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无曾有一次偶遇过懒洋洋的萧王殿下。
彼时黄沙飘飘,旗帜在风中肆虐。刚刚拿下边境一处小池,将敌军逼退,将士们士气大振,围着篝火吆喝着。乔无信步走了远些,便瞧见他们的主帅懒洋洋的坐在一处小坡上,手旁摆着酒壶。
男子随意仰头灌下一口酒,懒洋洋的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眸色比夜色更要浓,更要幽深,漆黑而深沉,如同千丈寒潭。
察觉到乔无的靠近,沈淮随意抬眸瞧了他一眼,微睐双眸:“你....”
乔无以为他不记得自己了,暗自叹了口气便拱手行了个礼正要说明自己是谁。然而他才弯身行礼,便听到那男子漫不经心的开了口:“....能算出人的寿命么。”
“若是虚虚一算,倒是能够大致算得。”乔无恭恭敬敬答了一声,心底想的却是面前这个看似放荡不羁又洒脱无畏的萧王殿下原来也会如同普通人一般担忧自己的寿命....也是,凡人总归都是这般,看不淡生死。
沈淮“哦”了一声,顿了顿,淡声道:“那你替本王算一算这个命格。”
他随意报出一人的生辰八字,乔无顿了顿:“殿下,这是个不错的命格。生而赤胆,一世虽有风浪....然而却都可平安渡过,只是....”他顿了顿,抬眸见沈淮饶有兴趣的样子,只好继续道,“只是命中无妻,但可长寿至九十高龄。”
“且....”乔无道,“这个命格当不是君主之象,只是忠臣之命。”
不该是面前这个人的命格。
沈淮无声无息的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懒洋洋的嗤笑一声:“算得倒是也...挺准。”他漫不经心的望向远方,淡声道,“那么这个命格....你又能算出什么。”
男子遥望的方向,是阳州所在的方向。
而他报出来的这个命格,乔无心中默算片刻,面上不由得显出几分惊讶:“这...这位姑娘的命格.....”
他说出姑娘二字时沈淮神色变也未变,只是懒洋洋的问他:“如何?”
“这位姑娘的命格有些奇怪。”乔无顿了顿,仔细打量着沈淮的神情,却没有找到半分可以探究的情绪,“本该是...凤命加身,长乐无虞才是。只是平白无故似乎遭受什么劫难,致使这一世命运多舛,众叛亲离——”眼见沈淮的神情一点点,一点点冷了下去,乔无还是将下半句补充完毕,“红颜薄命,死于非命。”
酒壶被男子随手扔到地上,霎时碎成一地。失了笑意的男子冷冷呵了一声,转眸便唤了一人的名字:“洛风,我让你安排在她身边的人呢?”
“主子!”匆匆赶来的洛风几乎都没有问萧王口中的人是谁,只是面色凝重的拿着信件看向沈淮,“主子,姑娘身边的人....我们安排在姑娘身边的人一个都没有了消息。”
“蠢货!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这几日,消息都被突然中断,我们这边都顾着宋国的人,便没有留心那边....姑娘身边的人怕是已经出事了一段时间,眼下我们派回去人还没有消息,似乎是京中有心隔绝了我们跟阳州的消息。”
“回去!”
沈淮经过乔无身边,神情冷漠而寒意逼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沈淮顿下步子,视线凌厉的落在他身上:“你说她——将死于非命?”
“是的,殿下。”乔无拱手,恭恭敬敬答道,“这位姑娘,怕是活不过三十岁。”
“我看谁敢。”沈淮蓦然,冷笑起来。
.........
这一世的少年依旧懒洋洋的,眼中却带着一贯的凌厉与漠然。
乔无心中默默叹了一声,低声道:“殿下,小姑娘的命格已经被修正过一次,这一次究竟如何...我也不能掌控。不单单小姑娘,以及小姑娘身侧的每一个人,包括将军府,顾离依,顾长歌,顾青元这些人...如今都是无法天算的人。”
“哦?”沈淮扬眉,倒是似乎一点都不吃惊,“那么,她身上的毒呢。”
乔无微微沉默片刻,缓声道:“我查不出来,然而....她身上的毒的确迅猛而剧烈,倒不像是要折磨她,反倒是要致她于死地。小姑娘自己不大在乎,只是殿下怕是不能不多在乎一些....这毒若是不尽快解,她会死的。”
茶杯被人冷淡的放置于桌面,然而茶杯接触到桌面之时,杯身裂开一丝缝隙,旋即“嘭”的一声碎裂在桌上。茶水沿着破裂的瓷杯流满了桌面,从边缘滴落到地面。
面色平静的萧王殿下扬眉,“哦”了一声:“本王知晓了。”
他抬眸,眸色冷淡的凝视着对面的茶楼,唇畔扯出一抹残忍而决然的笑来:“既然沈旸想玩,那么本王陪他玩。既然顾长歌这般迫不及待想跟沈旸成为夫妻,本王也成全他们。一件一件,本王替她来做。”
“怎么做?”
