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意满风,落满整个顾府。风吹树影动,枝叶飒飒。
顾明绣沿着路慢慢朝着离锦院走去,身后跟着墨竹与沉香二人。她慢悠悠的信步前行,丝毫不在意顾长歌二人会在顾离依那里逗留多久。
墨竹跟着顾明绣转了假山小径,回头看了看身后来时的路,轻声道:“姑娘对府里的路并不陌生,也没有走错。”
怎么会忘记呢?这个宛如炼狱一般噩梦的开首,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在铺垫成她那场噩梦。府中的每一个人,音容笑貌,刻骨不忘。
她从炼狱归来,本就是为撕开她们伪善的皮相,让她们亲眼看看那炼狱。
顾明绣眨了眨眼睛,心情十分不错:“昨日听她们说了些,好奇来走走看,说不准还另有收获。”她的目光落在前方,浮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站在原地不再往前走,“三姐姐。”
前方赏花的少女闻声下意识的看过来。
少女看着同顾长歌一样大的年纪,比顾长歌略瘦弱一些。她身着一袭碧绿色长裙,衬得肤色白皙。原本她正对着花枝露出浅笑,闻见呼唤回首时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顾明绣,眼底透出几分无助与不安。
这便是顾府的三小姐,顾清月。
墨竹见状,不由得微微蹙了眉头:三小姐这副模样,让人看了还以为被自家姑娘欺负了呢。阳州有闻顾长歌才情,偶尔也听得顾筱蝶的名字,便是五小姐顾离依也会被提上一提,却从无人提过顾府的三小姐。
“三姐姐,我是绣儿。”顾明绣抿唇,上前几步停在顾清月面前,淡淡一笑。
顾清月微怔,无助的看向身旁的嬷嬷。嬷嬷轻咳一声,给她使了个眼色。顾清月像是突然回过神一般,细声道:“四妹妹好。”抬眸偷偷看了一眼顾明绣,顾清月低声问道,“四妹妹….也是来赏花的么?”
“我只是经过。”顾明绣随着她的目光看了看那花枝,笑了笑,“芙蓉并蒂,确是好兆头。不知道三姐姐有没有听说过,芙蓉并蒂却是比不上一枝独秀的。”
顾清月怯怯的站在原地,手指绞着手中的帕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明绣淡淡一笑:“四娘还要去看看五妹妹,便不打扰三姐姐赏花了。”
“四妹妹慢走,替我向五妹妹问好。”顾清月轻声道,语气中有淡淡的欢喜,似乎很是庆幸不用同顾明绣相处。
行过礼后,顾明绣带着二人越过她远去。
走到拐弯口,确定瞧不见那些三小姐了,墨竹这才轻声道:“三小姐未眠也太过胆小了,那模样,像是姑娘把她怎么了一样。”
顾明绣看了她一眼:“一言足以召大祸(1)。”
墨竹垂下头:“奴婢失言了。”
“不过你说的也不对,”顾明绣想起方才在院中遇见的顾清月,唇畔浮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若是以为我这位三姐姐好欺负,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墨竹抬头看顾明绣,有些不明所以,沉香闻言也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顾明绣。
顾明绣没有说话。
顾清月是姨娘的女儿,那姨娘不争不抢也是个不得宠的主,连带着这个女儿也不争不抢看似毫无存在感。前一世她也不曾在意过这位胆小如鼠的三小姐,不光是她,还包括顾长歌跟顾青元。
那时先帝还在,顾青元以为她懦弱好掌控,将她送给了一位官员做妾,以扶那人往上走。却不想顾清月却实在是有本事,不但说服了那官员临时叛变,还悄无声息的对顾长歌出了手,只是最后下场却也颇为惨淡。
同为庶女,顾清月憎恨顾长歌,恨她从小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她却被人忽视不在意,甚至得不到顾青元的一个笑脸。
重来一世,顾明绣不介意推一把,帮帮顾清月。
走到顾离依的院外,恰好碰上了出门的顾长歌跟顾筱蝶。
“二姐姐,六妹妹。”顾明绣淡笑。
“不知道四妹妹会过来,五妹妹不舒服,先歇下了。”顾长歌笑着看她,“不如四妹妹先去我的院子坐坐,待五妹妹醒了再过来?”
