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雪妃的琴艺尚可,不过带了太多的情绪在其中,听起来反而不再纯粹,”他忽然笑道,“多年没听过云期的萧,也不知有没有长进?此时此刻何不吹一曲应应景?”
虽然傅云期吹得的确不错,不过此情此景若是只有萧声是不是太过幽咽哀伤了些?
“早就听说皇叔古琴弹得极好,不知妙尔是否有幸听一听呢?”楚妙尔俏皮地冲傅云期眨眨眼,“若是能和云期共谱一曲,妙尔想,此曲定是天上人间最难觅的佳音吧!”
此时月亮终于从密密地云层中缓缓显露出来,月辉没有被遮挡,就这样洋洋洒洒地倾泻于人间,落到树梢上,落到屋脊上,再落到楚妙尔的身上,形成了朦朦胧胧的光圈,似梦似幻。
“既然是妙妙想听,为夫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傅云期一边说着一边转身进了屋。
看着他们当着自己的面毫不避讳地打情骂俏,傅喆胤由衷地替傅云期感到开心。整个京都,他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这个四侄子,若是有一天傅云期知晓了从前的那些事......
“皇叔?”
听见楚妙尔轻轻唤了声,傅喆胤才猛地从往事中醒过来,此时傅云期已经站在眼前,双手捧着一架古琴,而琴桌也已然摆好。
“皇叔您在想什么呢?妙妙唤了您好几声都没有听见。”傅云期小心翼翼地将古琴放置在琴桌上,退到一旁做邀请的姿势,自己则是从腰间取出玉箫。
傅喆胤低头调理好琴弦,流水般清脆的声音立刻在小院徐徐传开。只是他却只是将手放在琴弦上,摇头笑道:“此情此景,若是月下仙子能随我们浅唱一曲,岂不更加快哉?”
“那妙尔只有献丑了。”听他打趣自己,楚妙尔倒是没有任何扭捏,笑着起身与傅云期相望,她的声音不同于楚羡雪的甜腻,冷冷清清的声线反而更加适合此时的氛围。
琴音起,傅云期也将玉箫凑近唇边。琴为弦乐,箫为管乐,清脆高亢的琴声如铮铮铁骨的男儿,沉稳悠扬的箫声如纤柔娇娆的女子,琴箫合奏,相辅相成,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
纵然以前在西陵时听过傅云期与湖音的琴萧,不过与此时相比,显然他们的默契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楚妙尔侧耳倾听,浅浅地随口哼着,正想着找个适当之处与他们合在一起,不曾想琴声竟忽然变了曲调,她眼中带着惊喜望向傅喆胤。
一曲终,傅喆胤的手指轻轻划过丝弦,向楚妙尔眨眨眼睛,两人忍不住同时一笑。
傅云期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站立了许久都未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才轻笑一声,上前说道:“上次我听妙妙唱歌还是在云雾山庄时,也听了两三句,皇叔的面子可真不小。”
这话说得酸溜溜的,楚妙尔不免有些奇怪,他该不会是吃起了自己亲叔叔的醋来吧?这也太没道理了些。
她想得到,傅喆胤从傅云期呱呱坠地时就带着他满皇宫跑,还能不知道他的这些小心思?
“没有你在,你夫人可会卖我这份薄面?”傅喆胤伸手指着他摇头,笑得很是无奈,“你小子有福......”
听到他如此说后,傅云期才满意地笑起来,望着楚妙尔的眼眸中尽是宠溺:“皇叔说的不错,这辈子能遇到如此倾心的人,是我傅云期的福气。”
傅喆胤笑着看他们夫妻二人眉目传情,心中却是感慨万分。明明在所有晚辈中,他这个四侄子是最沉得住气,也是性子最冷的一个人,连在他面前都未失过态,却在楚妙尔面前毫不掩饰地露出一种憨态来,果真是“有情风万里卷潮来”啊。
一时之间对坐着没有说话,只听得耳边的风声。
“皇叔,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莫辜负这等良辰美景,”楚妙尔率先起身端起一杯酒来,“妙尔敬您,愿您初心不改,余生无忧。”说完便一饮而尽,还颇有些豪爽。
她未点明,傅喆胤也听出来了其中的含义,心中微微震撼,脸上却不露声色。
夜色已深,观月楼上皓月当空,热情的歌舞仍在继续。这观月楼就是为了赏月而建,所以远远高于宫中其他的宫殿。它四周仅仅只靠阑干围起,所以刚刚有些微醺,又被习习凉风吹得一阵清醒。
刚刚从乾坤宫移步到此处时,傅德佑就已经发现他们三人不知何时已经悄悄离开,却只是淡淡地看了眼并未询问,反正他们在与不在对于他来说都无关紧要。
阿尔云朵缓缓褪去身上的披风,露出里面红色的紧裹于身的长裙。她端着酒起身,抬头时不经意看了眼座上的楚羡雪,笑道:“云朵今晚还未敬皇上酒呢,云朵祝皇上千秋万世,风月常新。”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自信,这身打扮虽不像她刚进宫时的那般大胆,可完全勾勒出了她极致完美的身材曲线,在场的人哪怕是只看一眼,就能立马脸红心跳、呼吸急促。
这就是阿尔云朵与楚羡雪的区别,换做楚羡雪,定是不敢穿这种不知检点的衣裳,偏偏阿尔云朵在东厥早已习以为常,根本不在乎众人大惊小怪的反应。
看到她如此打扮,傅德佑眼睛一亮,却故意不悦地说道:“天凉露气重,云妃快些穿上披风以免着凉。”
楚羡雪震惊地回头,正好见到他灼灼的目光,心里忽然凉了一半。云妃如此有违皇室礼数,皇上竟然连一句指责的话都不说,明明刚刚皇上眼里就只有她啊,怎么云妃往这里一站,皇上就被勾了魂了?
