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杨霆风,本就为军务政务的事情,弄得心里一阵烦躁。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了这档子事,气便不打一处来。
他瞅了瞅身后的地方官员,对着贺若弼,大声骂道:“都什么时候了?这薄奚蛮子,不说给本军尉分担大事,倒有心情打群架!”
贺若弼见他满脸的不高兴,便上前凑近耳边道:“大人,两边动了刀子,见了红,各有损伤,万幸没死人。本地的御戎守,正在加紧往此地赶来,我听当地士卒说,也是位青年将军,背景很深,不比大人的家族逊色多少......”
杨霆风哼了一声,不屑道:“贺若弼,你小子有话就直说!”
贺若弼四顾左右,将杨霆风拉到一边,用极低的声音道:“大人,在下的意思是,毕竟都是官兵,背后又都有靠山;加之咱们是客军作战,在人家的地盘。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个时候,大人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比较好;不然,闹到朝堂上,两方的面子都不好看。”
听着贺若弼这云里雾里的话,杨霆风本就恨薄奚等人不争气,加上事情一件一件的来,当真是越想越发来气,遂冷冷道:“聚众私自斗殴,无论是何起因,按大周律令,参与士兵各击杖四十军棍,带头军官杖八十,以儆效尤,双方军士都是人证,我就不信那位大人会偏袒己方士兵。若真是那么做了,朝堂军营自有公论!”
说着,便从身上拿出一块腰牌,甩给贺若弼,“把我方参与斗殴的军士先扣下,该关的关,该疗伤的疗伤,待那边的管事的来了,再做计较。”
听杨霆风的意思,似乎这回打算按律法办,绝不姑息?
贺若弼闻言,不由心里也有了些底气,遂大声接道:“大人,既然要法办,要抓人,那边的人也动了手,甚至先动了刀子,是否也一并扣下?”
杨霆风一听,心里嘀咕了半天:“他娘的,欺负老子的兵,还敢动刀?犯你杨爷手里,不打得你皮开肉绽?”
可是,他心里这么想,口里却说:“罢了,不是咱的人,抓了不合适,还是让那边的,自己动手吧,反正也跑不了。”
贺若弼本想再劝,见杨霆风朝他摆了摆手,摇了摇头,只好先告退了。
回到营中,杨霆风先是去看望了受伤的军士,询问了事情经过,便回了自己的行营。
萧狼这时,也已返回交差,见杨霆风一声不吭,扶着木椅颓然坐下,忙上前安慰道:“事情已经过去,杨兄也已知过,两边的人,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未死人,又何必如此烦恼?”
杨霆风捏了捏鼻梁骨,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他这段时间都太累了,遂有气无力地说:“老萧啊,事情并未过去。这事我已弄清楚了,薄奚狠揍得那人,叫李敏,他父亲,便是本地的守将,叫李崇,出自陇西成纪。”
萧狼不解,问道:“这个成纪李氏,萧某略有所耳闻,自称是汉将李陵的后人,然李陵入匈奴后并无牒谱可寻,这点存疑。祖上在北魏,倒是担任过横野将军,虽说也算是世家豪族,却并非是陇西的那个李氏;若论背景,大人乃是弘农杨氏的后人,完全不必惧他。”
杨霆风自嘲地笑了笑,道:“惧?倒是谈不上,只不过,李敏有个爷爷,叫李贤。资历呢,相当老,乃是北魏、西魏以及本朝的三朝元老;官职么,也没多大,生前做到了骠骑大将军,河西郡公......死后被先帝追封柱国大将军、大都督、泾原秦等十州诸军事、原州刺史,谥曰桓。还有,他两个叔公李远、李穆位列三公,两个大伯是刺史,两个叔叔是郡公.....老萧啊,你道这事儿就那么容易拉倒?”
萧狼好奇道:“他们还想怎滴?总不能只杖责我们的士兵,让他们的人逍遥法外吧。”
“很有可能!”杨霆风不无担心道:“非但如此,他们李家,乃是雍凉之地的地头蛇,祖上世代镇守于此,抵御戎狄,抗击柔然与吐谷浑,咱们在此地驻守,日后,少不得与他们家族多打交道。要是........”
“萧某明白了,虽说这成纪李氏,不如陇西的那一支尊贵,但也不是可以随意应付的。”萧狼叹了口气,小声道:“今日若是处理不当,只恐将来难说有后顾之忧呢。”
“什么后顾之忧啊?”忽然,行营外,有人拖着长音问道。
二人吃了一惊,抬头看时,只见裴矩牵着马,慢条斯理地踱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人,也俱是牵马而来。
杨霆风抬眼望去:
第一人,是个面色微黄,身穿蜀锦的中年汉子,三绺黑须随风飘曳,见杨霆风瞧来,拱了拱手。
次于他的,是一名身着彩衣,又高又瘦,形如竹竿的青年,还微微带有些蜀中五溪蛮的长相,看到杨霆风,神色颇为倨傲。
第三人,约摸三十来岁,生得面如冠玉,眉目清秀、俊朗无匹,极为精神,瞅见杨霆风,微微点头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最后一个,是一名老者,约莫五旬年纪,鹤发童颜,眉间有一粒朱砂痣,十分醒目,此时抬头,瞧见杨霆风,也是恭敬地拱手作揖。
萧狼见裴矩与客人到了,连忙起身,烧水煮茶,并吩咐亲卫们前往城镇寻一处酒肆,预订好酒菜。
杨霆风则是满脸赔笑,连忙招呼:诸位,一路辛苦,快请,快请.......
