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问过那一人有什么愿望。
群鸟掠飞山头,阴影覆盖住一半天空。彼时宫殿皇城缓缓燃起一盏盏孔明灯,天子领着诸位大臣嫔妃在御花园放飞孔明灯,独自伫立于人群之中遥望远处。她跟沈旸站在微微远离人群的地方,月白色的系带跟身侧人的系带纠缠在一起。
顾明绣问他:“如此景致,殿下可会许什么愿望?”
温文而随和的男子低首温柔的看了她一眼,抬手将她拥在自己怀中。家宴之中,太子拥着太子妃,低首在她耳畔说话,外人瞧见也并未觉得不妥,反倒是颇生几分羡慕之情。
太子沈旸野心不足,温和谦恭,跟太子妃琴瑟和鸣......彼时当真迷惑了许多人。
他拥着她,唇畔含笑,在她耳畔坚定而温柔的开口:“愿望是留给不切实际的,没有实力的人才做的事情。绣儿,我们有宏图大业,不需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们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那么我们也一定会拿到的,不是么。”沈旸在她耳畔轻轻一笑,柔声道,“绣儿,不要因为此刻表面祥和而放松戒备,这种时候....才是最容易危险的时候。”
顾明绣垂眸,眼底的几分失落转瞬即逝:“嗯,殿下.....我明白的。”
那个时候是想说什么呢....是想跟沈旸说一说她心中的期颐,是想同她的夫君分享一些女儿家的小心思。明明是良辰好景,却也不容她生出一丝一毫的放松,不容她再做那段时间天真而单纯的梦靥。
后来很久以后,她因受袭而伤,迁居别地修养。
明面上是以身子不好,旧疾难愈故而前往别地养神,实则一为隐瞒养伤,二为方便筹谋。那时她居住的是个平和小镇,有位高人与她毗邻,倒是时常邀她同游,教她一些趣事。
那一处也有过花灯会,只是未有荆周那么盛大。
那位高人也曾笑她不喜许愿,不像个小姑娘,倒像是个心思沉重的老太太。
“许愿没有什么好与不好,只是一份好盼头罢了。”那位高人同她博弈,赢下她一子后敲着桌面温和道,“你若是许个愿,也不会有人笑你。无什么不好,只是....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你可莫要问我许的什么愿。”
记忆戛然而止。
顾明绣猛然抬首,下意识的伸手便覆在沈淮的手上。
懒洋洋的调戏了她的少年低笑一声,便直起身子坐了回去。他动作做的漫不经心,离开她的身侧手随意将手也收了回来,然才收到一半便被顾明绣迅速抓住手腕。小姑娘的力气不大,不足以让他感觉疼,只是肌肤相触的瞬间,他明显的感觉到顾明绣微微的颤栗。
沈淮扬眉,反手飞快握住她的手。少女的手娇小而纤长,教他一握便包裹在手心之中。手指冰冷而无暖意,沈淮不由得蹙眉道:“怎么了?”
少年的语气忽而严肃起来,教顾明绣又是一怔。
她记忆中的那位高人教过她许许多多的的东西,面容也十分让顾明绣记忆深刻。那是个大出她许多的迟暮老人,面容苍老然步伐精神,双鬓微白却眼眸有神,噙着看透世事的淡泊跟几分无奈。
那时她因为计划而特意确认过这位萧王殿下身在边疆。
况且....她离开后也请人寻过那位高人的踪迹,只是对方似乎也在一月后离开了那地。她唯恐沈旸多想,便也歇了寻找对方踪迹的想法。而这一世,她也派人去过那个小镇,只是当初她所居的那户人家还未曾落魄,邻居也不是那位高人。
顾明绣知晓有些人大抵只能看缘分。
她只是微微晃神,沈淮却因得不到她的答复而微微蹙眉。仔细打量着对方的神情,探究到顾明绣几分出神跟几分淡淡的落寞,沈淮忽而沉下了嗓音,冷笑一声:“本王就在你面前,也教你这般不在意?”
顾明绣回神,沈淮已经甩开她的手站了起来。
少年居高临下凝视着她,眼底泛着几分失望跟烦躁。他微微侧首,逆光而坐。一盏盏灯从他身后飞过,照亮沈淮面上的几分不佳:“我送你回将军府。”
“你送我....?”顾明绣微怔,扶着一旁的青瓦起身。
沈淮站在低处,然而顾明绣比他站的高了些,仍旧需要仰起头来观察对方的神情:“你....”
