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人面面相觑,一时呆愣住没有做声。
“在下姓亭,单字一个木,与两位家姐初次来到京都,对周围都不太熟悉,亭木真是唐突了,兄台介意的话,就不打扰了,告辞。”
墨绿长袍顺着他来的方位看了过去,只见两个女子临窗而坐,气质出尘,令人赏心悦目,眼前这人也是衣冠楚楚的,于是伸手按在亭风的小臂,说道:“亭兄坐吧,相识就是缘分。”
亭风勾了勾嘴,自然与他们打成了一片。
听了许久,这些人全是在说楚羡雪如何如何美貌,楚府如何家大业大势力通天,庭风掏掏耳朵,打断了他们:“杨兄,既然这楚府这么好,如今招婿不就是天赐良机吗?可为何没有人去参选呢?”
话落,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亭风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努力掩饰脸上的尴尬看着众人呵呵地干笑了两声。
与他相谈甚欢的墨绿长袍,看出了他的窘迫,于是打趣说道:“亭兄说得正是,不过啊——”
他勾勾手指,待众人围过来后,神秘兮兮地轻声说道:“不过听说太子看上了这个楚羡雪,已经互相私定了终生,前些日子还与太子半夜密会来着。”
众人屏息凝神地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先不说她有没有失了贞操,光说密会太子,这太子殿下是未来储君,你说未来的皇帝看上的女子,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争上一争啊?”
众人点头称是,唯有亭风听后紧蹙眉头。
夕阳西下,暮色朦胧,花蕊笼罩轻烟,街上行人散的散,走的走,原本熙来攘往的官道上此时显得有些稀稀落落。
楚妙尔若有所思地看向楚府所在的方向。
听那些人的议论,不难推断出太子与楚羡雪之间的私情天下人早就知道了,不过也不排除太子故意为之。
此时,楚府里安静得出奇,自从那日从皇宫回来,老爷便把三小姐关在房里,夜夜都没有哭闹声消停过,竟然还散播出去楚府招婿的消息,要知道老爷平日里有多疼爱三小姐,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她,这两日下人们整日心惊胆战,屏声敛息,生怕惹了老爷夫人不快。
“老爷,既然雪儿与太子有情,为何不成全他们?我看那太子秉性也是极好的。”
楚雄坐在院里愁眉苦脸,想到线人来说太子拟了一份太子妃举荐信,仰头无奈叹道:“哎——太子殿下待雪儿做到如此份上,我何尝不想成全他们,可楚家嫡女已经做了皇后,太后又赐婚四王妃,朝中皆视楚府为肉中刺,恨不得拔之而后快,现下若成全了雪儿,无疑等于将楚府推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听他说后,梅千柔有些惶恐,泪光闪烁,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子说道:“就算没有办法,也不能随意帮雪儿找夫婿嫁了啊,老爷——”
丫鬟急匆匆的跑来,见到眼前的情形又猛地停住脚步,局促不安地在原地踱了几步,才颤颤巍巍地走向前说道:“老,老爷夫人,府外有个男子求见,说,说是有意求娶三小姐。”
楚雄蓦然起身,面上一闪而过的惊喜,又被强压下来,面无表情地沉声说道:“带到前厅。”
丫鬟得令后如释重负,赶紧退了下去,到府门口去迎接那位公子。
只见那位公子身穿青色长袍随丫鬟来到前厅,见到楚雄后微微一笑,谦卑行礼,轻呼道“见过楚相大人”,虽然穿着有些寒碜,不见华贵,但举止进退得当,十分得体,丝毫没有露怯,一席话闲谈下来,楚雄竟然对此人还有些满意,这属实有些出于大家的意料之外了。
万籁俱寂,听见一声鸟啼声,楚妙尔猛地惊醒,转头见到窗外已经有了一丝光线,估摸着正是破晓时分,于是又缩进傅云期温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又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空中已经挂上了旭日。
正吃着早膳,白桃从外面盈盈走来,颔首轻声说道:“王妃,皇后娘娘那边传话,说请您早膳后去宫里一趟,说是老爷也会过去。”
“楚相大人也要去?”
楚妙尔微愣一下,回头看向傅云期,想来今日大家在宫中聚首也与楚羡雪的事有关。
“是的,歩撵就在门外候着,不过王妃别着急,早膳要细致吃,我去叫他们等着。”说完白桃不等王妃回答,便转身往外门跑去。
“这丫头——”看她着急的背影,傅云期笑着摇头,“今日无事,我陪你一起去。”
御花园被宫人简单地布置了一下,与上回夜宴相比简单许多,好在花丛锦簇,随处可见的蝴蝶,也是蛮热闹的。
听傅云期说,昨日京都有平民骚乱,太子被临时派过去处理事务了,所以只有傅德佑和楚芊芊坐着。他们刚入座,便见到楚羡雪在楚雄和梅千柔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楚羡雪今日穿着叠纱粉霞绮云裙,裹住玲珑身躯,腰系嫩绸,轻纱曼曼,颔首低眉,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平添几分诱人风情。
“参见皇上。”楚雄携家眷参拜。
身后还有身穿绿袍的一位男子,面生得很,不用想也知道是何种身份。
“楚相不用多礼,”傅德佑直直盯着中间安静的楚羡雪,语气关切地问道:“雪儿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
京都楚家为三小姐找夫婿,动静闹得全城皆知,不可能皇帝会不知道,明知而故问,傅德佑这是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啊,楚妙尔冷静地看着在座几人,心里冷笑。
他鹰一般的眼神令楚羡雪下意识后退半步,徐徐福身回道:“多谢皇上关怀,雪儿只是近来白日睡得有些多,所以晚上未休息好,并无大碍。”
红唇轻启,娇艳欲滴,看起来十分招人疼爱,连一旁的楚妙尔看了也不得不称赞一句,真是一副好皮囊。
“春日向来容易发困,雪儿闲来无事可以多来皇宫走走,正好可以找你长姐聊聊心事,莫负了青春啊,你说呢,皇后?”
