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有什么后路啊?”
闻见顾长歌的话语,顾青元并没有如同往昔一般打起精神,恢复清明。向来意气风发的人难得露出几丝苦涩,看上去像是失了智一般,苍老了许多。他望着在自己身侧蹲着的女儿,苦笑着摇了摇头:“长歌,现下并不如我们想的那般乐观。”
“上一次我们本欲安排将军府谋反的罪证,奈何....却被他们反将了一军。陛下信任安将军,怕是不是这些简单的计策能够动摇的.....”顾青元动了动嘴唇,眼底有些绝望,“陛下怕是早早就怀疑了我们,这才安排了那一出戏!”
提起此事,他便不由得露出几分怨恨来,直直的握紧拳头:“你瞧!你瞧一瞧!我们以为胜券在握,甚至宋煊将暗兵都调了出来,为的就是给将军府,给萧王一个痛击!可是你看....可是你看!我们损失惨重!不单单折损了一支精兵,还让陛下怀疑了太子跟宋煊!”
他抬手恶狠狠的砸在太师椅的手把上,恨恨的盯着一处:“将军府、将军府!安离!”他猛然喊了一声安离,语气中满是怒意,像是恨不得把这个人嚼碎一般,“就是安离!她自从嫁给我以后便没有一件好事!她的娘家跟我作对!她的女儿还跟你作对!”
“我们究竟是哪里欠了她们的!”顾青元忍不住出口怒喝,仿佛顾明绣不是他的女儿一般,“真是、真是欺人太甚!”
顾长歌被顾青元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忍不住往后退开一步稳住身形。闻见顾青元的话语,她的神情有几分恍惚,眼底也不由得浮出怨恨:“是啊....可是爹爹,如今已经这个样子了,我们断断不能再自乱阵脚了啊。”
她按耐住心底的着急,将手再度覆上顾青元的手背,放柔嗓音安抚道,“爹爹你瞧,安....母亲离开了我们顾府,我们便多灾多难的。四妹妹甚至讨厌我,不惜夺走我的一切,你若是在这里认输...若是在这里让女儿认输,岂不是教她们心中得意,白白看了一场笑话么?”
“贱人!”顾青元不由得暴喝一声,他咬牙切齿,“可是如今我们还能怎么办!萧王将证据都掌握在他的手里!我们派出去那么多人,安排了那么多的退路!一条都没用!他、他仿佛早就知道一般!真是见鬼!”
顾青元也顾不得顾长歌在一旁,便抬手一把拿起桌上的笔筒朝着地上砸去。精致的青花瓷在地上碎开,里头上好的毛毫便摔了出来,七零八落的滚在地上。
脑海中浮现出沈淮清俊而又淡漠的眉眼,顾长歌只觉得一颗芳心砰砰的跳的十足厉害。她抓了抓袖衣,贝齿咬唇,片刻后才缓缓道:“爹爹,长歌想问您一个问题.......”她对上顾青元的视线,努力克制住自己眼底的情谊,“萧王沈淮是陛下胞弟,权倾朝野,又善于谋划.....为何、为何爹爹不愿意......”
——不愿意辅助沈淮,投入沈淮麾下呢?
她没有将这个问题问出来,可是顾青元却听明白了。
暴怒的人敛去了怒意,眼底登时浮现出几分难堪跟为难。顾青元沉默片刻,看了看顾长歌的小脸,轻轻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同你说倒也算不得什么。实际上,早在跟太子合作之前,我跟你娘便商量着....要跟萧王殿下达成一线关系。”
他顿了顿,便有些恼怒的情愫浮现在眼底:“只是那萧王十足张狂又放肆!我本是好意投诚,他偏偏不领情不说,甚至、甚至.......”搭在手把上的手握起拳头,顾青元咬牙切齿,“甚至还嘲讽羞辱于我!教为父如何不气不怒!”
“他沈淮仗着什么?不过是仗着陛下的兄弟血脉罢了!”顾青元冷笑道,也不顾及隔墙有耳的道理,只是冷声道,“最是薄情帝王家!皇位面前,哪里有什么骨肉兄弟之情!”
“他越是嚣张放肆,才会跌的越惨!”
眼底浮现出几分悲凉,顾青元的神情登时有些萎靡:“可是如今、如今.......”
“爹爹,没事的,我们还有退路。”见顾青元又要颓废,顾长歌连忙开口道,她温声道,“上次我跟夫君去打听过消息,陛下尚未全然确认夫君跟董家私兵有什么关系,也未曾冷下脸对夫君,是以一切都有转机。”
顾青元吃惊的看着她:“转机?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转机?”
