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
抱臂而立的少年神态冷淡，唇角的笑意被抚平，双眸冷冷沉沉，落到人的身上透着几分凌厉。冷玉一般的视线与风风火火进门的洛风相撞，吓得对方止住笑意一脸惊悚的后退两步，唯恐自己哪里惹到了面前这位主。
仔细想想，洛风以及一干下属倒是许久未曾在自家主子面上看到这种表情了。自从遇见顾家的四姑娘后，主子倒是开怀了许多一样。把在下属身上找乐子的兴致似乎转移到了调戏顾姑娘身上……
想起顾姑娘，洛风旋即明白过来，精神一抖：“主子！顾姑娘认出来马师是我们的人了，让我给您带话，说是改日邀您一聚，以谢这几日——”
话还没说完，抱臂的少年冷不丁横了他一眼：“改日是哪日？今日？明日？在哪儿聚？”
洛风默：“姑娘她….没说那么详细。”
“毫无诚意。”萧王沈淮冷哼一声，面色不虞，又失了兴致转眸看向楼下的太子，却见那两人已经不在原地。他轻呵两声，站直了身子，随意吩咐道，“查一查太子近日在做些什么，稍后入宫见一见皇兄。”
这便是要动一动太子，给太子找找不痛快的意思了。自从上次顾府的老太太过了寿宴后，三天两头的主子便要压一压太子的威风，清一清他手底下的人。洛风早就习惯自家主子的喜怒无常了，只要火烧不到自己头上就成。
洛风赶紧点了点头，正要跟上去，沈淮又顿住了步子，转头问他：“让你找的人找到了么？”
洛风苦了一张脸：“主子，还没….”
“华山那位神医呢？”
“也…..”
已经走到门口的少年定定的回头瞧了他一眼，面上忽而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来，偏生眼底凉薄而恶劣：“养你那么久，是吃干饭的？自己去铁牢里头领罚，”他弯了弯唇角，冷笑一声，“你们都去。”
洛风默默抖了抖：“是….”
回府后顾明绣让顾景先去回禀安离，自己借口不舒服先行回了院子。待她沐浴换过衣服后，顾景跟顾清月便过来了。
顾景是先进来的，给她送了些东西，轻声提醒：“听说你晨日跟三姐发生了些争执，娘知道了后让三姐过来同你谈一谈。娘说三姐乖巧的很，只是胆小了些，请四姐让着她些。”说完了便见顾明绣点了点头，他不由得蹙眉，“按理说你们女孩子说话，我不好听…..”
顾明绣颔首，随手撩了撩头发：“那你走吧，回去好生休息，今日你也累了。”
说完却不见对方有什么表示，不由得奇怪的抬起头，便瞧见自家小弟一脸无奈的盯着她，表情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这副模样瞧着倒是像将她当成了小辈，反倒他自己成了兄长一般。
顾明绣不由得面上露出笑靥，抬手捏了捏顾景的脸颊。
被对方那么一捏，表情旋即破功。顾景不好意思的抿唇，想后退又不敢后退，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任自家姐姐蹂躏脸颊：“四姐，还是我留下陪你吧。若是三姐欺负你，我也好帮着你，免得你一个人——”
“你什么时候见我被人欺负过？”虽然知晓顾景心中担忧，然而听对方亲口说出来又别有一番滋味。回忆起往昔总是冷言冷语，不曾好生这般相对过，她一时有些无言，连带着表情也有些许微怔。
“四姐….？”顾景见她出神，心下担忧，“你是不是又不适了？不若我还是让三姐回去吧。”
“无妨。”顾明绣回神，放下手臂笑了笑，“行了，你三姐这般柔弱胆小，哪里像是能欺负我的样子。况且这是我的院子，墨竹她们都在，哪里能被欺负了去。”
顾景不放心，又交代了好几句，还跟墨竹她们又说了一遍，这才离去。
吩咐下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墨竹几个贴身丫鬟伺候，顾明绣这才去见顾清月。屋中没有旁人，便只有顾清月一人，她的表情仍带着几分不安与仿徨，瞧着倒是十分紧张的模样，一点也没有怀疑。
顾明绣抬步走上前，心中有些似笑非笑。
得亏她这位三姐姐装疯卖傻，从不敢抢半分顾长歌的风头，这才在董清的眼皮子底下平安无事的活了那么久。只是到底空算计一场，最终还是被顾青元送给旁人，却只是为了给顾长歌铺路。
明明同样都是顾青元的亲骨肉，同样都是顾府的小姐，同样都是在顾府长大。一个被捧如掌中宝，一个却视为地中泥，焉有不恨之理？