“传消息给长歌,让她跟顾青元做好准备,过些时日我们便回去。”随意搁下茶杯,目送宋煊的马车遥遥而去,本该已经离开荆周的太子沈旸好整以暇的端坐在二楼雅舍,温和的凝视着底下预备打道回府的人,唇畔噙着随和的笑意,“至于我们,也该动身了。”
“殿下,那么萧王那边.....”
沈旸见顾明绣上了马车,随意一笑:“无妨,皇叔既然愿意在荆周逗留,那便随他就是。父皇信任将军府,亦十分相信皇叔,他们若是凑在一起...倒也随意,反正过不了多久,将军府势必要返回阳州。”
“到了阳州,便仍是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沈旸眸色沉沉,轻呵一声,“那便翻不起什么风浪。”
身后的人拱了拱手,低声道:“是,属下知道了。”
顾明绣一行人回了将军府后便各自分散,安亭等人尚有功课便跟着安冽乖乖走了。顾离依倒是跟着顾明绣蹦跶着回了院子。于她而言,沈旸既然走了,那么荆周自然安全无比,顾明绣也不会遇见什么事。
如果....忽略院中好整以暇的人的话。
“你如今进我的院子,进的越发熟练随意了。”顾明绣吩咐墨竹准备些热茶,便径自走到小桌旁,随意坐了下来翻着上面遗落下来的兵书。
“本王进别的地方更是熟练。”沈淮扬眉,懒洋洋的答了她一声。
“姑娘,先喝药。”墨竹端上药碗,低声道。
漆黑的药汁躺在瓷碗中,稍稍靠近便闻见难闻的药味。顾明绣抬眸看了一眼,从容拿起药碗缓缓将一碗药汁入肚,拿着帕子擦了擦唇角。
沈淮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将药喝完,指腹叩了叩桌面,淡声道:“收拾一下,明日清晨我们便出发,你跟我走。”
顾明绣翻兵书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他:“.......?”
顾离依更是紧张的瞪着他,不安道:“你你你你要把绣姐姐带去哪里?你....你要做什么!”
“带你去治病。”沈淮淡声道,唇角噙着懒淡的笑意,眼底却没什么笑意,“那药再喝下去没什么用,你自己心里十分清楚。若是再拖下去,你该明白有什么后果。”
顾明绣蹙眉:“不——”
“宋煊那处,本王派人去动了点手脚,怕是没有两个月他是回不了宋国,更不会以宋太子身份前来大沈,皇兄也不会那么快将安将军召回荆周。”沈淮懒洋洋的截断她的话,语气淡淡的,却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本王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是本王跟安将军已经说好了,这两个月的时间,你只能去治病。”
“你跟外祖父说了我身上的毒?”顾明绣猛然合起书页,蹙眉看向他,眼底霜冰一片。
“本王何时需要将军府家的姑娘同意,才能说旁的?”沈淮定定的看着她,唇角的笑意也被抚平了去,没有丝毫温和之意,“乔无已经全部招供,只是未曾据实跟你外祖父说清楚你的状况到底有多严重。”
“但你若是继续顽固下去,本王就不能保证还可以隐瞒到何时。”沈淮垂首,把玩着手中的瓷杯,嗤笑一声,“你担心计划有变,本王派人拖延了宋煊的行程;你担心沈旸有何谋算,本王派人去盯着他了,一有消息便会传回来。”
“区区两个月时间,什么都不会变,也不会影响到你任何的计划。”沈淮冷淡的抬起头看向顾明绣,漆黑的眸子没有任何情绪,“本王并非是在同你商量,而是在通知你。”
“明日你若是不去,本王有的是法子把你绑过去。”萧王殿下抱臂懒洋洋的看着她,眸底全然都是嘲笑的意味,“你不妨试一试。”
顾明绣看着他,神情冷若冰霜,然眼底却复杂万分。
见状,顾离依拉着顾明绣的手臂,低声道:“绣姐姐....殿下说的有道理,你总归是不能拖下去的。留着命,才能跟那些人斗才是。”
“你妹妹不会什么谋算,但是本王看来却是比你聪明的多。”沈淮嗤笑一声,“到底如何权衡弊端,你难道看不出来?”
沉默片刻,顾明绣淡声道:“那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五味大师,青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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