抿唇微微一笑,顾长歌道:“爹爹你真是糊涂了。每每跟董家或是夫君密信,总是阅后即焚,哪来的什么证据呢?萧王手中的证据....我们暂时不提,如今的转机便是在董大人一家手上。”
闻言,顾青元原先期待的神情便又落了下去,他摆了摆手,神情有些疲惫:“长歌,是你糊涂了罢。董大人一家都锒铛入狱,如何能够来助我呢?”
“只要他们将罪证都揽到自己身上,那么自然能解眼下的危机了。”顾长歌温声道,她见顾青元缓缓回过神来,知晓对方是明白了自己的想法,便继续道,“外祖父他们....若是将罪证都揽在自己头上,那么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垂首带着几分伤心色,眼底却冰冷一片,顾长歌哽咽道:“如今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我虽是舍不得外祖父他们,可是...可是现下总不能我们一族全都折在了这儿啊,董府的事情,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可是长歌须得保住父亲,保住筱蝶啊....”
她哽咽落泪,温热的眼泪便打落在顾青元的手背上。
依照顾长歌的意思,无疑是将董府一门全部推向灭门悲剧。董府跟顾府其实倒也算不得有多亲热,董府的人念着董清的面子倒也关爱几个孩子,但是自从董清跟顾宣死后,两家便几乎没了来往,倒也没有什么所谓的深厚情谊。
顾青元沉默片刻,便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他的眼底浮出喜色,又旋即被他自己敛去。顾青元连忙将顾长歌扶起来,也是一脸悲痛:“长歌,难为你了.....爹爹知道,你也是没法子了啊。太子如今自身难保,何能来帮我们呢?只是...只是你外祖父,怕是未必会保全我们。”
他苦笑一声摇首道:“他向来不喜我.......”
“有的。”顾长歌擦了擦眼泪,低声道,“外祖父自是心疼董府上下几十口人命,但是却能分得清孰轻孰重。他对我们尚有些情谊,但是还需要父亲去做个坏人.....”
对上顾青元的视线,顾长歌小声开口,眼泪便滚滚落下:“只要外祖父...只要外祖父认罪,不牵连我们,那么夫君便可以偷偷地将知月跟知晖保下来!”她似乎是有些不忍,哽咽道,“董府只有知月知晖这唯一的血脉了,外祖父无论如何也会愿意保住他们的!”
知晖即是董知晖。
董府人丁单薄,董大人虽是娶了不少妾侍,却少有骨肉,膝下也不过只有董清跟一个儿子罢了。董清入了顾府之后生下来三兄妹,董大人偏爱顾宣,却遗憾不是董府之人,他膝下儿子也有妻房不少,只是府中孩子到底只有董知月跟几个庶女。
董大人不喜庶女,自然分外疼爱膝唯一的嫡孙女董知月,旁的女儿便是嫁的嫁,放着不管的不管。董清死后董大人便也不愿意再跟顾府有所联系,前些日子府中却又新添了麟儿,举家欢喜之时提起了董清,董大人对董清有些愧疚,便让董知月来看望顾长歌姐妹二人。
是以才会有之后的那些事情。
顾长歌垂首,掉了眼泪:“女儿知道不能令爹爹跟夫君为难,外祖父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的.....可是、可是知月跟女儿感情深厚,知晖尚不足百天.......是出于别无下策,是出于女儿私心,便是保了他们,便是替外祖父做最后一件事情吧!”
说着顾长歌便往退开两步就要跪拜。
顾青元尚在沉思之中,见状连忙把她扶起来,心疼道:“好女儿!我的好女儿啊,你这是做什么!”他叹了口气,望着泪流满面的顾长歌疼惜不已,“都是爹爹无能啊...如何能怪到你的头上。”
“辛苦你了。”顾青元缓缓将自己的女儿揽于怀中,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脊背,语气满是保证,眼底却泛着缓缓亮起来的光,“你放心,待你回去跟太子说一说此事,我便即刻去跟你外祖父商量此事。”
他微微叹息:“只要太子有办法,有把握,那么我们就一定无事。”
顾长歌在他怀中哽咽着点了点头。
父女二人相顾泪流。
屋顶上,悄无声息半躺在青瓦之上的人慢条斯理的将脑袋旁的瓦片一片片给盖了回去,遮去那一点小洞。他的动作轻巧而又寂静,倒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将瓦片全部盖完之后,少年面无表情的起身跃了下去,落入了后院。
拍了拍自己的衣裳,若无其事的挂上懒洋洋的笑靥,少年眼底的笑意便也流淌了起来。
冰冷而又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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