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歌猛然起身,将桌上东西尽数扫到地面,桌上瓷杯墨砚稀里哗啦跌碎了一地,吓得顾筱蝶往后退了两步,不安的瞧着顾长歌。
明珠将头低下,恭恭敬敬的退回原地,不敢再说话。
贤淑气度全然不见,秀美的面容有些许扭曲。顾长歌浑然不觉,一双圆眸瞪着虚空,咬牙切齿:“顾明绣!”
她花了十年才在阳州立足,才让那些人忽视她顾府庶女的身份,只能瞧得见她的才华。她是阳州一绝,可是如今却因一个顾明绣又被人重新提起,又划出那道嫡庶的线。
嫡小姐!
嫡小姐!
就因为这个身份……
瞧见顾长歌眼底的怨恨,顾筱蝶有些害怕的再后退了一步。
想了想,顾筱蝶鼓起勇气上前挽住顾长歌的手臂,笑道:“长歌姐姐,莫要失态,让人瞧见便不好了。”她的视线扫过门外,轻声安抚,“顾明绣不过是个病秧子,她活不了多久的。”
顾长歌没有回答,却也没有继续动怒。
“气大伤身,好姐姐,为了这种人伤身可不好呀。”顾筱蝶见她没有推开自己,便大着胆子放柔语气撒娇道。
顾长歌缓了过来,凝视着妹妹天真无邪的模样,慢慢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你说的是,是我急躁了。”
顾筱蝶松了口气,她扬起笑脸正要说些什么,便听得院外有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细细的低语声逐渐往房内而来。顾筱蝶微微凝住,对着明珠使了使眼色。
明珠默默退了出去,随后又立即折了回来,低声回禀道:“是五小姐来了。”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活泼的声音自屏风后响起:“二姐姐,六妹妹,来瞧瞧我——”
转过屏风的少女拿着一叠宣纸走了进来,她语调轻快,似乎将要同她们分享什么愉快的事情。
少女粉衣俏皮,衣角绣着水仙。她睁大眼睛,水灵灵的眸子扑闪扑闪。
目光落在桌前的一对姐妹身上,她抬脚正要走时,视线落在一地狼藉之中便不由得停下脚步,甜美的笑容也消失殆尽。
正是顾府的五小姐顾离依。
顾离依抬起头看二人,有些不知所措。
不等顾长歌说话,顾筱蝶先开了口。早在顾离依进门的那刻,她便敛去脸上的表情,秀眉轻蹙,杏眸含怒,气鼓鼓的瞪着一旁。
“都说了我不要练字了,都练了那么久了还是练不好,我不要练了。”顾筱蝶仍是瞪着一旁,也不知晓到底是在对着谁发脾气,抬脚便极为不耐烦的踢了一下脚下的宣纸。
墨砚将宣纸染的脏兮兮的,却能依稀辨认出上头的“寿”字。
“小孩心性。”顾长歌亲昵的揉了揉顾筱蝶的额角,有些愧疚的看向顾离依,“五妹妹,吓着你了?六妹妹又在闹脾气了,幸好你此刻才来,若是来早了指不定便要被这疯丫头砸到呢。”
顾长歌唤了明珠:“明珠,找人将这里收拾一下。”她揽住顾筱蝶往里头走,回头笑道,“五妹妹,我们去里间说话。”
顾离依眨了眨眼睛,微微松了口气:“不妨事的,也不是第一日瞧见六妹妹生气了。”
她知道六妹妹顾筱蝶一向活泼,最是耐不住性子,发小脾气时也总是容易扔些东西,哄哄便好了。
思及此处,顾离依重又笑了起来。她拿着宣纸小心翼翼的绕过狼藉,笑吟吟跟了上去:“不练了不练了,你瞧,这是我练的,还及不上你一半好呢。”
她将手中的宣纸摊在桌上,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
顾筱蝶仍是气鼓鼓的,也不愿意瞧一眼。顾长歌莞尔,走过来仔细翻看了后才笑道:“五妹妹哪里的话,这几日已经进步不少了。”她挑出一张,指着道,“你瞧,这张便写的很是不错。”
“我可比不上六妹妹。”被顾长歌夸奖,顾离依的喜悦盖也盖不住。她瞧了瞧一旁仍做生气的顾筱蝶,便笑吟吟又道,“六妹妹的字连父亲也夸奖呢。”
“她尚且年幼,对什么都好奇的紧,磨着清姨好不容易才学了几年,你瞧,此刻便又耐不住了。”顾长歌抿唇瞧她,语气中有玩笑之意,“也真只有清姨压得住她了。”
“哼,姐姐不帮我,还跟着五姐姐欺负我。”顾筱蝶不理会她们二人,也不看过来,只是不服气道,“清姨也夸我呢,我写的字就是比五姐姐好看嘛。”
顾离依见她撅着小嘴十分可爱,不由乐的笑出声,也并未在意她语中的不服气。顾长歌温柔的瞧着她们,安抚顾离依道:“五妹妹,莫要听六妹妹讲。若是母亲肯教你,你写的定是比她好。”
此话一出,顾离依微微一怔,面上便有些不开心:“娘亲这样忙,哪里顾得上我呢。”
“怎么这样说?”顾长歌柔声道,“四妹妹身子不好,母亲挂念才陪同。况且四妹妹跟母亲时不时便会寄些信件回来,哪里没有顾上你呢?”
