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道远能杀乔镇岳?
赵含国当然不相信,卢道远几斤几两重,他还是能掂量清的,对卢道远他并不抱什么希望,能让这些江湖门派疑神疑鬼也就够了,逼得太急了,反倒让这些江湖门派聚在一起。
分寸,这才是赵含国最擅长的。
他为官近三十年,从一个幕僚,到权倾朝野的相国,靠的就是拿捏分寸。缰绳勒得紧了,连畜生都要尥个蹶子,更何况是人呢。
让他们缓一缓,给个喘息机会,让他们心思放开点,想点别的事情。这十个门派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各有各的小心思,就像是水缸上的裂纹,等日子长了,不砸也自然垮了,更何况这江湖里还有自己藏的针!
赵含国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两条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露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月色总是美的,美得令人怜惜。
人怜惜月色,那月色也会怜惜人吗?
花好月圆,人间团圆。月亮听过那么多相思、乡愁,是否也会被这些相思、乡愁所感呢?
不知道,谁也不知道。这世上让人费解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人为什么会相遇,又为什么会分离,兄弟为什么反目,至亲血肉又为什么成仇,是缘,是命,还是运?
燕卓负手望月,他的眼睛很大、很亮、很有光彩,就是在这黑夜里也如明灯一般闪亮,但此刻他的面色却并不明朗,甚至可以说带着一分哀伤。
他的眉紧缩,眉头凑在一块,将他整个人的寂寞、孤独、忧愁、神秘都锁在那两指宽的眉心之中。
他有野心吗?有,他有睥睨天下的野心!
他有本事吗?有,这普天之下能胜过他的人屈指可数。
他有智谋吗?有,他心思缜密,智力超群,不说是武侯转世,也是万里挑一。
但他能担负起乱世,扶危济困、匡扶正道的道义吗?
他不知道,他想起了沐云风也想起了乔镇岳。如果说他没有了这一身盖世神功,他会像沐云风一样为了一个乞丐挺身而出吗?如果说他成了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他会像乔镇岳一样结交四海、义薄云天吗?
沐云风持剑挺身的样子出现在他脑海里,乔镇岳撤下衣衫裹起弟子头颅的景象也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来这江湖大会本来是想扬名天下,积累人脉,为日后寻求真相、报仇做打算,但几日来的所见所闻所感,不仅让他看到了一丝真相的影子,也改变了他的心,他也想成为沐云风和乔镇岳那样的人。
或许他们本来就是一类人,才会在这相遇?
“喂,燕公子你也在这看月亮啊,好巧啊。”
正当燕卓想得出神时,如银铃般清灵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他回头看去,只见来人面若玲珑,正是玉女宫的祥儿。
祥儿一袭白衣,肤色净白,在皎洁的月色映衬下更显出三分的柔媚。
“祥儿姑娘也有兴致来赏月啊。”燕卓躬身做了一揖。
祥儿眼波流转,两颊生出淡淡笑意,道:“我睡不着,索性出来走走,只是好巧,燕公子也在啊。”
祥儿当然睡不着,且不说刚才风骤雨急,就算是月明星稀,适合睡觉的大好天气,她也是睡不着的。
她的心里装了心事,装了独属于少女的心事。她虽然只见过燕卓一面,也谈不上爱或喜欢,但仍是想多见他几面,仿佛多见他一面,心里便能多生出一些欢喜。
“很巧。”燕卓浅浅笑着道,“这晚间湿气重,姑娘还是早点回去,免得着了凉。燕某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听燕卓这么说,祥儿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直看到燕卓转身要走,才结巴着开口道:“等···等等···燕公子我看你似乎有心事,不如对我说说,我特别会安慰人的!”
祥儿眨巴着一双眼睛,期待地看着燕卓的背影。
“姑娘早些回房休息吧,这几天周围不安全,咱们改日再聊吧。”
说罢,燕卓便径直离开了,只留下祥儿一人站在原地。
孤月当空,树影摇曳,不时响起的一声虫鸣更显得周围寂静。祥儿呆站在原地,晚风吹过她的发丝,眼波流转间尽是失落……
“啊,蛇,有蛇,啊!”祥儿突然大喊道。
只见一条五彩斑斓的大蛇卧在祥儿脚边,吐着信子,嘶嘶作响。祥儿武艺不低,但对蛇却是打心里害怕,这世上很少有女人不害怕蛇,就像这世上很少有人不讨厌多管闲事的三姑六姨。
祥儿一通大喊,心里又惊,登时觉得脑袋晕乎乎,喘不上气来。就在她即将晕倒之际,一道黑影闪来。
那黑影一把扶起祥儿,又一剑斩了卧在祥儿脚边的大蛇。
祥儿隐隐感觉有人扶住自己,心里想着莫不是燕卓,当即睁开了眼睛,但映入的眼帘的竟是一张灰色的脸,一双无情的眼睛。
——是太阿!
——失落,这一瞬间的失落竟比燕卓负手离开时还要沉重。
祥儿见扶住自己的是太阿,赶忙直起身子,恭敬地说道:“谢谢太阿师兄,天色不早了,我要回房休息了,天冷湿气重,太阿师兄也早点休息。”
祥儿这般说着,已是一步一步向后撤去,眨眼间便消失在月色里。
而太阿看着祥儿的背影,双眼仍是无情,皎洁的月色洒在他灰白的脸上竟是说不出的孤寂、清冷。
人有情,月是否有情,月有情,人是否也有情?
自古多情空余恨,那无情便没了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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