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姑娘的衣裙在风中轻轻飘动,身后溪水潺潺,波光粼粼,却比不上她一双清亮眸瞳。如夜一般深沉,如玉一般明朗,亦如千山寒雪一般冰冷。在她的视线之中,莫名有一种迫人压力,似乎让人有几分无从遁形。
苏微衣一瞬间有几分恍惚,只觉得面前姑娘似乎全然能看透自己的心思。
她抓紧帕子,心绪有些不宁。于她而言,今日的确是头一次见顾明绣,但却莫名有一种早早便认识了这姑娘的感觉。对方给予她的熟悉感....莫名陌生却又仿佛在哪里见过。她自然是打听过顾明绣的情况的,也知晓对方深受将军府宠爱。
原以为只不过是个精通琴棋书画的一般闺秀罢了,然在酒肆见过顾明绣跟几人纠缠不清的情形时她便心中认定这个小姐并非常人,却也不是什么善茬,跟她的淮哥哥定然不登对的。只是她淮哥哥既然认定了....她一向善解人意,不好去拂了淮哥哥的喜悦,唯有从顾明绣身上下手,不想这个姑娘似乎....比她淮哥哥还要难缠的样子。
她是太后娘娘一手调教出来的,整个皇宫几乎无人有让她害怕的感觉,也无人能给予她上位者的压迫感,即便是沈淮——她印象中的淮哥哥,从来不曾对她严厉过。
脑海中猛然窜出一个想法,苏微衣揪紧了帕子,不放过顾明绣一丝一毫的表情:“你....你是不是跟淮哥哥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所以才要成亲的?”
面前的紫衣姑娘紧紧的看着她,只是眼底泛着几分略略惊讶的情绪,转瞬即逝。
苏微衣猛然松了口气,像是猜透了她一般:“淮哥哥不喜欢你这样的女子,宫中美人多城府,淮哥哥十分厌恶有心计的女子。你并不是一个普通人,我想.....你大抵是跟淮哥哥达成了什么协议,假意要作成亲的模样罢了。”
静静地听着面前姑娘的分析,顾明绣微微弯了弯唇角,眼底泛着轻柔的笑意。
她在瞬间笑了起来,如同春风拂面,细腻而温和,惊艳了一池薄光。
抚平袖衣上的褶皱,顾明绣平静的迎上苏微衣的视线,轻轻的叹了一声:“我听闻苏小姐是自小便养在深宫,想来应当是由太后娘娘教导?”
“是。”苏微衣颔首,抿唇轻笑的样子格外端庄,“我同淮哥哥青梅竹马,自幼一同长大,情谊深厚,非你所能想象的。太后娘娘待我很好,所以淮哥哥待我也很好。”
她的语气淡淡的,有些许眷恋。
顾明绣只是轻轻笑了出声:“苏小姐很可爱。”言罢,在苏微衣微微怔住的视线中,顾明绣敛眸莞尔,拢衣转身道,“我身子不大好,不能吹风太久。醒了会儿神,莫让青青她们久候,我便先回去了,苏小姐,告辞。”
紫衣姑娘行过礼便转身而去,衣裳飘飞,长发如墨,眼底泛着清清淡淡的笑意。
沉香在身后等着,见顾明绣回来了便安静的跟着转身,只是在转身的瞬间似是不经意般扫了一眼苏微衣,将她的神情跟动作尽收眼底,而后这才稳稳跟着顾明绣离去。
苏微衣一头雾水,不明白顾明绣到底是什么意思,正在困惑与惊疑间,又闻见沉香的动作,不由得身子微微一僵,眼底浮出几分不可置信——她自幼跟沈淮熟悉,知晓其手下的一些习性。比方说沉香方才那一眼,是在戒备她,亦是在警告她。
天字十六,本该是认得她的,竟敢用这般的目光来看看她......
“姑娘。”
诚如苏微衣所说,沉香是认得她的。回转的路上,沉香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唤一声顾明绣。她眸色微敛,有几分不安与困惑。她本就是练武之人,听力比起旁人自是要强悍些,方才顾明绣跟苏微衣的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为自家主子忐忑。
紫衣姑娘拢了拢鬓发,漫不经心的回首:“嗯?”