“皇上说的是。”楚芊芊皮笑肉不笑地敷衍着点点头。
面带微笑的傅德佑,颔首羞涩的楚羡雪突然让她觉得甚是寒冷,即使阳光依然是暖暖的照在身上。楚妙尔说的没错,皇上已经用一个男人的眼光打量起楚羡雪了,若是任其发展下去,怕是再也无法收场了,想到此,楚芊芊觉得便头痛无力。
父亲!昨日父亲派人来告知她,已为雪儿找到夫婿人选,让她今日设宴,好当面为雪儿向皇上请求赐婚。听父亲说,那人虽无一官半爵,但品行端正,举止大方,若是稍加培养,也许能有一番成就的,现在满城风雨,这个节骨眼下,敢上府提亲的要不是居心叵测的,要不就是有胆量的,父亲都说此人品行良好,断然不会有偏差。
“皇上——”楚芊芊轻咳一声,挂上了贤淑的笑容说道,“今日设宴是楚相大人有事与皇上商量。”
她抬头瞧了一眼楚公,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拼死一搏了。
“哦?楚公有什么事?”傅德佑饶有兴致地问。
楚雄方才见到皇上与自己小女儿言谈间的温柔,心生不悦,楚芊芊焦急的眼神让他压下心中不悦,才起身慢慢说道:“雪儿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如今有位公子上门求亲,我想——”
“哈哈,”傅德佑突然一笑,打断了他的话,打着哈哈说,“楚公说的就是这位公子吧?
”
被皇上点名的绿袍男子起身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谦卑地说道:“草民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见他谦卑有礼,楚芊芊微笑地点点头,相貌端正,一双眼睛神采奕奕,还是较为满意。
“长得倒是相貌堂堂,你在朝中现任什么职位?”
绿袍男子一愣,仍是不卑不亢地回道:“回皇上,草民去年落榜后便在乡塾里教孩童读书,在朝中并无一官半职。”
不明白皇上为什么突然转移了话题,楚芊芊看见父亲一脸难以掩饰的惶恐,再看看楚羡雪,盛装而立的楚羡雪在暖阳下美得不可方物,她好象突然明白了什么,心头一怔。
面对皇上的审视,绿袍男子显得局促不安,额头渗出细汗,吞咽了口水。这些小动作全部落入在座的眼中。
“看来先生饱读诗书,朕好像前些日子听说,礼部似乎还缺了一位修复文书的小官——”
闻言,楚雄的表情彻底僵住,一股凉意顺着脊柱冲上了头顶,猛地站起身来:“皇上不可——”
同一时间楚芊芊声音有些颤抖地轻呼道:“皇上——”
可是见他神色厌烦,楚芊芊也不敢再开口,一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惴惴不安。
楚妙尔与傅云期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看好戏的意味,默契地选择了保持沉默,这种情形,沉默是金。
傅德佑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扫视一眼后淡淡开口:“古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修身、治国、平天下再齐家’,你觉得如何?”
那绿袍男子,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又瞬间被压了下去,高声呼道:“叩谢皇上恩典,但既然草民答应了楚相大人,便是要娶三小姐为妻的。”
“爹爹,我不嫁,我不要嫁给他,”再转身拉着梅千柔的衣袖,泪眼婆娑,“娘,我不要嫁——”
梅千柔也不说话,只是抹着眼泪,想起自己疼到大的女儿这么随意的就被嫁出去,自己还不能阻止,便觉得无能。
见无人帮自己,隐忍多时的楚羡雪哭得更伤心了,娇弱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拦住她!”楚妙尔高呵的一声,惊了所有人。只见一抹嫣红身影冲向假山,“砰”的一声,那抹身影便像落叶般,无力垂落倒地,地上像盛开的一朵初绽的花蕾。
“雪儿——”
梅千柔尖叫一声,往后倒去,在一旁观看的楚妙尔伸手接住了她,几人惊愕不已,楚雄抱着心痛不已地看着怀中的小女儿。
“愣着干嘛!快将楚三小姐扶回’泠宣殿‘”傅徳佑厉声呵斥道,“宣御医!”
宫人们见皇上发如此大的火皆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掉了脑袋。
本不想插手此事的楚妙尔见楚羡雪脸上的血后,沉声喝道:“不可!她伤了头部,万不可移动!”
楚芊芊闻言一惊,滚了下喉咙。
见到满脸鲜血的宝贝女儿,楚雄此时肠子都悔青了,都怪自己一意孤行,若是女儿没了他该如何对千柔交代呢,平日精明的一双眼,此时浑浊不清,包含泪水。
太医很快赶来,当即诊断楚羡雪只是皮外伤,几人才卸下了一口气。
“太医既然说雪儿应静养,傅徳佑看了看楚雄,不容置疑地说,“那就不必再多行路途,就干脆在宫里住下吧,泠宣殿正好离皇后的凤微宫不远,皇后也好常常照顾。”
“谢皇上的好意,”楚雄勉强维持微笑,“可小女的身份住在宫中怕是会惹人非议。”
傅徳佑面上一沉,声音冰冷:“朕是皇帝,朕说的话谁敢议论?!”
刚想反驳的楚雄见到楚芊芊冲他摇摇头,他的脸上僵硬得几乎挤不出笑容,沉声说道:“臣,谢过皇上。”
一场闹剧因血染御花园而终止,殊不知另一出闹剧正悄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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