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的自然多得很,偏巧本王一个都不放在眼里。”
玄衣少年说话说得漫不经心,话语到底透着几分莫名的冷意。五味大师眸光微微一闪,似乎正要张嘴说些什么,便见对面的玄衣少年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我跟你自然不一般,这沈家的江山我保得住,她,我亦保得住。”
话语刚落,对面笑眯眯的老人顿了顿,缓缓将神色沉了下去。
伸手摸了摸白衣少女柔软的青丝,沈淮丝毫不在意五味大师的神情,继续开口,懒洋洋而含着几分隐隐的凉意:“小绣儿跟旁人不一样,也比旁人更明白些。况且如今今非昔比,那些觊觎她的人,我都会一一铲除,而她我也会好好的护住。”
五味大师沉默的看了他片刻,漠然笑了一声:“哈。你就那么确定她活的下去?如今你将人带到了我面前,让我给她治病,却在这里大言不惭的说些什么会好好保护人家?莫要开玩笑了臭小子,真是——”
“之前诸多因果,我不方便同你说,她身上之毒另有原因,我无可辩解。”沈淮截断五味大师的话语,伸手取过帕子擦了擦顾明绣额上的汗珠,淡声道,“可是如今我已经不求什么。她人是我的,命却是她自己的,我自然相信她死不了,她也一定不会死。”
沈淮的话语十分笃定,明明怀中的姑娘还脸色苍白,呼吸虚弱,随时随地将要殒命的模样,偏偏沈淮一点也没有怀疑的样子。
五味大师沉默的看了他一眼,旋即嗤笑一声:“得了吧,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便不要说什么大话了!这小姑娘我看着不是个好惹的主,你同她在一起怕是没有什么好结果!”
“有没有结果,不是你说了算的。”沈淮淡淡道,“当初你同那位那位游历江湖的女侠在一起时,有多少人说了你们有结果?又有多少人百般阻拦,而你们就真的被阻拦没有在一起了么?呵......明明自己也是尝过那种滋味,偏生又要阻碍旁人,莫不是你也要拿出那一套你是过来人的说辞来劝一劝我么?”
沈淮懒洋洋的偏过头,打量着沉默着的五味大师一脸复杂的表情,语气也有几分似笑非笑,低低的,淡淡的:“是不是?二叔。”
随着最后一个称呼出口,五味大师的表情越发复杂。他沉默的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沈淮拥着少女,眼底闪着明明灭灭的光:“.......我.....我当初执意同她在一起,明里暗里不少人曾阻拦过,你现下年纪比我那时还要轻,我不希望你——”
“你抛下锦衣卫跟沈氏时,我才十岁。”沈淮似乎不大愿意听他说这些,只是扬眉漫不经心的截断了他的话,语气十分冷静,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我跟皇兄说我愿意去领导锦衣卫,也愿意做沈家暗地的刀。”
“你为了你的妻子,抛弃了祖母,抛弃了沈家的江山,抛弃了家族,如今却要拿什么长辈的身份来劝我呢。”沈淮淡淡道,漆黑而幽深的眸色幽幽的抬起,视线落在五味大师身上,低低轻呵一声,“可惜了,你抛弃了那么多,甚至甘愿粗茶淡饭,却已经保不住你的妻子,不是么。”
最后三个字冰冰凉凉的,却没有半分嘲笑。
五味大师猛然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当年——”
“当年暗影将那一府人都灭了口,却没有问出解药的下落,你以为是家族中的阻拦,以为是我们嫌弃那女子身份低微而试图任其死亡,与我们恩断义绝,如今倒是敢再提起此事。”沈淮再一次冷淡的截断五味大师的话语。
“你既然不信任我们,事后那么多年想开了之后也不曾回去看过祖母,你心底便真的半分愧疚都没有么。”
五味大师闻言,身子不由得颤了颤:“我.....”他闭了闭眼睛,转过头低声道,“我跟小婉儿在这里很好。阿月她...阿月她虽是潇洒惯了,其实也怕极了孑身,我在这里陪着她,想办法给小婉儿解毒...已经是很好的事情了。”
“我知道我当年对不住沈家,可是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对不对得起呢.....”五味大师抬起头,眼底闪过几分怅色,“我没有什么坐拥天下的雄心壮志,粗衣麻布倒也不差,我没有什么可求的。”
沈淮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没有说话。
沉浸在往日悲伤中的五味大师沉默片刻,很快就回转情绪。
他转过头,眼底没有原先的嘲笑与幸灾乐祸,只是安安静静的,带着几分欣慰:“如今见你安好.....我也十分感念,只是,”他看了看沈淮怀中的人,顿时便有几分复杂,“只是这个小姑娘心思颇深,我也不见你们二人有什么情结在此....未必对你是件好事,阿月她心思单纯,不适合在皇家,这个小姑娘心思过深,也不算是什么好事。”
