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无跟顾离依大婚那一日,满城欢喜。
将军府顾小姐是当今皇后顾氏的嫡亲妹妹,又深得将军府疼爱,人们一度以为她会嫁给某个显赫世家的公子,或是嫁入京中权重之府。消息传出来的那一日,却只晓得新郎是位姓乔的公子,来历却是全然不知晓的,众人不免有些哗然。
后来才得知,这位乔公子乃是新上任的钦天监监正。这是后话。
“绣姐姐——”身为新嫁娘的姑娘红衣如火,长发挽起,倒是不失风韵,一眼望去,十足惊艳。顾离依提着裙子挽着顾明绣的手,抿唇柔柔一笑,“你怎么出来啦?”
“若是不能送你出嫁,倒是会有几分遗憾啊.....”顾明绣轻轻一笑。
成了皇后之后,沈淮毫无意外的空悬了后宫,未曾纳过一妾一妃,任由百官如何上折子劝言,他自岿然不动,气坏了一干老臣。也有人上折子参皇后善妒,未等沈淮先发言,将军府背地不知道给他穿了多少小鞋,自此......众人便明白了顾后不大好欺负。
前有沈淮坐镇,后宫又无嫔妃勾心斗角,顾明绣倒是悠闲的很,身子一日比一日好。
如今挽着发髻的姑娘依旧是未曾出阁前的妆容,瞧着仍是仿若十七八岁的模样,气色姣好,教人舒心。顾离依眨着眼睛,瞧着她便微微抿唇笑了:“绣姐姐,你说得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也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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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热闹无比,顾明绣到底是悄然出宫,是以未曾前去凑热闹,一人在院内对着满池清荷发呆。皎洁月光落在姑娘白色的裙袂上,倒映着模模糊糊的影子。
沈淮将披风披到她身上,立在她身后:“小绣儿,在想些什么?”
“.....总觉得有几分不真切的感觉。”顾明绣微微向后靠,依偎在沈淮怀中,“一切都太过美好,反倒是让我有几分不真切的感觉。大局落定那么多年,我却总觉得现下的一切都是梦....或许待我醒后,才发觉这一切才是梦,我依旧被人利用着。”
沈淮没有说话,只是陪她静了片刻后才淡淡道:“我一直很想问你。”
“那一夜你给我写了信,究竟是说了什么?”
顾明绣顿了顿,只是反问他:“不知道萧王殿下,却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我的呢?”
“幼时初见之时,我便在意的不得了。”沈淮闻见她的称呼,扬眉淡笑,伸手挑起她的一丝长发,轻轻笑了一声,“明明是个那般痴蠢的小姑娘,我却....在意的不得了。”
沈淮初见顾明绣时,实则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后来他再一次受伤逃生时,却下意识的转向了崇明寺的方向。不知是他心底所望,还是天有心安排,在同样的地方,他再一次遇见了那个已经长成窈窕少女的姑娘。茫茫大雪夜,她撑着一般素白色的伞站在不远处,伞下露出一张素净而又温和的面容来。
唯有一双眸色干净清灵。
她朝着他小步奔来,眉眼间泛着几分浅浅淡淡的着急。天地之间,白雪纷纷,她身上斗篷随着她的动作飘舞在身后,衣裳上的梅花纷纷扬扬的,而他的视线之中只有她一人。那刻他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幼时一面.....他记到如今,始终在牵挂着这个小姑娘。
顾明绣照顾了他三日,在这三日内,沈淮得知了她的名字,得知了她的过往。
三日后,沈淮返回阳州。彼时他年少,身侧处处都是盯着他意欲取他性命之人,沈淮不好派人去保护顾明绣,唯恐她被自己所连累。他不动声色的清除着自己身侧的敌人,期待着跟她再见的那一日。
顾明绣返回阳州那段时间,沈淮不在阳州。
他时时忙碌,她回来那么久,他未曾去见过她一次,甚至都不知晓她近日的苦楚。夜行之时,沈淮转向去了一趟顾府,夜入顾明绣的院子,被睡不着正在后院发呆的小姑娘起哄着脸连声训他登徒子,而后一叫.....便叫了许多年。
她不知道他是萧王,只是以为他是行走江湖的杀手。顾明绣幼时并无朋友,便记挂着这个小哥哥许久,虽是觉得他做杀手不好,却要分外担心他。于她而言,沈淮是个很重要而又特殊的存在。
而后受算计,跟沈旸相识。
沈旸待她温柔而有礼,在顾青元等人的刻意撮合下,她自然而然的对着沈旸动了心,对着二人的未来有美好的期许。她一直以为她有了良人,作为朋友的杀手小哥哥会为她开心的,却....迎来了白元寺他几近大发雷霆的一夜。
几乎是不欢而散。
顾明绣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却在第二日见他出现在众人面前,才得知....他是萧王沈淮。
