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顾明绣就思考过她跟沈淮究竟算是什么关系,也思考过沈淮于她而言到底意义何在,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在她身边静心布局。顾明绣每每想起这个问题时,便会想起很多很多关于前世的事情,再将心底的不安一点一点压下去。
在那个答案出来之前,顾明绣想过很多因素,也想过很多理由,又将那些理由一一排除。在她心中,哪怕只是短短一瞬的时间.....她都不曾思考过她跟沈淮之前会有过别的可能。
以及....沈淮喜欢她。
“前来打扰,只是为同殿下表明谢意。若是没有别的——”
“谢意?表明?明绣姑娘,本王是否早就说过,这样口头上的谢意太过轻飘飘了些。”
“外祖父的承诺便是将军府的承诺,当然,若是殿下有什么吩咐需要我来完成的话,我自然也不会推辞,百死无悔,决不食言。”
“那本王真是——谢过你们了!”
喜怒无常的少年抱臂冷冷一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他的唇角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清月满含讽刺,隐隐有几分被压抑的怒意转瞬即逝。
——那是沈淮许久不曾在她面前展露出的危险、凌厉而又不近人情的一面。
顾明绣垂眸淡笑,面上的情绪没有半分崩动:“萧王殿下说笑了,往昔之恩将军府心中有所计量,但日后若有什么琐事,外祖父便可自行解决,未曾求助于殿下之前,我希望殿下能够.....”她顿了顿,语气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莫要再行插手。”
沈淮眸色微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垂眸不曾看过来一眼的顾明绣,攸然弯唇漫不经心的笑了一声:“明绣姑娘的意思,本王都明白了。锦衣卫公务繁忙,本王倒是也未必有什么好心肠去管旁人的闲事——”他的话语懒洋洋的,又漫不经心的放淡嗓音,低低道,“只是,你却是跟旁人不一样的。顾明绣。”
最后三个字带着别样的情绪。
顾明绣动都没有动,低声道:“萧王殿下,您曾留给我一个选择——”
“怎么?本王帮了你这样多,替你解决了那么多的麻烦,甚至亲力亲为的陪你去找那劳什子神医。本王在旁人眼底是十恶不赦的罪人,可是在你眼里总归不该有那么坏,如今也不是你心中所想的那般大奸大恶别有用心之人....”
沈淮漫不经心的截断顾明绣的话。
楼下刚刚结束了一场琴斗,空中还停留着激烈的琴音厮杀声,浅淡的尾音在空中缓缓消散,绕入长空消失不见。喝彩的人群在底下爆出一阵掌声,红袖吩咐人笑吟吟的给那斗琴胜利者送去了一块木牌,大声宣布着胜者。
指腹漫不经心的抚过冰冷而沉寂的栏杆,玄衣少年将视线从楼下收回,漫不经心的落在了屋内在他十步之内的紫衣姑娘身上。他直起身子,长腿一迈,悠闲而惬意的朝着那紫衣姑娘走去,缓声道:“本王都为你做了这样多.....如今你却连看着本王说话都不敢了么?”他在紫衣姑娘面前三步内站定,抱臂淡笑,“还是这地面有本王好看,嗯?”
随着少年走来的步伐,他的披风在身后轻轻飘动,带来的风轻轻拂动着紫衣姑娘的裙摆,浅淡色的裙摆便在她的脚边飘动,像是河流中缓缓流淌的溪水,轻柔而美好。
紫衣姑娘的身量才到少年的胸膛处,垂首不语的样子十足乖巧。墨色长发顺着少女的肩膀滑落,流苏在发间轻柔柔的,像是流动的山泉。让人轻轻松松就想起顾明绣的眼瞳,干净而又漆黑的眸色,灵动十足。
从远处看,就像是少女靠在高大的少年怀中,他们都各自垂首,虽然看不清少女的表情,然而从少年微微勾唇浅笑的神情中似乎可以窥见几丝少女的娇羞一般。宛如是惹恼了心上人而又在低声哄着对方的神态般。
沈淮抬手,手指悬在顾明绣的头顶,便随着她滑落下来的长发向下移动,最后在她的肩膀停住。少年修长的指骨微屈,将顾明绣漆黑柔软的长发给挑了一缕出来:“呵,还是说——”
不待他说完,面前的小姑娘忽而朝后退了一步,冷静而镇定的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给拉开。沈淮面色冷淡,唇畔勾着懒洋洋的笑意,神情没有丝毫变动。他的姿势保持不动,只是垂着眸子,懒淡的瞧着那一缕长发从自己指尖划过,散落在空中。
