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歌说了要送消息,便果然在几日后将顾明绣的行踪送到了苏微衣手上。
“姑娘,您....怎么看?”丫鬟拿着桃木梳一下又一下梳理着苏微衣的长发,选了朵别致的发簪别到了她的发髻上,满意的打量着镜中的姑娘,“奴婢全都查过了,虽然事情做得很隐秘,但若是按照太子侧妃的话,她同那位萧王妃倒是真的是水火不相容——”
“啪”的一声,苏微衣猛然将手中的信纸一巴掌拍到梳妆台上,神情泛着几丝冰冷的不悦,冷冷的透着锦字盯着为自己梳头发的丫鬟。
丫鬟心中一颤,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手一抖便慌慌张张的跪倒在地,不住磕头道:“姑娘!是奴婢、是奴婢失言了!什么萧王妃....没有萧王妃!是奴婢失言,奴婢该打、真是该打!是、是顾姑娘,是那位顾姑娘......”
苏微衣神情幽幽的凝视着她,半晌才将视线缓缓转开,淡声道:“替我梳发,准备出宫。”
“姑娘、姑娘是要出门么?”丫鬟小心翼翼的从地上爬起来,连忙为苏微衣梳理起长发,低声道,“信上所说会不会是骗人的......姑娘还是、还是谨慎些为好。”
指腹抚过宣纸上的黑色字迹,停留在一个人的名字上,苏微衣唇畔微微带着几丝笑意:“她说淮哥哥也会去见顾明绣。我虽然不喜欢顾家的人,只是顾长歌却说得不错,我本已经失了先机,如今也不能再在顾明绣或是淮哥哥身边安插什么眼线,许多事....我也不方便出面,倒不如借一借顾长歌的手。”
“我只要做淮哥哥眼中最乖巧的妹妹就是了,至于顾明绣的这些糟心事,还是交给她们姐妹二人自相残杀吧。”苏微衣翻了翻梳妆盒中的东西,抬手从一旁的柜子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仔细的擦了擦面上,她才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打开。
那盒内装了一只发簪,桃花水晶簪,十分好看。
指腹轻轻抚过桃花簪面,苏微衣将簪子取出来,淡声道:“替我别这个吧。”
“这是殿下送给姑娘的簪子,那么多年来姑娘一直当做珍宝一般,若是殿下知道了,该是得多疼惜姑娘呢。”丫鬟小心翼翼的接过玉簪,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就你多嘴。”苏微衣淡淡道,只是语气中多多少少有些欢喜,“去准备吧。”
待到了信上所说的地方,苏微衣选了个地方便吩咐人将屏风隔起来。小二将茶水端上来,苏微衣又坐了片刻,便见顾明绣等人而来。也不知道大方还是随意,她们几人并未曾关门,教苏微衣瞧得见她们的所作所为。
只是片刻,顾离依等人便都兴冲冲的走了,徒留顾明绣一人在房中。
“姑娘,殿下来了!”
苏微衣下意识的抬头,便见锦衣青年目不斜视入了厢房。原是垂首的紫衣姑娘忽而便抬起了头,面上露出浅淡而温和的笑靥,登时便有风华流转,温柔美好。
苏微衣端着茶杯的手忍不住微微用力。她瞧不见沈淮的正面,只能看见锦衣青年背对着她,在紫衣姑娘面前站定,姿态懒散而又随意的微微弯下身子,对着身侧的人便招了招手,房内的丫鬟便都福了福身子,含笑退下将门合拢。
房门忽而紧闭,苏微衣克制住自己的心情,垂首不语。
出了暗道便到了一处小院子。自有侍卫牵着马走了过来,将马恭恭敬敬的交给了沈淮,低声道:“主子,都安排好了。”
沈淮“嗯”了一声,将顾明绣抱上马背,翻身上马将紫衣姑娘抱在身前,伸手拉着缰绳便策马而去。青年玄色的披风在风中招摇,空中传来青年带着笑意的懒散话语:“今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一路策马出了城,顾明绣靠在沈淮怀中,身子被斗篷裹得牢牢地,徒留下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正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平静的望着前方:“.....你要带我去梅林?”
远处点点梅苞,藏于枝芽之中,一角熟悉的亭檐在风中摇着角上铜铃,风中传来清脆的铃声,空灵而又好听,煞是动人。
“真聪明。”沈淮含笑策马,在临近梅林入口时便勒马缓缓前行,低声道,“原来你还记得这里。这里原是私宅,后来主人家跑了之后便成了无主之所,只是早在许久之前,我便派人将此处的地契给买了下来。”
“你一向喜欢梅花。”
青年淡淡的嗓音似乎隐藏了什么,克制而又无奈。
顾明绣敏锐的察觉到沈淮语气中一点奇怪的情绪,只是变化的太快,转瞬即逝,教她想要捕捉深追都来不及。她微微蹙眉,便下意识的因为身子腾空的动作伸手搂住沈淮。循着对方的视线望去,顾明绣便瞧见了那隐去梅林之中的小亭。
小亭还是上一次她跟沈青青见面的亭子,只是里头的物件摆放全然不同。
六角亭檐挂着铜铃,风吹便在檐下摇摆。左右五遍都挂上了字画,裱着卷轴的画卷垂落在四周,上头的山河风致都大气滂沱,字迹飞扬倒是十分有名。亭内放了蒲团,上头架好了琴台,正摆放着一台古琴。
却是沈淮送给顾明绣的凤凰梧桐。
“我将琴修好了。”沈淮道。
顾明绣步入亭内,指腹轻轻抚过琴弦,低声道:“你怎么......”
