源统统消灭。你也不想自己的丈夫落到如此地步吧?”
握住右手的左手越来越用力,本来营养不良显得骨瘦如柴的手背更是青筋暴起,嘴唇发白颤抖,眼眶变红。
终于,她松开了,抬起头看着鲍尔温的眼神。
他知道罗德夫人做出了决定,笑了笑,将蔬菜汤推到她的面前,希望它能带给她些许温暖。
“谢谢你,医生……我愿意告诉你。”罗德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将蔬菜汤推了回去。
“你知道的,我们被困在了这个屋子里,根本出不去。食物、水源都被耗尽,那时候杰克也高烧昏迷,当时我已经绝望了,可罗德……作出了一个决定。”
她回头望了望破破烂烂的地板,然后抬头对上鲍尔温的视线。
“他将地板砸碎,准备挖个隧道逃走。能用的工具都用了,坏了就继续用手。他成功了,激动地抱住我说,他会找到他的好兄弟,带回药物、食物,让我们坚持到等他回来。可他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现在哪有什么治疗天花的药物?鲍尔温摸着现在已经有些扎手的下巴。
“夫人,真的有那种药物吗?”
罗德夫人微微点头,脸上挂着泪痕。
“我敢向永恒之火起誓,的确有这样的药物,我亲眼所见。”
“在哪可以得到?”
“永恒之火教会。我和罗德都是永恒之火的教徒,我们曾经亲眼目睹一名同样脸上长满红包的残疾教徒,在神力的作用下,他再一次恢复健全,脸上的红包都消失不见。”
罗德夫人的声音变得高昂起来,似乎谈及她的信仰,她可以忘记伤痛。
看起来很像是被洗脑的邪教徒,她也是可怜人,只能将信仰寄托在虚幻的永恒之火上,幻想着自己一家能够得到庇佑。
但她注定失望,若非鲍尔温的到来,她等到的只会是绝望。
“永恒之火一向善待自己的教徒,它愿意倾听我们的愿望,它会保护我们免于苦难!纯洁无上的火焰,自然也能够治愈我们身上的疾病。”
此乃谎言。或许被永恒之火仇视的巫师、炼金术师……能够拯救他们,只不过这些人一向高傲,很少主动施以援手。
讽刺啊,永恒之火教会里大多不过是普通人罢了。
“夫人,我尊重你的信仰,但现实是你依旧深受疾病的困扰。”
罗德夫人摇了摇头,她的眼神似乎在说:你不明白神的伟大之处。
“那只是因为我们不够虔诚,神的眷顾不需要代价,只要我们用心祈祷,永恒之火将给予我们温暖,指引我们生活的方向。”
鲍尔温的眼神变得变了,他对永恒之火不可能存在好感,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这样的眼神反而吓坏了罗德夫人。
她再一次变回唯唯诺诺、害怕的样子。
“噢……是祭司大人!那位残疾的贵族为教会捐赠了大量的金钱,因此祭司大人亲自为他展现神迹。”
她抬头看了看头鲍尔温的眼色,刚才那眼神令她害怕,就像是她母亲故事里讲的猎魔人一样。
母亲曾经告诉她:猎魔人是恶毒的巫术与妖法的产物,他们是真正的恶魔般的造物,除了杀戮,别无所长,他们甚至会对小孩下手!
可是面前这年轻人是医生,是救下他们的医生。她不能这样对待他,可她的脑海不由自主地回味那眼神,身体不住地颤抖。
鲍尔温能猜到罗德夫人的想法,但他并不在意,也只有少数人能够使得他在意。
大量金钱……恩,教会不会嫌钱多,特别是像这样拥有武装力量的教会。
他们的传教方式不像他们的名字那样光明和善良,面对那些“顽固不灵”的家伙,他们会尽力采用最激进的手段。
拒绝信仰?那些武装的信徒会将你打到半死。
毕竟,他们捍卫自己的信仰不仅是对着祭盆的火焰祈祷,穿上盔甲拿起武器来得更直接。
至于神迹,这个世界可能存在神迹,但几乎遇不见,还不如相信那是黑魔法的力量。
黑魔法虽然象征着邪恶,但它也能救人,等价交换才是黑魔法的核心理念。
只要肯付出代价,黑魔法能做到的可不仅仅是这样,特别是来自异世界的黑魔法。
他早就知道达丽米拉与永恒之火有牵扯,没想到关系这样密切,那祭祀信奉的是达丽米拉?
