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真子看丁牛一眼,丁牛同样看他一眼,心知自己就要得罪此人。
如果今日被这个真传弟子吓的退了,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做掌教、领导他。
丁牛便捧着玉匣上前,虽目光如刃,他仍大步往前。
这样的选择他遇到已不止一次,再一次是轻车熟路, 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
丁牛在一众弟退让的弟子中,逆流而上,便叫星真子和众人的眼睛都锁定他,看是谁这般勇,亦或是对自己的贺礼有绝对的信心?
虽不算万众期待,但既敢站出来,便是站在众人一边,不少人为他暗中叫好:
“这个牛真子虽修为不高, 胆色却足!”
“光凭此人胆气, 便叫人刮目相看。”
“提名真传的弟子硬顶真传弟子,这下好看了。”
被喷的灰头土脸的高真子以及鹏真子,见到丁牛上前,暗暗点头。
宣全子看到丁牛上来,知道自己定要保他,不然这些弟子全被星真子喷走,自己再无面目立足。
宣全子立刻投桃报李,亲切招呼:“牛真子,近前来!”
星真子并不动怒,而是笑了一声:“我们斜月山总有这般不服人之辈,这便是传承不绝,天才辈出的秘诀,有种!这一位师弟……让我来验验你的成色!”
丁牛没有理他,捧起玉匣径直走到宣全子之前:
“师叔, 请看我的万色丸!”
宣全子与两位外山师叔观看,片刻后赞道:“此丹蕴含一百零八天地之色, 融为一体,分毫不乱,炼丹的手法精巧绝伦,光凭这一点……”
星真子立刻凑在近前:“万色丸?咦,此丸有些意思,风色变幻,转换不息,寰转衔接别无生涩,极为好看……这丹看看是极好的。”
星真子先夸一通,随后便问:“这丹吃了是能延寿,或者增长真气、法力,亦或是治伤养气?”
“以我霸者境的修为,竟也丝毫感应不出这丹有什么作用。”
“好看又有什么用?以色示人,献媚么?”
“一颗废丹。”
星真子评价,仍是不留情,极尽贬低之能。
而同样,这一次宣全子仍找不到他评价的错处:牛真子此丹的手法是极好的,去各地采一百零八色风格各异的风水,用心也足, 只不过丹,毕竟是用来吃的……
然而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要跟星真子一较高下:
“什么献媚?此乃是为掌门师尊献礼,有一份心意便是难能可贵……”
“呵呵, 哈哈!”星真子却并不理他,而是继续道:“此丹炼制手法有可取之处,能过一二三四关也是应该,不过后面五六七关是如何过的?”
他嗤笑一声:“哈,难道说我下山陪心真子师妹云游的这段时间,咱们斜月山又出了一位背景深厚的仙二代?”
“牛真子,我不管你是什么背景,你退下吧,这丹炼的不合格,从源头上便错了。”
宣真子忍无可忍:“星真子,你也敢越俎代庖?”
“哦,你让他过了这关又能如何?”星真子大笑:“风水之色也不算稀奇之物,不过是费一些力气采取罢了!我看这丹除了好看,一无用处!莫非你以为过了这关,这丹便能上天?”
他再看向丁牛:“牛真子,你服不服?”
“星师兄,你俗了。”丁牛却道。
“……你说什么?”
“星师兄炼丹么?”
“偶尔炼一些,水平较你是高了许多。”
“哦,师兄水平可能不低,不过人还是俗的。”
“……”
星真子闻言仍不生气,笑了一声:“是么,我俗?愿闻其详!”
“星师兄仅知天地风色,随处可取,却不知道用天地风色炼丹,别有不同。”
“是么。”星真子笑道:“你这话不过老生常谈,谁都知道不同风色炼丹,成丹会有不同,你又有什么新鲜的说法?”
“新鲜的说法倒没有,却有精深的说法……师兄知道不同风色炼丹不同,哪里不同?如何不同?不妨举个例子。”
“……”星真子便道:“我先听你说。”
“哦,我还是外门弟子之时,朝采晨露,夜采晚风,做炼丹之用,后来自己学会了炼丹,却发现蛟龙峰上的风太硬,水太冷,炼出来的丹药又硬又寒,应龙峰的风呢?又太滑,水太腻,炼出来的丹药又滑又腻,不太爽利,而我们螭龙峰的风呢?烟火气稍重。”
“……”
星真子听没有听说过,他也没有区别过几座峰上的风水有什么差别,大家不都是随拿随用、一样炼的吗?
星真子心道:我可没做过外门弟子!
不仅是他,宣全子、外山两位师叔,以及其他旁观的弟子,也是第一次听到这般言论,就连在队伍最后,与众弟子若即若离的心真子,亦被吸引了注意。
丁牛娓娓道来:“一炉丹丸出炉,因所使用的风、水不同,其性状是不同的,正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水土之风骨,便是其风其水,炼制成丹,乃是丹丸之风骨。”
“……”
许多炼丹的弟子听了,不断点头:“有些道理。”
星真子亦说不出反驳的话。
丁牛继续道:“看丹,品丹,看风骨,品风骨,而不是光看延寿、看增修为,看疗伤,故此说师兄俗。”
“……”星真子嘿了一声:“你说的风骨,玄之又玄,我倒是爱听,你不妨再说说。”
丁牛道:
“我遍寻仙山胜景,采风采水,去往寒老城、金溪镇、岷山派、东渔派……一共得一百零八色,领略各地风水不同,这才炼出这一枚万色丸。”
“那又如何?”