她一向很是聪明,一旦看透了一点东西,便能明白许多东西。得知沈淮的身份之后,便能觉察到自己身侧的许多事情,比方说沈旸的态度,比方说他若有若无的试探,亦或是顾长歌旁敲侧击的问话。
顾离依同她争闹,董清跟顾青元的有意安抚,沈旸跟顾长歌总是有些莫名一般的行为举止,以及安离的病重......顾明绣在一连窜的怀疑之中顿悟。
沈淮离去前一夜吩咐人支会她一声,他要走了,只问她愿不愿意跟他走。
不料那一日顾明绣突生风寒,难以下床,唯有请丫鬟将信带信给沈淮。早就派人盯着她的顾长歌知晓了她的行为,便派人将信换走。顾明绣的信中写了对沈旸的怀疑,对顾府的怀疑,教顾长歌心中微凉。
沈淮等到了顾明绣的一书白纸,最后在失望之中奔赴边疆,远不回头。
而顾明绣未曾等到沈淮回复,却等到了一场刺杀。被顾长歌安排的人手做足了戏码,下手毫不留情,是沈旸拼死救了她一命,险些丧命,至此彻底消除顾明绣的怀疑。
再然后.....她死在了沈旸封帝的那一日。
垂首敛去心中所思所想,顾明绣轻轻一笑:“你猜一猜,我在信中是要跟你说些什么呢?”
那一日所有事情落定之后,顾明绣并没有随着众人一同回来。沈淮处理了五皇子的事情,便吩咐人准备马匹。他没有询问顾明绣去了哪里,只是策马去了郊外的长街湖畔。
彼时天色微凉,路上少有行人。
沈淮牵着马缓缓沿着湖畔而行,最终停留在柳树之下。
紫衣姑娘立在桥头,撑着一把素净的油脂伞,闻见身后的马蹄声,她缓缓抬起油脂伞,露出伞下温和而精致的容颜。她立在桥头,眨着眼睛瞧着沈淮,指腹轻轻抚过伞柄,唇角微微扬起:“我等你许久了。”
桥下,青年轻轻笑了一声:“让你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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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抬首揉了揉面前人发顶,唇畔浮出一抹浅淡的笑意:“纵然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信中说了些什么。”他眸色幽沉,淡淡道,“你现下不说,也没关系,来日方长,我总有法子教你愿意说的。”
顾明绣眨了眨眼睛,轻轻一笑:“我现下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沈淮,我怀孕了。”
宫殿外分外热闹,远在偏僻之处也能闻见。来来往往的丫鬟抬着赏赐而来的时候,苏微衣正走出房间,她淡声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今日这般热闹。”
“回苏小姐,是皇后娘娘有喜了,陛下一高兴,便赏赐了各宫许多——”丫鬟正要开心的回答,望见苏微衣微微沉下来的眸色,旋即不敢作声。
苏微衣淡声道:“去给那个人送过饭了么?”
“奴婢正要去.....”
“不必了,我去吧。”
远离正殿的某处偏僻院子中并无几个丫鬟。苏微衣入内之后,便吩咐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自己走进了屋内。她将窗户推开,便望见了角落中的人。
那是个粉衣姑娘,抱着枕头缩在角落中,痴痴傻傻的模样,嘴里还念念有词:“二姐姐....二姐姐....天亮了,我们该起来了....二姐姐,我今日练了字...二姐姐....”
苏微衣将饭菜放到了桌上,淡淡的凝视着她:“你知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么。”
粉衣姑娘依旧痴痴呆呆的,没有理会她。
苏微衣也不需要她回答:“是顾明绣有孕了。”听到这个名字时,那个姑娘也没什么反应,仍旧傻傻的,苏微衣看着她,低低笑了一声,“你看,我们都想算计她....却谁都没有成功。你姐姐死了,你疯了,而我....被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
得知苏微衣也掺和了这件事时,沈淮回宫了便要连同她一起惩罚,是太后保住了她。
沈淮没有过多同她计较,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再也没有往昔的温和:“既然祖母喜欢你,那么日后你便陪同在祖母身侧,除却这宫殿,任何地方都不能去。”
“你同顾家姐妹缘分不浅,顾长歌已死,顾筱蝶便留你作伴。”
“微衣,我对你诸多忍让并非是因我喜爱你,往昔....是为了往昔宫乱,你在乱世中救我一命罢了。”沈淮的话语教她听不懂,但是语气中的失望还是清清楚楚的,“微衣,我对你很是失望。”
苏微衣发着呆,忽而忍不住掉了眼泪。
“你看....除了顾明绣,我们都是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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