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绣回府吩咐墨竹备水的时候，正巧在院子里头碰见了沈淮。
“去哪里了？”沈淮见墨竹等人退下，也没多加在意，只是瞄了一眼脸色有些不大好的顾明绣，淡声道，“一早回来便瞧不见你的人，又不同我说一声。”
顾明绣看了他一眼，十足平静的任由缪兰将自己的外裳褪下：“没什么、太后召我入宫一趟，去皇后娘娘那处听了会儿训导便回来了。”她弯了弯唇，淡声道，“皇后请了嬷嬷预备教导我一些规矩礼数，只是我不大想学，便回来了。你先出去，我要沐浴——”
话没说话，原先懒洋洋立在一旁的青年忽而欺身过来，指腹便落在了顾明绣的衣裳上。他神情淡淡，将破了的一角衣裳撩起来，不咸不淡的瞧了过来：“怎么回事？这刀锋倒是切得有力，嗯？”
顾明绣有些淡淡然的瞥了一眼那衣裳，吩咐缪兰道：“去将这衣裳扔了。”
缪兰没有异议，恭恭敬敬看了一眼沈淮后才将衣裳从沈淮手中扯回来，乖巧的捧着衣裳出了门，不忘看了一眼站在门口候着的墨竹，朝着里头努了努嘴巴。顾明绣揉着自己的手腕，低声道：“我一会儿跟你解释，我想先沐浴。”
——即便只是短短一角衣袖，顾明绣却仍旧觉得十分厌恶。
沈淮瞧出她的不悦，没说什么，只是扬眉旋即出了门。待墨竹几人进去伺候，沈淮站在院子里头，淡声唤道：“沉香。”
“奴婢在。”沉香闻声而来，明白沈淮是要问什么，便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如实禀告。
青年立在院内，瞧不出喜怒。
三日后，宫中举行家宴。
沈青青临盆在即，是以此次倒是跟沈弦没有参与此次活动。五皇子宠爱妾侍顾氏，除了将正妻陆氏携上以外，还带着顾清月也入了宫。宫中原是新添了几位小公主小皇子的，此刻倒是别样热闹。
除了沈淮跟顾明绣也入了宫之外，乔无也被太后送了帖子。
焕然一新的年轻男子跟在她们二人后面，有些浑身不自在：“我说，我、我就非得来么？你们这宫里....我来了感觉浑身不舒服。”顾明绣彼时还未曾回头，乔无眼巴巴的瞅着沈淮，语气也干干的，“我、我能不能先走啊....我怕闯祸。”
上一世他被沈淮带入宫时，是为了给顾明绣换命。
彼时皇宫方才经过一场厮杀，他跟在半夏踏入这危机重重的宫殿，所见之处无不血流成河，尸首满地。整个皇宫硝烟弥漫，血气味甚重，教他有些心下不安。身着铁甲的青年将军漫不经心的将他带入了皇帝的寝宫，将那堪堪才登基的新帝新后狼狈的绑在地上。
到底是九五之尊，就算是篡位登基的天下，那也比他身份高的很。
如今重入这宫殿，处处繁花似锦，倒是教他尴尬无比。
沈淮轻飘飘的撩了他一眼，只是扬眉似笑非笑，并不答话。顾明绣便回首来瞧他，只是淡声道：“既是太后给的帖子，我们也不好拂了她的旨意。你跟着我们就是，莫要管别的。”她看了一眼沈淮，若有所思道，“总归是没人有那样大的胆子敢来...找这位萧王殿下的麻烦。”
沈淮扬眉权做回答，倒是满不在乎的抬手揽着她：“王妃想要借着本王的名头去仗势欺人，本王倒是也没什么意见。”
“你快放开我，待会儿人多了又该说我不知羞耻，没有身为王妃的自觉了。”顾明绣轻盈的从他身侧快步退开，似笑非笑的撩了一眼沈淮，便轻笑着往前而去了。沈淮自然要先去拜见天子跟皇后，而顾明绣要去女眷那一处，便不跟着沈淮一道，乔无左右看了看，最后颇为无奈的跟上了顾明绣的脚步。
按理说他跟着女眷不大好，但是沈淮几个人是去拜见天子的，于情于理都是人家家里的事情，他若时跟过去怎么样也太尴尬了些。顾明绣这边还跟着洛风这个侍卫，是以乔无看了一眼洛风，倒是安下心了。
被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的洛风：“.......？”
“我觉得今日不大对，颇有些鸿门宴的意思。”顾明绣缓缓放慢脚步，看了一眼乔无，淡声同他叮嘱，“你不要离我们太远，小心为好。”
乔无摸了摸头，想起上一世沈淮的姿态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连忙道：“可是、可是沈....萧王殿下不是在么？有殿下在，还敢有人算计你？那不是...自己赶着送死么？”他知道宫中说这个字是忌讳，便将声音压低了些，“哎，不会吧......”