“炼丹、品丹,细微之处,极致之处,到最后都是维系于所铸风骨,亦如人之精神。用炎风水的力度大一点,风骨偏松,用寒风水的则风骨偏硬,但是丹力解析度很高。”
“观风骨,先观人,同是勇敢,赵国各处,寒老城的人性格坚韧勇敢,黄风门处的人奔放勇敢,各有勇敢,各有特色……而赵国以南,南海派神水岛的风物热情开放,风骨便是不一样的,若说与其接近的,极乐镇红藕池的风骨也不差,极有红尘暖色。”
“观丹,便如观人。”
“……哈!是否有如此夸张?”
丁牛信誓旦旦:“自然是有。”
“……”一些丹道弟子忍不住问:“牛真子,你说的有些门道,既如此细致,那么风水采集的时辰,风骨有什么差别?”
丁牛说道:“用同一套丹炉炼丹,有时候丹色感到有点偏冷,有时丹色不偏不倚正好,后来才发现前者所采的风水在戌时、亥时所采,此乃是天地最寒的时候,此时风骨偏硬,故此冷色。”
“后者用的却是亥时之后的风水,乃是因为此时天地回暖,风骨如同春风复苏,故此暖色。”
“而用日中时采的风水炼丹,成丹次感很差,口感朦胧,只因此时天地元气是最暴躁的时候,风骨狂而乱,炼丹时用这等风、水,丹炉所开开门、休门以及景门开合程度明显需要收窄,不然无法压制,如此一来,丹气、杂气都混在一起,炼出的丹便有些狂燥。”
“此事不是胡诌,乃是铁证如山。”
“……”
“牛真子你这般说,我便想起来了,的确遇到过此类情况!”
便有人再问:“既如此,那么成丹的难易程度与所用风水的风骨有没有关系?”
“自然有关系,而且关系颇大,关键在于平衡感,用冷风、水炼丹之时阵脚明显比较稳,因此冷风骨适炼养气疗伤之丹,炎风骨适炼发散修为之丹,温风骨适合炼制补气丹之类的大丹,但遗憾的是,炎风骨,寒风骨、温风骨之各类风、水,都用通用的采气瓶,汲水瓶采集、装取,存放时间久了便别无特色,最后炼什么丹,都会混沌一片。”
“正因为此,我炼成一百零八色万色丸采用的填入法,采用的是不断回炉,添加新采集的风色水色。”
“……”
许多人听了便吃惊不小,难道说此丹还是回炉丹?
甚至不止一次!
那此人是如何在不断回炉的过程中保持丹气平衡的?
此人的一眼法天赋,竟如此骇人么!
一旁的星真子,亦是惊讶不小:这个小辈看来不是易于之辈!
更多人则是若有所思。
这时候,便连游离在最后的心真子,都忍不住发问:
“牛真子,同一地风水采之,风骨是否也会生变?,”
“这是自然的。我举一例:因气候的变化,赵国的国策调整以及寒老城的开辟与推进,我的家乡金溪镇的风水不再像以前一样,寒老郡生变之后,那里风水也没有以前那么清澈雄浑,风骨大变,令人殊为遗憾。”
“用现在寒老城风水,跟以前的风水炼丹对比,成丹有很大的差距,丹液没有以前的透明度,最大的差别是成丹后丹体显得十分单薄,是因为当地的风骨有些游离了。”
“难怪了……”心真子想到什么,似乎解决了她心中的一个疑惑,便朝丁牛道一声谢。
星真子见状,顿时有些无奈,没想到这个牛真子如此能吹……
但似乎也是言之有物,他心中将信将疑,然而心真子都道了谢,这方面他便不好再发难。
星真子正欲旧事重提,不管牛真子说了一顿有的无的,云里雾里高深莫测……此丹既不是延寿丹,又不能养气疗伤、增进修为,说到底,便是废丹,这一点毫无疑虑。
星真子惊讶发现,心真子已飘然而至,一阵香风轻轻落在万色丹前,令星真子忍不住深吸一口,陶醉其中。
心真子近距离观看此丹,越是看着,脸上便越是显出疑惑。
周围的弟子们都从她脸上看出异样,心中奇怪。
心真子不仅修为高深,同样是炼丹好手,早就声名远播,传闻十年之前她便炼出有神丹气息的火力丸,直逼无私老祖的真品,这些年恐怕又有所精进。
她是真传弟子的身份,水平众人都是信服的,看她神色,难道看出别人没看出的、万色丸有什么异样?
星真子也忍不住就要发问,这时,万色丹上风色开始流转,很快显出一片苍茫雪地,傲然雪峰。
随着风色变幻,众人的感受又不同,
刚才正沉浸在万色丹表现的温暖四月天,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意,
丁牛咳嗽一声,收起丹丸:“丹色变换,温风骨深入隐藏,此时出现了寒风骨,这丹便冷了。”
“……”众人齐看向他,不知道他又要说什么高论。
丁牛肃然:
“冬日观冷丹对身体不好,阴阳容易失调,大家今日回去之后,务必洗个热水澡……若是有人因此受到风寒,是我牛真子不对,定会对此事负责到底。”
“……”
此处数百人,都是斜月山各峰某项敢称第一、前列的精英弟子,谁能想到此人在众多高手面前,竟能当众装X到如此程度。
若不是之前此人关于风、水、风骨之说的煞有介事,言之有物,令人觉得有些高深莫测,这一番话落在众人耳中,未免会觉得味道太冲。
但此时,便也不曾令人觉得反感,反而觉得此人有一股别具一格的风流味道。
此情此景,竟被此人装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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