半个时辰后,御戎城内一处酒肆。
说是酒肆,其实那只是一个很粗陋的小店,但店家也颇花了一番心思,砖、瓦、木头,一应俱全。
店门外竖了根光秃秃的胡杨木杆子,随风摇曳,杆子上写了一个“酒”字,倒是派头十足。
因为有客人来,伙计们特意铺上了雪白动物的皮毛,铜制的果盘上,摆放着时蔬果品,还有一只烤地滋溜冒油的羊羔以及数坛美酒。
四个蜀中豪族代表,分别坐在圆桌两侧,据裴矩介绍,他们分别是阆中的周氏,汉昌的苟氏,安汉的龚氏,蜀郡的杜氏世家的代表。
蜀地豪门世家,自然不止这些,然大部分都无意出仕,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搂着自己的小妾,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当个土皇帝。
只有这四家,似乎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不过也并未明确表示支持杨霆风。
这一回,他们只是借着这个机会,特意派人,跟着裴矩前来雍凉之地,考察考察,随意看看。
即便如此,杨霆风依旧是热情接待,礼遇有加。这不,杨军尉指着烤全羊,对四人笑道:“这是刚宰杀,现烤的本地羊羔肉,诸位,尝尝新?”
说着,他拿起一把小刀,割下一大块羊肉,塞入口中,赞道:“这烤羊与紫塞边关的不同,烤得很干,酥脆无比,而且没什么膻味,不错不错。”
阆中周氏的代表打断他,“杨大人,我等随裴先生来此,只想尽早知道大人邀请我们前来的真正用意,并不是来吃什么烤羊的!”
此言一出,裴矩立刻笑笑,圆场道:“诸位远道来此,还是先吃了饭再......”
“算了。”那又高又瘦的青年起身道:“如此,在下还是告退了。”说完,他径直起身,朝着其余三方代表拱了拱手,转身就走。
杨霆风连忙起身,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他,笑道:“这位兄台,稍安勿躁。”
说罢,他一把抓住那人手腕,顿时,那名青年只觉一股大力从掌心传来,片刻间,竟然挣脱不得,只能重新入座。
“嗯。”杨霆风抬起头,目光在几人脸上犀利一扫,开门见山道:“行吧,既如此,杨某直说了。请诸位来,是想向诸位借粮、借钱、借兵。”
虽说,几名代表,对借粮之事早已有所预料,但杨霆风突然又提出了借钱与借兵的新条约,纷纷感到了吃惊。
裴矩呆了呆,急忙给杨霆风使了个眼色,仿佛在询问:大人,这和当初说好的,似乎不一样?
杨霆风端起酒碗,敬了众人一圈,一饮而尽,微微笑道:“几位,本军尉仓促而来,准备不充分,致使粮草不够,箭矢陈旧,以及后备兵源等诸多方面都难以落实,若诸位代表能予以援手,杨某必重重回报之!”
话音刚落,一阵沉默。
蜀中豪族们的脸上表情各异,有的倨傲,有的平静,有的微笑,有的沉思,但丝毫掩盖不住,那眼里贪婪的光芒。
千百年来,蜀中豪族的势力范围,只能龟缩在小小的益州之地。
在华夏中原的疆域内,蜀、蛮、夷一直存在,他们与汉人同样古老,同样是华夏族的子孙。
然而,因为地处偏远,却并未真正纳入中原王朝的控制体系中,同时,也是官府控制相对薄弱的区域。
由于地区的边缘性,从而远离了——当时以北方为政治文化中心的历朝历代
虽然,蜀地有过短暂纳入中原王朝的版图之内,但却并未真正纳入王朝统治体系之中,故仍得称其为“化外之地”。
两晋南北朝以来,中原地区内战不断。
在王朝统治力量越来越弱的情况下,巴蜀的豪族势力的“边地化”逐渐发展成为一个个独立势力,国中之国。
加之蜀道艰难,以及这类地区往往有不同族群的杂居之地,而地方豪族势力又往往和当地的蛮夷势力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并形成了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从而使豪族的地缘政治更加浓厚——外人进不来,里面出不去
一句话,蜀地的豪族,由于茶马古道的存在,不缺兵马钱粮,但也因其尴尬的地理位置,阻碍了他们的发展。
雍凉虽说是苦寒之地,但不管怎么说,也是他们从蜀中走出去的第一步。
终于,那名五旬老者开口了:“老夫非常欣赏杨大人的直率,这种态度,将是咱们今后合作的基础。但老夫想知道的是,如果我蜀郡杜家借钱借粮甚至借兵给你,大人所说的回报是什么?”
杨霆风哈哈一笑,从地上抓起一把黄土,笑道:“土地,难道西域的土地,不是最好的回报么......当然,如果您老,能够将蜀地的部分兵源,开放给杨某一些的话;我还将在其他方面予以您回报,比如,丝绸之路上的免征三税,为商队提供护卫,采购西域战马兵器等......”
“丝绸之路啊......还真是个诱人的条件。”这时,那面如冠玉,俊朗无匹的中年人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他撕下一块羊肉,放进口中,微道:“不过,杨大人啊,这丝绸之路,我蜀中也有一条,甚至,比你说的那条丝路还要早上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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