会不会就是他在幻境中遇见的祭祀?
他点了点头,露出微笑,说道:“还有问题,夫人。”
“您问吧。”恭敬中带着害怕。
“你还记得那名贵族叫什么名字吗?比如说,其他人是如何称呼他的?”
他准备顺着这名贵族找一找线索,说不定有所收获。
既然接受了黑魔法,他的身上一定会有残留。
“好像……他被称呼为尤利西斯伯爵?应该就是这个称呼。”
“恩,很好,夫人。下一个问题,你说罗德要去找他的好兄弟?那你知道他的兄弟在哪里吗?”
“我知道的很少,罗德不愿意跟我谈及关于他的生意。不过,我记得他的朋友好像是牛堡城市军团的士兵。”
“牛堡城市军团?”
鲍尔温有些疑惑,希望不是昨晚追他的那一群士兵,不然就麻烦了,他可是把那群人坑得很惨。
“您不知道吗?他们是保护城市的士兵,不同于国王派来的那支军队,他们属于牛堡,。”
罗德夫人皱了皱眉,显然他对这些军队的印象不是很好。
鲍尔温已经找到了调查的方向,点点头准备告辞。
“医生!我身上的疾病会再一次传染给杰克吗?他的病情开始好转,但我有些害怕,我不想让杰克再一次感受到痛苦……”
“放心,感染过一次便很难再感染第二次了,请你放心照顾杰克。
对了,若是可以,如果上一次那位与我同行的医生来这里,希望你好好配合他治疗。不用害怕他,他是个好人。”
话毕,鲍尔温合上门离开。
罗德夫人看着鲍尔温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你……也是个好人吧?”
看着背着双剑、穿着血迹斑斑皮甲的鲍尔温,可能她自己心里也不太确信。
……
鲍尔温离开屋子,抬头便看见了陪在露丝身边的卡伦妮塔。
这是他第一次从她的脸上看到自然的笑容,而不是讥笑或是冷笑。
她的笑容是那样迷人,令人陶醉,鲍尔温一瞬间有些发愣。
她在唱歌,歌声很轻、很空灵,好像是从远方传来。这是一种不再有任何贵族乐曲的繁复或是激昂的乐曲,就像是摇篮般的歌声。
音符一个一个调皮地落在地面上,飘向蔚蓝的天空,飞上云端。
他就这样听着,渐渐的有些恍惚,他明明站立着,却感觉天上掉下一根银白的细线,尽头系着一辆小摇篮,在离地很高、离天也同样遥远的空中摇晃。
仿佛还年幼的他被母亲抱在怀里,她轻轻摇晃着身子,一遍哼唱着悦耳的摇篮曲,从窗外吹来的冷风轻抚着他的脸颊。
这是来自灵魂深处最直接的触动。
一曲完毕,歌声也突然停了。
“想不到幼稚鬼先生也保留着幼稚的坏习惯,你妈妈没有教过你,不要偷听吗?”
他回过神,看见刺猬小姐带着冷笑看着他。
仿佛刚才那位带着迷人笑容的女孩消失了。
那是错觉,她一点也不可爱。
“哦?我相信刺猬小姐你的母亲也没有教过你,要做一个温柔的淑女。”
“我就是淑女,并不需要你的承认。”刺猬小姐的表情是那样理所当然,“既然你问完了话,是时候履行你的承诺了。”
一脸乖巧的露丝坐在卡伦妮塔身旁,身上还残留着受伤的痕迹,但已经被包扎处理完毕。
在卡伦妮塔手边还有那熟悉的黑盒子,里面装着医疗用品。
他没有直接询问露丝,那会再一次伤害她。她现在笑得多么温暖,他就觉得家暴者有多么可恨。
他反而便将刚才的谈话一一告知卡伦妮塔,露丝在一旁乖巧地听着。
“幼稚鬼先生,你觉得罗德先生会如何?”刺猬小姐突然问道。
“不知道,他若是被军队先发现,他肯定会被烧死。”
“那如果是你先找到他呢?他的确是一个好人,对待这里的居民和小孩都很友好。”
鲍尔温将自己平静的目光与她对视。
“你到底是如何定义好人的呢?你真的了解他吗?你或许看到他做了一件好事。但我们通常都会因为一件善事发生在身边,却忘记了一个人暗地里做的一百件坏事,不要这样轻易下结论。”
或许在他们眼中罗德是好人,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对待。
但那只是他们眼中的罗德,没有亲眼见到之前,他不会轻易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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