“云朵听着这歌的旋律甚是开心,想为皇上舞上一曲助兴。”阿尔云朵喝了两口酒,随意抹了下自己的唇角,红唇欲滴,十分撩人。
阿尔云朵趁着酒兴起舞,她的步伐轻快灵巧,随着音乐时而热情激昂,时而婀娜多姿,虽远不如宫中舞姬柔美妩媚,却有着她们没有的生命力。
所有的人都被她吸引住了目光,直到曹公公响亮的一声咳嗽,众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盯着皇上的女人目不转睛,开始后背心发凉,这可是杀头的罪过啊!
傅德佑直勾勾地看着她大殿中央的阿尔云朵,此时的她就宛如一朵盛开的虞美人,娇艳又带有一丝危险,令人不自觉地像去探索。
“皇上……”阿尔云朵边舞着边往台上走,忽视了楚羡雪紧张的眼神,笑着朝傅德佑送出一朵不知哪里来的芙蓉花,“皇上可还满意?”
看着这凭空而来的花,楚芊芊脸上的笑意变得虚假起来,而阳妃更是气得要将自己的唇都咬破了。
“云朵真是用心,来,”傅德佑赶紧唤道,“过来朕身边。”
阿尔云朵看向楚羡雪,见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明明紧已经紧张得不行还要故作平静,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她面露难色,噘嘴说道:“皇上身边有雪妃妹妹,云朵若是过去了,恐怕姐姐会难过……”
楚羡雪的额头上冒出微不可察的细密汗珠,一双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裙,唯恐皇上会让自己将这位置让出来,当着众大臣和后宫这么多嫔妃的面,她该如何自处?
“雪儿与你同岁,应是能说到一块去的,雪儿,你觉得呢?”傅德佑侧首柔声问道。
其实他大可不必问的,他是一国之主,他想谁让人在自己身侧就是谁,何必问区区一个女子。只是看着她一直眉头紧锁,心中不免升起了几分怜惜之意罢了。
皇上如此问,温顺娇弱的楚羡雪自然不敢忤逆,只好点头称是。
眼尖的曹公公见此,连忙命人在楚羡雪的身侧加了个位置,方便阿尔云朵同皇上交谈。
敬酒时,阿尔云朵有意无意地靠向楚羡雪,她身上不知抹了什么香粉,凑近时有股淡淡的香气。
楚羡雪将食指放在鼻头,压了压,来缓解自己的不适。
看你能坐在这里坚持多久,阿尔云朵心中盘算着,面上依旧笑靥如花:“皇上,云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节日,在东厥都没有……”
正当阿尔云朵举起杯时,楚羡雪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料她掩面遮嘴的动作恰好将这杯酒打翻落地。
“啊!”楚羡雪猛地站起来,酒早已浸透衣裙,留下一滩水渍。
“雪妃娘娘!”守在一旁的夏荷急忙走上来,用手绢擦拭着。不过这个既已经浸透,又如何能擦干净?
“云妃!”一直装作视而不见的楚芊芊厉声呵道,“后宫嫔妃理应互帮互爱,你这是做什么?!”
阿尔云朵只是想让她自愿让座,酒洒本就是无意之失,听她这样说心里也不依,嘴微微一抿,有些委屈地说道:“云朵没有想将酒倒在雪妃妹妹身上,况且是她自己抬手……”
若不是她非要坐在皇上身边,又如何会和楚羡雪坐于一处?
“你!……”楚芊芊有些生气,却没有再说。她身为皇后,在此场合定不能失了礼数。
“差不多就行了,”傅德佑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沉声道,“朕亲眼看着雪妃抬头将酒杯打翻,皇后要多注意自己的言辞,莫要胡乱说话,伤了人心。”
“是……”楚芊芊低头应道,“臣妾谨记……”
而楚羡雪此时的心就如同瞬间落入了冰窖,浑身上下僵硬无比,脑袋已经无法思考,至于后面如何被人扶回泠宣殿的都不记得。
“送雪妃先回宫吧。”
她只记得这句话,淡而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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