后退了一步的顾明绣顿了顿,这才抬首看向沈淮。
紫衣姑娘的眸色干干净净,依旧澄澈而冷淡。她平静而疏离的看着沈淮,微微屈身行礼道:“殿下说的是。当初是我太过多思,误以为殿下心怀不轨,这才诸多防范,给殿下亦带来诸多麻烦,是明绣的不是,此刻便给殿下赔罪。”
低低嗤笑一声,沈淮居高临下的瞧着她,也没有唤顾明绣起身:“赔罪?你可知得罪本王的人此刻连尸首都找不全了。”转开眸色,他又道,“只是你也不需要赔罪,防范本王的确是对的,本王本来就——”他弯唇懒淡一笑,嗓音顽劣而诱人,“心—怀—不—轨——”
瞧着少女依旧干干净净,没有溅起丝毫涟漪的眸色,沈淮拂开披风懒洋洋的转身道:“也不用等日后了,本王现下就想同你们将军府讨要这个人情。”
顾明绣道:“殿下请讲。”
抱臂的萧王殿下停下脚步,顽劣而冷漠的看着她:“本王的府邸已经清冷了许久,有些不讨喜。如今本王府上正缺一个萧王妃,我便跟将军府讨要明绣姑娘来我萧王府做——”
“萧王殿下。”顾明绣淡淡的开了口,嗓音清冷而平静的截断了沈淮的话语。
她抬首,对上沈淮冰冷冷的视线,浅淡道:“若是要将军府为殿下做些什么事情,只要不违背陛下的意思,那么无论什么将军府都会去做的。但是......”她顿了顿,认真而冷漠,“这一件事,却是绝不可能的。”
说罢,顾明绣福了福身,淡声道:“殿下,您在离开时给过明绣选择,在明绣回来之时也未曾多加做过阻扰跟任何情况下的干涉,明绣甚是感念。”风掠起紫衣姑娘浅淡的裙摆,她的长发在风中飞舞,眸色安宁,“回来时便已经是做出抉择之时,此时此刻,我想殿下....应当十分明白。”
“所以还请....殿下莫要再为难于我。”紫衣姑娘端庄而认真的同沉默的玄衣少年行了个礼,面上带着几分无奈与愧疚,“话已至此,我便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说了的。请殿下....”她顿了顿,“珍重。”
说罢,顾明绣又行了礼,温声道:“明绣告退。”
紫衣姑娘起身而去,裙摆与披帛在风中被拖成波浪般的流水。她的步伐轻灵而稳重,一步一步的离开了沈淮的视线,如同她来的时候一般,没有丝毫慌张,没有丝毫紧张,不快不慢,似乎一切都不曾放在心中。
屋内又只剩下沈淮一人。
面上的笑孤傲而冷漠,教人看不出什么真心。沈淮往后退了几步,将半掩的窗户随手推开,抬步便懒洋洋的屈着一条腿坐到了窗台子上。将手漫不经心的搭在膝盖上,少年漆黑而深沉的眸色追随着长廊下若隐若现的裙摆而动,唇畔的笑意极其讽刺。
半晌,沈淮阖眸,苦笑一声道:“顾明绣....你真的是半点机会都不肯给上一给。”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他低声喃喃一般,睁开眼眸的瞬间,那丝苦涩便消失的一干二净,眸色依旧凌厉而漠然,沈淮往后靠着身子,双眸微沉,“我真的是半点该让你选择的机会都不给。”
沈淮给顾明绣留的一个“明”字,追问的是顾明绣是否能够明了自己的心意,是否能够明白他的心意。他暗中点名顾明绣心中思念过多,亦有些许心结未解,尚难以相信她是真心喜爱上他,故而给了她一次抉择的机会。
他刻意不让众人将顾明绣的消息传回来,刻意不去强迫自己收回那个给予选择得机会,只是沉默的等待着。等到了今日,等来了顾明绣的回答。
简简单单一句“萧王殿下”便能清楚明了的将顾明绣的回答摆上台面。她在入内的那一刻便已经给出了答案,便已经将她的选择给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了。
——时隔一世的距离,沈淮再一次明白何为后悔。
他终究是有几分私心,不愿意让顾明绣不明不白的把她自己交到了他手中,却又在存着几分她能够信任一次他的希望。然而顾明绣将一切都划出了分界线,将她跟他又远远分在了那界限之后。
沈淮永远不会是顾明绣会选择的人。
她的话语疏离而冷漠,态度客气而奇怪。
都表明了顾明绣的选择跟那条清楚的界限。
只是沈淮自己.....那一刻忽而想装糊涂,不愿意给她这个机会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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