“…她眼中只有顾明绣,哪里有我!”顾离依听顾长歌提起,心中便更觉委屈,索性将手中的宣纸一扔,“总是寄信有什么用,却都不回来瞧一瞧我,顾明绣便真的这样离不开她么。”
顾长歌仍是温温柔柔的瞧着她笑,侧脸对着顾离依的顾筱蝶勾起一个嘲讽的笑来,又随后压下去。
她回过头,故作天真:“我不生气了,五姐姐你也别生气。听说四姐姐她们很快就回来了,到时便能瞧见母亲了。”
顾离依一怔:“她们…要回来了?”
“是呀。”顾筱蝶点点头,一派纯真无邪,“大家都知道呢,清姨都赶去同祖母商量了。五姐姐,你也知道了吧?”
她问的十足天真,似乎只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句。顾离依却脸色苍白,她捏着衣角起身:“我,我还得练字呢,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是头也不回的飞奔了出去。
顾长歌静静地瞧着她的背影,神态宁静。顾筱蝶从座上跳下来,随手扯过桌上的宣纸一把扔到地上,冷笑一声:“比猪还蠢呢。”
“六妹妹。”顾长歌低声唤她,有几分无奈,含着淡淡的责备。
顾筱蝶抬头来看她,天真的眨了眨眼:“我也要练字呢,可不能让五姐姐超过我。”
粉衣少女微微笑起来,姿态柔美。
老太太住在景荣院,从顾长歌的院子过去倒是不远。董清刚刚进到老太太院子时,老太太正念完经准备着用茶。
来时的路上董清便将心绪抚平,进门时仍是温婉顺从的贴心模样。
她朝着老太太作礼,几句问安闲话便进了正题,笑道:“听说母亲要接夫人跟四娘回来?”
顾老太太对着董清倒也是十分和气:“府里头的人也许久未曾团圆一聚了,四丫头快满十四了。”
顾青元喜爱董清,也有意抬她做平妻,到底被顾老太太训过。董清出生书香门第,也是个知心聪慧的人,入门至今未曾生事。
顾老太太原本也不待见董清,然见安离离开后,董清接手管理后院倒也不曾出过差错,又待人有度,不妒不争,让她倒也放心。
顾老太太抿了口茶:“我本也不想做什么排面,做什么大寿。如今四丫头跟安氏回来了,那便多请些人,正好让四丫头见见。”
董清心底蓦然一凉。话里话外,听顾老太太的意思,便都是要将顾明绣引给京中人了,坐实她顾府嫡女的位置。
她笑了笑,面上不露半分:“离家这样久,想来四娘跟夫人也十分想家。”她说着便微微叹了口气,有些伤感道,“四娘命苦,年纪小小便离家远住,身旁也没什么相交的朋友,也不知晓一个人多是闷苦。”
抬头看向顾老太太,董清抿唇微笑:“还好苦尽甘来,也不知这孩子回来以后怕不怕生,亲不亲近我们,可得好好护着呢。”
这话仔细听着似乎是在心疼顾明绣,然细细一思,顾老太太便顿住了。
顾明绣年纪小小便离开阳州远住崇明寺,身旁只有安离跟几个丫鬟,也无什么嬷嬷。安离本就出身武将,自然不通什么琴棋书画,也不能教给顾明绣。
崇明寺那边的人也说过安离疼惜顾明绣,未曾请过什么教习先生,也不知晓顾明绣现在究竟是个如何模样。虽沈青青有所赞扬,然到底都是个孩子,看不出什么。
顾明绣占着顾府嫡女的名头,一举一动都是代表着顾府的脸面。
大寿时来的夫人们个个都是人精,眼光也必然是十分挑剔的。若是顾明绣不能做到像顾长歌一般如珠如玉,顾府到底是会丢面子的。
这般一想,顾老太太的心便没有那般喜悦,甚至染上几分担忧与沉重。
稍加沉默,她将手中的瓷杯放置到桌上,缓缓开口道:“四丫头跟安氏也在崇明寺待的够久了,旁人既说了四丫头看着气色不错,那想来身子也好了不少。”
“到底是我顾府的人,接回来吧。”
顾老太太的口气已经没有方才那般温和了,眉眼间有几分疲惫。
董清察言观色,心知目的已达到。她起身福了福身,顺从道:“我会好好准备的,母亲若是累了,好好休息吧。”
顾老太太挥了挥手,不再多言。
董清便安静退下了。
回府一事便是板上钉钉了。
崇明寺内院落正在静悄悄收拾包袱,未曾惊动其余香客。
顾明绣站在山门口,抬眸静静地望向阳州的方向。她裹着一件小披风,脸蛋儿仍是有些许苍白,反而衬得眸色黑白分明。
她无声的勾了勾唇。
阳州。
顾府。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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