“本王是见不得人么。”沈淮打断顾明绣的话,冷笑了一声,偏头十足不悦的看着她,“沈旸本想来个英雄救美,安将军不满意。本王虽是顺手救下了你,到底是个救命恩人,怎么,还不能见人么。”
沈淮的语气中满满的几分怒意,无端端的像极了小孩子。
顾明绣失笑,摇首要说些什么。
夜风将小姑娘肩上的斗篷吹落下跌,雪白的衣裙飞扬。在沈淮骤然冰冷的视线之中,前一秒还言笑晏晏的少女无力的扯了一下唇角,搭在斗篷系扣处的手滑落。她连虚晃一下都不曾,在一瞬间阖了眼眸软软瘫了下去。
与此同时,斗篷沿着屋檐跌落到高楼底下。沈淮无心顾虑,伸手将顾明绣揽于怀中,顺势抱着她半跪在屋顶上。迅速出手在她几个穴位封下去,沈淮道:“你——”
抬手扶住额角的人在他怀中低首咳嗽,止住了沈淮的问话。她捂住唇角,鲜红的血迹从她指缝中流出,一点点染红白色的衣裙。
“你身上只有五石散?”沈淮霍然色变,厉声道:“你究竟——”
“别说....”顾明绣低低咳嗽,“瞒住他们。”
“你在胡闹!”沈淮蹙眉呵斥。
他话语刚落声,怀中的人在下一刻便失去意识。
沈淮眼底顿时生出几分担忧与漠然。他迅速抱起顾明绣,在夜色中轻松而疾速掠过屋檐,越过一盏盏花灯消失在高楼之上。
...........
顾明绣是在自己的屋子里醒来的。
她撑着额角才刚刚坐起来,趴在床边的人便被她惊动而醒了过来。揉着眼睛醒过来的顾离依打了呵欠,睁眼瞧见她的瞬间便扑了过来:“绣姐姐你醒了!”
“我昏迷了多久?”顾明绣撑着额角,蹙眉询问。
“不久不久,只是一日罢了。”顾离依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神情,伸手将衣服拿来披在她的背上,不待她发问便道,“外头没有多少人知道你花灯会失踪的事情。你跟沈旸被追杀,后又被人掳去,是萧王殿下救了你,且将你送了回来。”
“萧王殿下不单单救了你,还抓住了几个劫你的人。”顾离依低声跟顾明绣道,“只是你身子弱,受不得折腾才昏了过去。沈旸也来看过一次了,知晓那些劫你的人只是来寻将军府仇的。”
顾明绣瞬间便听明白了过来:“他送我回来的?”
“是。”顾离依也明白了顾明绣想要问什么,连忙答道,“萧王殿下送你回来时避开了旁人,是我们给你换的衣裳,也让乔无打了掩护。外祖父跟娘亲她们没有发觉你中毒的事实,绣姐姐你放心。”
顾明绣颔首:“这样便好。阳州的信是不是到了?”
“顾清月的信到了,只是我现下不给你。”顾离依看着顾明绣要下床的样子,便立刻按住她,皱着眉头生气道,“绣姐姐你好好休息!现下不许再思考旁的东西!萧王殿下说了你的身子十分糟糕,乔无的药已经靠不住了,不可以再操劳。”
“你听他说这些做什么?”顾明绣温声道,“他人呢?”
墨竹早先瞧见顾明绣醒了便出去端了水盆进来,她放下帕子:“萧王殿下现下正在书房跟将军议事。殿下来荆周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但是昨夜既然救了姑娘,将军自然要将人留下来休息。”
“姑娘,乔公子来了。”沉香入内,低声道。
顾明绣看了她一眼,温声看向顾离依:“娘亲她们还不知晓我醒来的事情,不若你去告诉娘亲一声?将乔无也要带去,方便娘亲询问些什么,我不下床就是。”
顾离依怀疑的看了一眼顾明绣,迟疑片刻后才起身点头:“好吧,只是绣姐姐你可不能骗人啊。”
等顾离依出了门,墨竹才走上前,将袖中的东西递给她:“姑娘,这是萧王殿下吩咐姑娘醒了以后要看的东西。”她低声道,“姑娘给缪兰带的花灯她很是喜欢,只是听说姑娘出事了,一着急跑了出来....奴婢将她带了回去,应当没有人发觉。”
顾明绣拆开信件看了看,“唔”了一声:“怪不得她,我们过些时日若是回了阳州,怕是也瞒不住这些事。将缪兰寻个由头放出来罢,顾长歌还需要她这个‘内奸’。”
墨竹点了点头,便端着水盆悄然退下。
沉香见她一直看着信,也不说话,便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
房内除了轻微的呼吸声便再无其他,寂静了片刻之后,顾明绣将信件收了起来:“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沉香,你先下去吧。”
沉香颔首:“姑娘好好休息,有事叫奴婢就是。”
顾明绣凝视着手中的信件,抬手扶住头,轻轻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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