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姨娘,大姨娘——”
正涂着蔻丹的柳依依,抬眼看了看门口气喘嘻嘻的丫鬟,懒洋洋地开口:“跑得这么急,不知道还以为有人来索命呢。”
“大姨娘,奴婢,奴婢刚才看见三小姐了。”
“没听清,”柳依依眼神落在自己的指尖上,不以为然地说道,“顺了气重新说一遍。”
烟玉缓了口气,再次开口:“刚才奴婢见守门的豆子急匆匆进来找绿云,绿云二话不说就跑了出去,奴婢心中很是怀疑,便亲自去门口看了看,没想到,竟是三小姐回来了。”
闻言,柳依依只是轻笑一声,说道:“回来就回来了,做什么大惊小怪的。”
“大姨娘,”烟玉见她不甚在意的样子急得直跺脚,“您忘了二哥儿打了三哥儿这回事了?依着三小姐的脾性,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那是她家三哥儿先动手的,”柳依依横了她一眼,“怎么?她还敢打我家二哥儿不成?”
杨瑾汐刚上船当日她便收到了消息,可这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在她看来,不过是小孩子家之间的玩笑打闹罢了,泼出去的水怎么还收得回来,再说,杨瑾汐这个小丫头片子从来都是不可一世,她早就想教训教训了。
“可是......”烟玉忧心忡忡,还想说什么却被厉声打断了。
“论辈分她可得叫我一声‘母亲’,有我在这儿,量她不敢对我家二哥儿怎么样,”柳依依不耐烦地挥挥手,“别提她了,真是影响我心情。”
烟玉跟了她十多年,心里清楚她的脾气,见讲不通,也闭了嘴,只是心中仍然有些不安,三小姐做事情雷厉风行的,虽说这么多年来她与大姨娘都相安无事,但这次二哥儿却是出手打了她的亲弟弟。
事实证明,烟玉想得比柳依依周到。
与阿尔云那在回廊分别后,杨瑾汐从绿云口中得知满府的人都以为她坠崖音讯不明,所以现在大部分的事务都是大姨娘在掌管,而且还将自己从前认的一个义弟安排在和乐楼的账房,做了账房先生,大家对此敢怒而不敢言。
这个义弟,她是知道的,在大姨娘还在青楼时就出面帮过她几回,所以她飞黄腾达之后也没有忘了这个曾经“患难与共”的义弟,常常私下偷偷拿钱给他用,还被年幼的杨瑾汐撞见过,可是她爹却不相信。
杨瑾汐快步走到一间小院门口,只见大门虚掩着,她伸手轻轻一推便开了。
站在门外的小厮听见动静,回头时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就要大叫:“三......”
“嘘,”杨瑾汐用手做出噤声的姿势,轻声问道,“安喜,少爷在屋里?”
安喜咬着腮帮子点点头,眼神中带着恍惚,声音微颤:“太好了,三小姐,您没事就好,少爷整夜茶饭不思的就是在担心您。”
“绿云,”杨瑾汐沉声吩咐道,“你和安喜就在门外侯着。”
她推开门,漆黑的屋里仅有从缝隙中透出来的光,书案上正趴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看起来形单影只,分外可怜。杨瑾汐走上前去将紧闭的窗户挨个撑开,见他还没有抬头,才缓缓开口:“杨尚济。”
听到有人唤自己,一直假寐的杨尚济有些恍惚,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熟悉的声音再次在屋里响起时,才抬起头来。
“姐姐......”杨尚济见了眼前的人,眼中的泪像泉涌,瞬间夺眶而出,似乎是近两个月来的委屈的担忧终于有了发泄。
原本有些不高兴的杨瑾汐见此,也不好再发作,只好无奈地招手说道:“过来姐姐这儿。”
杨尚济抹了抹眼泪站起身,走到她的面前停下。杨瑾汐看着眼前自己把屎把尿拉扯大的弟弟,不由得莞尔打趣道:“都快有姐姐这么高了,还哭鼻子,要是被旁人看了去,看今后哪家姑娘敢嫁给你?”
“姐姐这些日子去哪儿了?”杨尚济直直看着她,语气中满是焦急,“可知尚济担心得很?”
这语气竟然有些责怪,到底是长大了啊,知道关心人了,杨瑾汐笑着说道:“去好友家住了一段时间,不是提前跟你说过了吗,而且姐姐啊......”
“女子是不能摸男子头的。”杨尚济低着头躲过杨瑾汐伸出来的手,解释道,可刚刚躲避的动作恰好让她看见杨尚济后颈上的伤。
方才将他上下打量了多次,都未看见脸上手上有伤口,竟没想到伤口藏在后颈,杨瑾汐立马沉下了脸说道:“为何同二哥儿打架?”