沈淮摇首:“无妨,总归是没什么打紧的。她只是看着心思沉罢了,若是要论对旁人的心软程度,未必还能及得起普通姑娘。”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少年眼底浮出浅淡的笑意,极其温柔,“况且这些倒也无所谓,只要是她,那便足够了。”
五味大师看着沈淮,眼底不由得一时有几分恍惚。
记忆中总是跟着他训练的小少年似乎总是一副冷冷沉沉的样子,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总是抿着唇,一副严苛冷漠的大人模样。后来...听说他成长了,也不再像是幼时那般冷漠,偏偏面上带的笑却不是真笑,教人看了莫名心底发寒。
什么时候.....见过沈淮这副模样呢。
五味大师恍惚了一下下,沉默片刻,道:“罢了罢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我自己也是个拎不清的,哪里有空去管你们呢.....我既然应了你救她,便一定会救下这个小姑娘,只要你们能好好的,我许是也没什么多说的了。”
沈淮颔首。
二人交谈完毕,又等了片刻,顾明绣饮下去的药大抵发挥了药性,原先还睡得极不安稳的白衣姑娘又开始了新一番的被折磨。
她睡得沉沉,身子却开始颤抖起来。沈淮早有准备,将她抱起来也本是这个意思——他迅速收紧双臂,轻松而冷静的止住小姑娘的动作,便立刻垂首蹙眉,低低唤她:“顾明绣,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
像是被叫醒一般,睡了一日的小姑娘长睫微微一颤,而后旋即睁开双眸。漆黑的眸色还带了点点雾气与茫然,顾明绣的视线直直的跟沈淮的对上,眼底泛着痛苦而绝望的色彩。她在苏醒的瞬间便伸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裳,而后又伸手紧紧握拳抵住太阳穴,面色痛苦。
“怎么回事?”
“这里好疼——”顾明绣的声音断断续续的,用力抵住自己的额角,似乎那样子就可以减轻痛苦。抵住半晌,少女握拳改抵为打,双手使劲打着自己的额角,她死死咬住唇角,汗水从额角落了下来。
“没事的。”沈淮迅速伸手将她的手臂擒住,圈在自己怀中。将顾明绣环在自己怀中,沈淮将头抵在她的发顶,阖眸低声安抚一般,“没事的,没事的顾明绣,你且再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
“好....好.....”巨大的痛苦漫天盖地的扑了过来,顾明绣已经痛的看不清眼前的事物,然而她被紧紧摁在少年怀中,挣扎不脱,只能努力咬牙忍着。泪珠沿着脸颊落下来,顾明绣死死咬住唇角,不肯发出一丝一毫的哽咽。
沈淮抱住她,沉默而冷漠。
一夜的时间似乎都没能得到安宁。守在门外的顾离依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乔无睡着了,半夏给她披了件衣服后便由得乔无将她送回了屋子,洛风吩咐人抬了热水送进屋内,隔着屏风看也不敢看对面的情景。
沈淮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眼底的冷意无声无息,透着几分压抑的杀意。
顾明绣在长夜之中,不断地被痛苦给折磨昏倒,又重新被痛苦给折磨的苏醒。她在反反复复的折磨中苏醒或者昏倒,唇角已经被自己咬出血痕,沈淮的手臂又添了几道新的口子,然而她一声不吭,沈淮也不发一语。
临近天亮,顾明绣再一次被折磨得醒转过来。
她已经浑身虚脱无力,抓着沈淮“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漆黑的淤血,淤血过后又连着吐出带着鲜红色的血来。靠在沈淮怀中,白衣姑娘的鬓发粘着脸颊,长睫半垂,唇角粘着绯红色的血迹,失去了任何动一动的力气。
五味大师却为之一振,猛然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把她抱到药桶去!”
他迅速将搁在房内的屏风收起,露出背后热气腾腾的木桶。桶内一大桶热水,水上还飘着各色草药,在药汁中沉沉浮浮。
沈淮抱起顾明绣,小姑娘的意识还在,然而手却从自己的腹部间垂落,毫无反应。
沈淮将人小心翼翼的放入桶内,伸手拿了帕子为她擦拭额上汗珠。
“行了行了,这前两道啊,算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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