“三姐姐，久等了。”顾明绣落座，淡声道，“这里只有我们，三姐姐不妨开门见山。”她看着面前人仍是那副懦弱的模样，神情亦是淡淡的，意有所指，“我喜欢直白些，不大喜欢拐弯抹角的试探，那样没什么意思，反倒容易破坏基础信任。”
顾清月桌下的手不自觉颤了颤，目光落到顾明绣身上，却见对方眸色淡然，悠闲自得的斟了杯茶水。她沉默了片刻，缓缓将恐慌的神情收去，缓声道：“四妹妹，你跟母亲说并不恨父亲，是骗人的的是么？”
“不。”顾明绣摇了摇头，勾出一个浅淡的笑靥，十分平静的对上对方的视线，“我的确不恨父亲，我只是希望父亲，姨娘，大哥哥，二姐姐，六妹妹….”她放下茶杯，嗓音平淡的似乎在讨论着天气一般，“去死罢了。”
她首次在人前说出这种话，惊得墨竹险些将手中的端盘打翻。眼底带着几分惊骇不定，墨竹低头将糕点摆上桌，快速后退两步站到屏风前，才抬起头看向自家姑娘，心底却复杂万分。
墨竹低头无声叹了口气，这才轻声端着盘子又退了出去。
顾清月的惊骇不亚于墨竹，甚至在面上全然表露出来：“四妹妹，你——”
“三姐姐，我喜欢直白一些。”顾明绣打断顾清月的话，淡声道。
震惊的瞧着面前若无其事的少女，顾清月的心情亦复杂之万分：她跟顾明绣….是一样的想法。她恨顾青元，恨顾长歌，恨得希望她们去死。而她却不敢像顾明绣这般一样讲出来，亦始终没有实行的胆量跟谋算。
但是….四妹妹跟她不一样。顾清月很清楚的知晓这件事。
“四妹妹….能做到么？”顾清月缓缓开口询问，她紧紧地盯着顾明绣，嗓音却有些许发颤，带着微微的紧张与兴奋，“你不怕母亲伤心，不怕二姐姐她们…..陷害你么？”
唇畔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来，顾明绣侧首：“你以为她们之前不曾算计过我么？从我入府第一日，算计哪里停过。只是她们那些算计…..”她顿了顿，嗓音便冷了下去，“有哪一次真的算计过我了。”
“至于娘亲，她原先是会为父亲难过的，现下会慢慢开始对这个人心寒的。”
少女声线淡声，语气却十分笃定。她的神态带着些许漫不经心，似乎十分随意，却又透着几分教人心安的感觉，无端端来便是让人觉得她说的一定不会错。
顾清月对上她的视线，却见那双山水色一样的眸子里头含着几分漠然，讥讽色转瞬即逝，不知是在嘲笑着谁。
她微怔，心下有几分怪异腾起。凝视着少女，顾清月缓缓开口：“四妹妹，你早就知道二姐姐她们会陷害你，所以你一直都在将计就计，所以才会任着她们算计你。那次跪了祠堂，你….也是故意让父亲罚你跪祠堂的，故意让父亲被激怒，才能让母亲….对父亲失望，是不是？”
顾明绣含笑点头：“三姐姐，你一向聪慧，一点即通。”
顾清月用力攥紧帕子，摇了摇头：“四妹妹，我一向以为你….”她抬头认真看了看顾明绣，微微一笑，面上豁然开朗一般，嗓音也柔和了不少，“你要做什么，需要我做些什么，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顾清月又道：“也是四妹妹你在帮我，所以要做些什么，我都会去做的。”她攥紧手中的帕子，面上浮出几分恨意，“什么时候可以动手杀了顾长歌？我几乎快等不及…..”
“三姐姐，莫要激动。”顾明绣摇了摇头，将桌上顾清月不曾动过的茶水倒了出去，又重新沏了一杯推给她，“顾长歌有父亲护着，有姨娘教着，哪里这样容易又这样轻易的就解决了她。”
“大哥哥今日在场上对七弟动手，那便莫要怪我先对他动手了。”
顾清月心中明白急不得，便点了点头。她抬手拿起那杯茶，放到嘴边抿了一口道：“要怎样对大哥哥动手？他学过武艺，亦是个心思重的人，我们若要对付他，便不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了。”
“谁说我们要对付他了。”顾明绣微微一笑，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淡声道，“大哥哥近日来与太子走的近了些，下月宫宴上怕是要替太子受些罪了。”
毕竟那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可是谁也可以当做弃子扔出去的。
她轻呵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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