“是他骂你在先。”杨尚济支支吾吾小声说道,他不过是十来岁的人,平日里装得再像小大人,犯了错在长姐面前还是有些怯意。
“抬起头大点声,”杨瑾汐直直盯着他,说道,“自己没做错事,说话就该理直气壮,别像个姑娘家说话吞吞吐吐的,刚才质问我时不是还挺有气势吗?还是说,你这副模样是想证明此事本就是你做得不对?”
“不!”杨尚济立马抬起头来反驳道,“是二哥说姐姐已经坠崖身亡,我一时心急就和他争论了几句。”
原来是这事儿,没想到自己坠崖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杨府,也不知是谁这么关心她,不过杨尚济绝不是轻易动手的人,定是有什么恼不可及的事情惹怒了他。
“争论几句便打起来?所以气得连学堂都不去了?”杨瑾汐摇摇头继续说道,“三哥儿,你不是这种沉不住气的人。”
一时两人哑口无声,时间逝去,此时两人光是看着对方都不说话,一人想着如何开口,一人等着另一人开口,除了耳边的蝉鸣就听不见其他的声响。
“姐姐......”杨尚济看着微微动气的姐姐,有些难以启齿,“他说母亲不知检点,所以早早离世是她的报应,还说姐姐和外族人私通,不配做杨家的主人......”说着说着,眼眶又湿润了,“我不相信母亲是这样的人,也不相信姐姐是这样的人......”
“他果真这样说?”见他点头,杨瑾汐转头朝门口大声唤道,“安喜!——”
门应声而开,安喜快速瞄了眼两人的神情,见两人皆是神情不悦,惴惴不安地迎上前来,问道:“三小姐有何事吩咐奴才去办?”
“你去将杨诚轩带过来。”杨瑾汐沉声说道。
“是是,奴才马上去。”安喜边应道边往外走,心中却一直在想刚刚三小姐话中的含义。她说的是“带”过来,不是“请”过来,而且杨府原本有三位少爷,大少爷年幼夭折,二少爷和三少爷更是金贵得很。虽然大家都知道三小姐与大姨娘深有芥蒂,不过两人面上都做足了功夫的,从未这样直呼过二少爷的名讳,至少这么十几年来都风平浪静的。
哎,这二哥儿怎么偏偏要去太岁头上动土呢!
“将上衣脱了。”杨瑾汐见杨尚济慢吞吞将衣衫褪下,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眼神,回头对一旁的绿云淡淡说道,“绿云,给三哥儿上药。”
“是。”绿云拿起方才备好的药上前,乍然见着他青一块紫一块的后背,她默默流下了眼泪。三哥儿从小听话懂事,即使有时候调皮惹了事,小姐都没舍得动手打过他,顶多厉声教训,如今却被那二哥儿打成这样,怪不得这些日子都不出房门也不上药。
“哭什么,”杨瑾汐见着他满背的淤青心里难受得很,却故作轻松地说,“拳脚无情而已。”话是这么说,可当人来了之后又不是这回事了。
这边刚涂好蔻丹的柳依依正称心快意地摆弄着自己的手,瞧着指尖的粉嫩,有一瞬间梦回自己少女时代的错觉,那时自己也最爱这种粉色,许多客人都说这颜色是最衬她的,原来现在也是一样的与她相配。
“大姨娘!——”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呼,打断了柳依依的回忆,也浇灭了她的好兴致。
“谁在门外大呼小叫的,还有没有规矩了?”柳依依不悦地唤道,“烟玉,出去看看。”
烟玉出去了片刻,又带了个人进来,柳依依抬头一见,不就是她那宝贝儿子身边的丫鬟吗?左看右看就没什么能入眼的,咋咋呼呼的不懂规矩,也不知二哥儿看上了她什么。柳依依不屑地说道:“有何事如此惊惊慌慌的?”
“大姨娘,二哥儿被三小姐带走了,您快去看看吧。”那丫鬟出声便落泪,连连哽咽。
“带走?”柳依依站起身来,问道,“带去何处了?”
那丫鬟显然是受了不少的惊吓,慌乱地说道:“去的三哥儿院里,怎么办呢,大姨娘,三小姐定是想为三哥儿讨回公道。”
说着又开始哭了起来,且不说这丫鬟她看不看得上,光是她这份担忧就足够情深义重了,只是抽抽噎噎的模样,在此时平白惹得人心烦。
“闭嘴!”柳依依瞪了她一眼,高吼了一声又忽然没了底气,“她不会将二哥儿怎么样的,她是杨府当家,不会乱了和气。”
一旁的烟玉看不下去了,上前轻声提醒道:“大姨娘,三小姐可是几经生死的人,我们还是赶快过去吧,万一......”
这杨瑾汐做事从来只认事不认人,虽然她还有几分薄面在,怕就怕她狠起来不管不顾,柳依依回过神来,点头,连声说道:“对对对,咱们先去,他们人对,莫让二哥儿吃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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