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冽找来时,顾明绣并没有在楼上,倒是靠在楼下的栏杆旁瞧着底下正要泼墨画山水画的人。她站的十分直,双手搭在朱红色的木栏上,一双眸子极其认真的凝视着作画的人,裙袂垂在地上,紫白轻纱,格外端庄。
少女侧颜十足明艳,一撮鬓发飘在耳旁,拂过脸颊,像是要落在人心上。
在楼梯上的少年脚步便顿了顿,原本带了几分着急的情绪不知怎么的就被抚平了。他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上前唤她:“表妹,怎跑到了此处?”
顾明绣回过神,抿了抿唇,倒是有几分歉意的模样:“原是想着房内少了几幅字画,瞧着有些不舒服,想来找一找,结果碰上了作画,觉得有趣便多看了看,忘记同表哥说了,是我的不是。”
“是我着急了。”安冽顿了顿,将此事接过,状似无意道,“祖父年少时写的一手好字,风骨凛然天成。若是表妹喜欢,可找祖父写上几幅就是。”
他道:“表妹可以问一问亭亭,祖父的字确是十足的好。”
安冽说着便作出抬步往楼上走的动作,顾明绣旋即抬步跟了上去,同安冽并行。她看着倒不是怀疑,只是微微犹豫:“但….祖父方回,想来琐事繁多。许是还要进宫面圣,必然有诸多事务要处理。”
“.…..倒并无多少事情。”安冽微微迟疑,似乎不知怎么开口。
他们二人此刻又回了三楼,安冽便转移话题道:“方才有人闹事,我便去寻你。倒是不曾好好瞧过这些兵器。这里的兵器比起荆周珍奇的很,我再仔细看上一遭。”
“我也瞧一瞧。”安冽本是想让顾明绣随意去走一走,便听她柔柔开口,“沉香,你能选一选可用的,留着防身也好。”
安冽看过来时,顾明绣微微一笑:“总容易遭人算计,早些便想让沉香备武器了。只是往日银子不够,今日倒是出门前被小舅舅塞了一大把银子。”
少女说到银子时有些不好意思,眼眸却明亮无比。
少年默了默,道:“你若是有喜欢的,尽管买就是了。银子不够我这里还有的,你喜欢什么,我们就买什么。”
顾明绣顺从的点了点头,并没有拒绝。
安冽的确是来看兵器的。瞧见了宝贝虽没有多说,眼底却微微发亮,小二便一边同他解释宝贝兵器的来历,一边引着安冽去看别的兵器。
沉香虽得了顾明绣的准许,却也没有离她太远,只是跟在她身后挑选。
顾明绣在一处架子上停下来,目光被架子下方的一把匕首所吸引。那匕首横躺在一把宝剑底下,似乎是掉落下来的。
匕首十足小巧,拿在手上却轻巧无比的。柄上刻着十分别致的花纹,镶了一颗淡淡的蓝色碎石,透着几分冷淡的寒光,远远看去似乎有忧淡的光闪烁,仔细一看却又并无什么光。
顾明绣好奇的瞧着手中的这把匕首,眼底微微闪过几分思量。
站在一旁的小二见状,以为顾明绣是瞧上了什么,便笑吟吟的上前要为她解说。目光落在对方手中的匕首时身子微微一僵,有些尴尬的停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他默默无声的退下,匆匆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少顷,便有人赶了过来:“顾小姐,是看中了这把匕首么?”
却是倚澜园的掌事红袖。
“嗯,这把匕首倒是不错。”顾明绣垫了垫手中的匕首,握紧柄首缓缓将匕首半抽,置于手中翻转着瞧了瞧。
匕首在她手中轻巧便利,若是在会武之人的手中的确不失为一把好利器。
红袖看着她对着匕首,笑的有几分勉强:“顾小姐小心些,这匕首锋利的很。容易、容易伤到——”话没说完便见顾明绣将匕首整个抽了出来,动作却看着却有几分惊心动魄,很是容易伤到自己手掌的模样。
不等红袖说话,顾明绣又把匕首塞了回去:“这把匕首我买下了。”她摸了摸匕首,看着倒是有几分舍不得的模样,“只是不知道多少银子……”
红袖顿了顿,眼底闪过几分复杂的光,而后才笑着道:“这匕首原是要钱的,但若是顾小姐想买下,那便不需要银子。”她提醒道,“顾小姐在文会拿下琴棋二试的魁首,亦在书试的前三甲,本能在我们园子中挑一件喜欢的玩意儿带走。”
她笑着福了福身:“是我们疏忽,至今未曾请顾小姐来,今日招待亦不周到。这匕首,我让人给顾小姐包起来便是。”
顾明绣点了点头:“如此,那便有劳了。”
“姑娘!”墨竹的声音传来,她方才被顾明绣打发去看顾离依二人,此刻匆匆奔来,小声道,“五小姐那边出事了。”
顾明绣眸色微深,朝着红袖颔首便快步走了过去。
凝视着佳人远去的背影,红袖摸着手中的匕首,懒懒的交给身后胆战心惊的小二,吩咐道:“去,把这匕首包起来。主子要是问起来…..就说他的匕首被顾四小姐买走了。”
………
跟人吵起来的不是顾离依,是安亭。
掀了几个桌子,打碎了一地的瓷杯瓦罐,四处狼藉一片。明媚的少女手拿一把弓箭,气势汹汹的瞪着对面几个气红了脸的公子哥,冷笑道:“就凭你们,也想拦我?!”