“我问过缪兰了。琴弄坏了不在你的意料之内,想来是顾长歌不喜这才派人割坏了琴弦,我知晓你喜欢它,便吩咐人修好了它。”沈淮立在顾明绣身后,抱臂而立,眸色幽深,“小绣儿,你可算是许久没有弹琴给本王听了。”
“.....你今日备的很是齐全,我若是不弹琴,倒是难免辜负殿下了。”顾明绣轻轻笑了一声,便端坐在琴台之后,纤纤十指拂过琴身跟琴弦,她抿唇淡淡一笑,“你想听什么......我知道了,我随意弹就是。”望见沈淮的神色,她便弯唇淡笑。
稍作沉吟,她便拨开琴弦,一曲动人仙音便在她手下绽开。
倚靠着漆红木柱的锦衣青年凝视着专心弹奏的姑娘,长臂往后一伸,便像是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摸出一支碧玉箫。玉箫在手中转了几圈,便被沈淮搭在唇畔,旋即便是一曲和着顾明绣琴音的箫声便流淌出来。
箫声极其清亮,奔放而又动听,跟琴音很是相衬。
顾明绣抬首,忍不住抿唇一笑。她对上沈淮漆黑而又深邃的眸色,便见青年唇角一弯,便在瞬间转变了箫声。那箫声原先清亮明朗,忽而急转直下,便是潇潇春雨,芳草繁树之间,在一瞬之间直逼她琴中长音。
紫衣姑娘眸色微深,手下琴音便也忽而转音。在顾明绣变幻之间,沈淮又旋即变了变,顾明绣自是不肯放弃,旋即再次变化指法,琴音箫声相辅相成,又互相追逐,宛如天籁。箫声近尾,便是一场厮杀,箫声琴音互不退让,宛如两军交战,厮杀激烈。
“啪”的一声——
猛然之间,顾明绣手下琴弦断裂一根,紫衣姑娘眸色泛着几丝惊讶,还未曾反应过来,倚靠着木柱的青年在顷刻间便欺身而来,一把揽着顾明绣往后退开,避免那断裂弹开的琴弦伤到她。指腹到底被琴弦伤出一道口子,顾明绣被沈淮护着,神情有微微恍惚。
“小绣儿.....”沈淮凝视着她,神情复杂。
顾明绣回过神,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沈淮,旋即便回过神,弯唇道:“我原来竟不知道,你的玉箫吹得这样好听。技不如人,是我的琴输给了你的箫。”
“.....只是这般.....?”沈淮握着她的手,眸色幽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在他的视线之下,顾明绣有些茫然,便见沈淮又恢复成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是我考虑不周,你身子不好,我不该哄你弹这般伤神的曲子。”
他直起身子,将顾明绣揽在怀中,大掌轻抚顾明绣的脊背,将下巴靠在她的发顶之上。在紫衣姑娘瞧不见的地方,锦衣青年眼底泛着难以言喻的痛楚跟无奈,转瞬即逝,便被幽沉的眸色给取代。
沈淮的视线落在他们身前的琴上。
顾明绣喜欢凤凰梧桐,他很早就知道。只是那时他不便给她,便将这把名琴随意丢回了大沈,只是转首便被沈旸送给了顾长歌。他知道顾明绣失落,便暗地派人将这把琴毁了,这一世总归是到了她手上。
而很早很早之前,早到....他还没有谋算到她,早到她还是别人的妻子的时候,他跟她隔着一墙也有过一场斗乐,那时她用的不是凤凰梧桐,可是依旧能够跟上他的箫声,甚至毫不服输。斗乐的最后最后,她也因为那把琴受不住而断了弦。
宛如今日这般。
隔着一堵墙,他手持玉箫懒洋洋的坐在墙头,弯眸瞧着这个看着自己断弦的姑娘,漫不经心的转着玉箫道:“可惜了,还没弹到最后,绣儿....姑娘。”
“我未必会输给你。”夜色之中,揉着自己手腕的紫衣姑娘歪首瞧着他,唇畔泛着几丝温柔而又干净的笑意。
隔了一世的斗乐,以一模一样的方式结尾。
只不过这一世他终究能够以丈夫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将她揽在怀中。
跟她说。
“没事了,本王虽是候着王妃来讨教。”
“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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