“我性子有些懒,既到了门口,便在外头等着便是了,怎么能去叨扰二姐姐呢。”顾明绣轻飘飘的看了一眼一旁不做声的顾筱蝶,“况且六妹妹似是不太喜欢我,想来还需二姐姐多加安抚。”
顾筱蝶抬眸便瞪过去,被顾长歌一个眼神制止:“六妹妹年幼不懂事,顽劣了些,四妹妹莫要在意。”她拉着顾明绣的手,亲切道,“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寻我说说话,都是一家姐妹,切莫一人忧心。”
凝视着顾长歌真诚担忧的笑靥,顾明绣缓缓莞尔:“四娘知道了,若是四娘真有所需要,届时望二姐姐…鼎力相助。”
她的语气平和,却透出丝丝诡异。
顾长歌觉得浑身不适,她抬头仔细的瞧着顾明绣的眼神:“四妹妹说笑了。”
面上挑出一个温柔端庄的笑靥,顾长歌莲步轻移,带着顾筱蝶慢条斯理离去。
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沉香轻声道:“姑娘,二小姐对你没有善意。”
“我知道。”顾明绣淡淡道,“我对她本也没有善意。”
灵荞自背后而来,恭恭敬敬道:“四小姐,五姑娘在内房等你。”
面上掠过一丝不自觉的紧张,顾明绣稍顿片刻,转身淡淡道:“嗯。”
她走进房内,沉香跟墨竹守在门口便不往里面走。灵荞已经进门换过茶水,小心翼翼的将门关上,退了出去。
顾明绣绕过屏风,见着了披着外衣坐在桌前的顾离依。
顾离依看着倒是十分紧张,面上带着认真严肃的神情,盯着桌上的茶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不动声色的走到顾离依对面坐下,看向桌上的茶水,眼底闪过几丝沉思。
没有注意到顾明绣的神态,感觉到对面人的沉默,顾离依紧张的抬起头打量着顾明绣,语气有些着急与不自在:“顾…四姐姐,你、你不要相信顾长歌跟顾筱蝶,她们不是好人。你要相信我,还有,你不能、不能嫁给那个人,他、那个人就是…..”
话一出口有些语无伦次,对面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倒是让顾离依更加紧张。
她正要再继续说,却听顾明绣漫不经心开口:“这茶水加了玄天丸么,我记得你只有一颗。”
玄天丸十足珍贵,于旁人而言是救命的药,于顾明绣而言却是保密的药。安离离去前不放心顾离依,便留了一颗给她。顾明绣回府,顾离依落水后她二人第一次相见,亦是顾长歌两姐妹离去后。
顾离依因受挑拨,坐在床榻上对着她没有好脸色,还是在灵荞的劝解下板着脸给她递了杯茶。饮了她递的凉茶后,回去便不适,顾明绣于床榻躺了半月。
现下这杯中茶水颜色比起未加药丸的茶水要浓郁一些,顾明绣喝惯了倒是看得分明。
想来是顾离依这边未曾备药,着急之下便将玄天丸加了进去。
顾离依怔住:“什么…..”
“我最喜欢的君山银针,我记得你从不喜欢的,怎么今日泡起它来了。”顾明绣端起杯子,靠近唇畔抿了一口,轻轻一笑,“茶泡的有些急了,还未入味便端出来了。”
她喜欢君山银针,顾离依却喜欢甜食,故离锦院中便只备了几种茶叶。顾离依与她不交好,处处受着挑拨要欺负她,偶尔被她气到,生气之下便会将院中的君山银针全部扔到了小池塘中,明面上做足了生气的样子给她看。
她在顾离依的院子便从来是喝不着这种茶的。
顾离依怔怔的看着顾明绣的动作,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来。
放下茶杯,顾明绣抬起头来看她,眸底的冰霜消融,如同春水般柔和动人。她温柔的看着顾离依,嗓音轻柔,唯恐吓着了她一般:“算起来,这是我第二次喝你亲手泡的茶。”
第一次是她大婚前两日,顾离依终是舍不得这个姐姐,请她到水阁小亭里头亲手给她泡了茶。二人那天虽不算友好,却也难得的心平气和。
眼圈噌的通红,顾离依一下子站了起来,宛如受惊一般往后退了两步。她看着顾明绣,眼底浮现出恐慌与惊喜,嘴唇动了动,不可置信唤她:“绣…姐姐?”
是一直趾高气扬唤她“四姐姐”,是一直十足不耐喊她“顾明绣”。
是在废后那夜要被扔下悬崖,被她护在怀里,顾离依哽咽喊她“绣姐姐”。
顾明绣微笑,温柔而有力:“依依,我回来了。”
眼圈瞬间绯红,眼泪沿着脸颊落下。顾离依扑入顾明绣怀里,哭泣喊道:“绣姐姐,对不起,对不起绣姐姐,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我…..”
“不哭依依。”抚摸着妹妹的发顶,顾明绣柔声道,“那只是一场噩梦,一场让我们认清现实的噩梦。如今梦醒了,”她勾出一个冷淡的笑来,“也该是仇怨轮回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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