那几个公子哥强忍怒气不敢同她争执,又被诸多人围观一时恼怒,便也没有多说,只是纷纷堵着她们二人不让她们走。
顾明绣跟安冽过来时便瞧见的是那么一个情景。
脚步顿了顿,顾明绣站在原地,视线淡淡的掠过顾离依二人,落在那堆公子哥身上,便忽而淡笑了一声:“我却是不知,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却是成了喜欢看戏的人了。看着旁人为难人家小姑娘不说,还堵着人家不让走。”
她话音刚落,四周便静了静。
那堆公子哥身后便有人轻轻笑了笑:“多日不见,四小姐原来还记得我。”
听见这声音,顾离依的身子僵住了,面上腾起一丝怒意。她猛然推开安亭便跑到顾明绣身侧握着她的手,戒备十足的瞪着缓缓站起来的人。
示意那群人退下后,站起身的人的确是沈旸。
他面容英俊,笑时和煦而温和,丝毫没有皇族的架子。
颔首作礼后,沈旸的嗓音带了丝无奈:“四小姐,确是误会。这位…这位姑娘箭术精妙,这些朋友见她年岁尚小便疑她舞弊,出口质疑了几句,不想..这姑娘性子这般不忍,当场便动起手来。”
“输了就是输了,拦着我不让我走算什么。”安亭却丝毫不给面子,只是冷笑道,“莫说那么多废话,要是再拦着我,便将你们都打趴下。”
“亭亭!”安冽呵斥道。
顾明绣看了一眼面带怒意的安亭:“若只是拦着,表姐不至于这般气恼,想来你们还说了些恼人的话才是。”她微微一笑,却并不看太子沈旸,“输赢乃常事,技不如人便算了,还这般无趣。”
她淡声道:“她是安将军的孙女,年岁小些精通箭术又如何不行。”
对面一众人才微微色变,四周有人打量着安亭,便小声交谈着。
“殿下应当是不认得这些人,那么想来也同殿下无关。”顾明绣看向沈旸,语气带了丝歉意,似乎十分真诚,“方才臣女以为殿下看着表姐受欺负,这才出言冒犯,还请殿下见谅。”
沈旸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她,面上带着一贯的笑意:“无妨,倒是教安小姐受惊了。”顿了顿,他意味深长的看向顾明绣,道,“这一回,便不要我给你做主了么?”
他的语气意有所指,教人神色有异。
顾明绣面不改色:“见证人这般多,自然是不需劳烦殿下。上一次殿下在马场为臣女弟弟做主,臣女很是感激,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劳烦殿下。”
沈旸想给她设套,也要看她愿不愿意入。前脚打听到了安将军回京,后脚便凑过来想要借机试探,倒是一如既往的略莽撞而又可笑。
顾明绣神色淡淡,半垂的眸子闪过几分讥讽。
“家妹顽劣,今日动手是她的不是,我向诸位赔不是。”安冽上前,拱手朝着一行面色难看的人行了行礼,复抬头时嗓音微沉,“只是将军府素来也不是让人好欺负的,待查清楚究竟孰是孰非,亦会向各位讨个说法。”
众人默了默,有些尴尬的对视一眼。
片刻,一人咳了咳:“不、不必了。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安小姐。她、她这一顿打得好,打的十分好,是我们该打。”
“对对对,是我们的错,还请安小姐不要再计较了。”另一人连忙接过话茬,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她们几人,低声求饶,“我们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安小姐安少爷放我们一马罢。”
安亭冷哼一声:“都滚吧!”
见状,那些人连忙捂着受伤的地方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沈旸看向顾明绣,温声道:“许久不见顾小姐,今日在此相遇倒也有缘,不若上雅舍坐上一坐,闲话几句?”他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惋惜,“上一次还是我同你们兄妹对坐,如今顾兄却——”
“我表妹如今已经不是顾府的人了。”安冽忽而开口,冷淡的打断沈旸的话。
他拱了拱手,丝毫不在意沈旸微微有异的脸色:“我们出来有些时候了,回去晚了倒是要遭祖父责罚,今日不能应邀还请太子殿下见谅,我们便先行离去了。”
说罢再颔首示意,便带着顾明绣三人转身而去。
偌大的厅内,旁人都散了去。面色温和的太子殿下凝视着远去的几人,眸色忽而便冷狠了下来,透着几分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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