“苏小姐跟我家主子的确是幼时便相识了,奴婢在锦衣卫时便认得了苏小姐。”沉香低低解释道,她观察着顾明绣的神情,见对方没有不想听的意思,便小心翼翼的继续道,“沈家向来少女,主子幼时都是兄弟,并无姐妹,倒是十分照顾失去双亲的苏小姐。”
“锦衣卫的确是不收女子的,那倒不是因为旁的事情,只是因为少有女子能通过主子的要求跟训练,是以主子手底下只有奴婢跟半夏两个姑娘,我们都是被主子养在暗处的人。半夏跟着主子行事,奴婢被派来保护姑娘,苏小姐身侧并没有主子的人。”
沉香斟酌了片刻,又道:“只是为了保护太后娘娘,主子倒是派了其他的暗影在太后娘娘身侧,保护她跟苏小姐。”
“主子跟苏小姐并无私情,奴婢可以向姑娘保证这一点。”沉香下了总结。
紫衣姑娘的步伐沉稳而冷静,脸上的情绪没有变过一丝一毫,似乎并不在意沉香的话。听见沉香的保证,她也只是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沉香有些不解:“姑娘....真的相信奴婢的话,不怀疑主子么?”
“并没有什么相不相信,原就未曾怀疑,何必相信。”顾明绣淡淡一笑,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弯唇透着几点清淡的笑意,“我要嫁的人是沈淮,我只需要听他说就够了,旁人说的,我一概不作数。”
“况且这位苏小姐....倒是有些可爱之处。”顾明绣眸底透着几分笑意,清清淡淡的,却表露出她心情十分好的样子。
这话倒是没有在骗人。顾长歌跟顾筱蝶都是人前人后两幅面孔,董知月骄傲无脑,宁霏心口不一,城府极深......她见多了有些难缠而厌恶的人,如今突然见着了一个苏微衣,倒是觉得有些有趣。
苏微衣虽然是被养在深宫中,但却并未学会多少勾心斗角的本事。她城府不深,倒是有些直率,有意无意说些想要让她难过的话,在活了一世的顾明绣面前,倒是像见着了一个护崽的孩子一般,十足可爱。
这边跟沈青青几人结束了小聚之后,沈青青便回了府邸,安亭被抓包去了将军府另一处的训练场,是以倒是只剩下顾离依跟顾明绣两姐妹回去了。车马滚滚,顾离依无意识的咬着手中的麦芽糖,舔了舔嘴唇。
顾明绣瞄了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你想问苏微衣。”
“哎......我想什么都瞒不过绣姐姐的眼睛啊,嘿嘿。”顾离依瞪大眼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将糖拿远了些,有些纠结的询问顾明绣,“绣姐姐,你、你记得苏微衣这个人么?上一世,你在宫中见过她么。”
顾明绣微微敛眸,缓缓摇了摇头:“从未。”
“你在仔细想一想。”顾离依不安道,她为难的咬了咬糖块,“我们之前也从未听过这个苏微衣,说不准只是她太低调了。可是上一世你生活在宫中,也没有听过苏微衣这个人的一点消息么?”
顾明绣缓缓摇了摇头:“上一世,太后娘娘早早便迁往佛寺清修,我很少跟太后娘娘见过,更莫要提她身侧有一个苏微衣,我从未听过有个姓苏的小姐在宫中住着。”
“那这一世怎么莫名其妙的蹦出来那么一个人物呢?”顾离依蹙眉,似乎是怎么也想不通的模样,“她、她跟沈淮又是那样的关系。青梅竹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被太后养着,不管怎么瞧也该她跟沈淮才是一对啊,而且、而且她分外也喜欢沈淮,绣姐姐——”
顾离依的语气多多少少带了几分不满跟郁闷。
此刻马车刚刚好停下,顾明绣抚了抚衣裙,柔柔一笑:“好了,莫要纠结这些了。总归我是相信他的,那么其他的我都不在意,这样便够了。”抬手摸了摸顾离依的脑袋,她提起裙子下了马车。
恰好将军府门口停了一拨人。
手执圣旨的公公对着下了马车的顾明绣笑眯眯的福了福身子,翘着兰花指指了指身后的车马:“呦,这可真是赶巧了,奴才这才来呢,就赶上姑娘回来了。”他的嗓音尖尖细细的,却十分恭敬,“奴才见过萧王妃。”
那公公身边跟着洛风,瞧见顾明绣了也是欢欢喜喜的样子,凑过去便笑眯眯道:“方才有人报说是少夫人在绣庄呢,属下特意压了压时辰,刚好跟着少夫人一齐到府,嘿嘿。”他摸了摸脑袋,不等顾明绣回答,便悄声道,“少夫人,那公公是来宣旨的,属下是来送嫁衣的。”
“我们主子亲自选的。”他又补充了一句,只差满眼写着骄傲了。
顾明绣弯唇,柔柔笑了一声:“有心了。”
“奴才给王妃贺喜了。”待洛风说完话,那公公才挥舞着佛尘,笑眯眯的将手中的圣旨提了提,恭恭敬敬的望着顾明绣,“这大婚的日期已经定了下来,只待良辰便可恭贺王妃跟萧王的喜事了。”
“下月十五,便是王妃与萧王的大喜之日。”
说罢,那公公笑眯眯的福了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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