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乔无，顾明绣淡声道：“这件事.....”
“四妹妹！”忽而，顾清月的声音透过远处便传了过来。她站在一旁的小路上，身侧跟着丫鬟，又惊又喜，快步奔了过来，顾清月道，“果然是你，不对....如今该唤你萧王妃，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殿下怎么没有陪你？”
她左右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将视线放在了洛风身上。
察觉到对方似乎是有话想要跟自己说，顾明绣淡淡的看了一眼身后几人：“洛风，你们就在这里候着。我们去那处亭子说话。”她指了指不远处一处临水的小亭，温声道，“总归家宴还不曾开始，莫要担心。”
见那亭子不远，洛风便也没有异议，只是点了点头。
乔无见状，便摸着头道：“那我，我就在这里逛一逛，你们聊着就是，我不走远，别担心嘿嘿嘿。”
顾清月松了口气，便携着顾明绣往前走。丫鬟离着二人有了一段距离，顾清月才不安的看了一眼顾明绣，半晌才咬咬牙一般，低声将她要说的话全部都说了出来。无非是那一日她所见到的景象，以及顾长歌承认的话语罢了。
一边观察着顾明绣的神情，一边低声劝慰着，顾清月道：“四妹妹....也许萧王并不是你所谓的良人，他.....这件事不管是不是他愿意的。他总是没有拒绝的，如今他又跟顾长歌搭上了线，顾长歌.....她这个人你是知道的！”
“.....三姐姐，别再说了。”顾明绣淡淡出声，打断了顾清月的话语。
她转身望向漆黑夜色，抬手抚在栏杆上。紫衣姑娘衣裙若飞，漆黑长发在风中轻轻飞动，耳垂上一点明亮。她只是背对着顾清月，抬头安静的凝视着夜空中一轮圆月，单薄的背影便越加显得有些可怜。
顾清月心中不忍，低声哄她：“四妹妹，你...你莫要难过。这样坏的负心郎多了去了，我们父亲是一个，萧王也是一个.....没事的，他若是真的负了你，你就去找安将军！我们那么多的人，怎么会怕他一个人——四妹妹？”
她站到了顾明绣身侧，便见紫衣姑娘唇畔含笑，懒懒洋洋的姿态，半点伤心色都没有。
眨了眨眼睛，望着顾清月担心而不语的模样，顾明绣便忍不住笑了：“不妨事的，三姐姐，我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顾长歌心不在沈阳之处，早就知道了顾长歌心中恋慕的是沈淮。她初时的确是大吃了一惊，甚至有些许无措。上一世跟顾长歌喜欢上了同一人，她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落，而她却享受着本该是她的一切的东西。
这一世发觉顾长歌爱慕沈淮的时候，她曾害怕过历史重来。
可是，沈淮不是沈旸。
她信任他，那么就一定会一直信任他。无论旁人跟她说了什么，她亲眼看见了什么，都不要紧，只要她没有听见沈淮承认，没有听见沈淮所说的话，那么她就谁都不信。顾长歌此人，无非是想要什么，便一定要用尽办法去得到就是了，不管是用什么手段，只要能得到，她都一定会用。即便是牺牲什么清白之类的，顾长歌都不在意。
更何况，若是顾长歌真心恋慕沈淮，那么.....一具身子罢了，她怕是求之不得。
“你...早就知道了？”顾清月有些错愕的看着她，眼底不由得带上几分担忧跟怀疑。
顾明绣忍不住弯唇，淡声道：“顾长歌是什么样子的人，你我自然知晓，可我也相信我的夫君是什么样子的人。三姐姐，若是顾长歌真的去诱惑过我夫君，只怕....她是半点好都讨不到。”思及那一日沈淮冷淡的态度，而顾长歌恋慕而痴迷的神情，顾明绣便心中明了。
怕是顾长歌的确做出过这种出格的事情，只是沈淮定然也没有让她称心如意。只是....思及顾清月说起的此事，她心中多多少少到底有些许不舒服。顾长歌跟沈旸是她心中的一根刺，无论如何也拔不下去，只要想起顾长歌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试图指染她的人，顾明绣便深觉不舒服。
而沈淮....却没有告诉她这件事情。
顾明绣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声，便揉着额首。她平复下来，神情淡淡的望向顾清月，淡声道：“三姐姐，走吧，我们不能迟到太久。”
“毕竟今夜.....许是有一场大风浪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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