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守静笃,致虚极的状态下,人有微弱的知觉,浑身轻松,飘飘欲飞,无思无想,却又思维敏捷,似能勘破迷障。
那丝丝缕缕的众生乞愿,萦绕在心头,文气自发而出,凝成了一副空白画卷,以乞愿为墨,心灵为笔,绘起了万家灯火图。
点点灯火中,有父母的淳淳教导,有妻子的执手泪眼,有背负着全族的希望,还有十年寒窗苦读的艰辛,都一点点的凝聚在卷中。
王宵如旁观者,冷眼漠视,却又隐约与这幅画生出一种血肉相连,心灵相依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化为墨汁的众生乞愿耗尽,王宵就觉脑中一声清鸣,文气猛的一涨,冲破了一副无形的天花板。
文气晋阶!
如果把之前称为一阶,此时,就是二阶!
王宵强抑住喜悦,静下心来,细细感应。
二阶文气比一阶浑厚了一倍,乳白色的文气,几近于粘稠,透过文气,映照出心灵中的万家灯火图,那一张张面孔,仿如鲜活。
再去看自己的考卷,有星星点点的真义分布于笔墨之间,卷面覆盖着蒙蒙白光,真义如莹火虫般,悠忽而起,涌入万家灯火图,卷面的白光随之减少。
王宵有了明悟。
文气本虚无飘渺,就如灵气,需要以经脉为载体,才能化为真气,文气也需要寄托之物,万家灯火图便是寄托了文气,使得自己晋升为二阶。
并且万家灯火图可以从外界吸收文气。
可试卷是自己的,吸收一点少一点,全吸走了,怕是会影响到科举,于是心念一动,吸收的真义送了回去。
与之前相比,卷面多了些红尘气息与勃勃生机。
王宵又把注意力投去别人的试卷。
诶?
看到了白光,和星星点点的真义!
比自己弱一点。
王宵心念再动!
嗯!
来了!
他知道当界有至圣先师监察考场,不敢过份,证实了自己能从外界吸收真义和文气就行,于是立刻断开联系。
更何况抢夺不相干者的劳动果实,他还没做到心理准备,只可惜,张文墨不在附近。
再看时间,过去了半个时辰。
王宵就觉得自己的状态无比的好,当即看向第三卷。
策论的题材包括但不限于政治、经济、军事、民生、生活风气、教育等等,对秀才的要求只是浅尝辄止。
秀才主要是考校经义,第一卷第一题最为重要,史论次之,策论再次,只要下笔有物,不犯明显的忌讳,基本上不会影响录取成绩,答的好,可以加分。
第一题是:士习之邪正,视乎教育之得失。
古者司徒修明礼教,以选士、俊士、造士为任官之法。
汉重明经,复设孝廉贤良诸科,其时贾董之徒最称渊茂。
东汉之士以节义相高,论者或病其清议标榜,果定评欤?
隋初文学最盛,中叶以后,干进者至有求知己与温卷之名,隆替盛衰之故,试探其原。
今欲使四海之内,邪慝不兴,正学日著,其道何之从?
凭心而论,这题目太大了,上殿试都绰绰有余,或者拿到现代,足以写出一篇数百万字的洋洋洒洒文章。
王宵沉默许久,抓住了几个要点,记在稿纸上,作为次日答题的提示,以免一觉醒来忘了。
下两题,以劝农课桑,疏通水利为主,这是常规题,从各个层次都可以阐述,历代也有许多与之相关的文章。
王宵在脑海中稍做整理,大概有了数,同样把要点记在稿纸上。
随即提笔写诗。
试贴诗要求以端午节为题,五言、七言、绝句不限。
试贴诗其实也有潜规则,大体是少发哀思,少以景喻人,但是也不要过于吹捧,有一写一,有二写二。
毕竟试贴不是用于抒发情怀,针贬时弊,而是给考官看的。
万一犯了考官乃至于朝廷的忌讳,可谓得不偿失。
沉吟许久,王宵决定剽窃陆游的乙卯重五。
重五山村好,榴花忽已繁。
粽包分两髻,艾束著危冠。
旧俗方储药,羸躯亦点丹。
日斜吾事毕,一笑向杯盘。
写好之后,王宵拿起镇纸,将试卷压起,以防被夜风吹散,然后吹熄灯火,拉开薄被,上榻入睡,此时,很多考棚亮着灯。
“嗯?”
知府胡长清巡视过来,留意到了王宵。
考场气氛紧张,养好精神很重要,但多数学子辗转反侧,床榻不时嘎吱作响,此子却酣睡如斯,真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破罐子破摔。
好奇之下,胡长清再缓步接近,就着月色,可以勉强看清压在最上一页的试贴诗。
“重五山村好,榴花忽已繁……”
‘好!’
胡长清暗道了声好,第一句,就有生动的画面感扑面而来,再往下看,不自禁的默默念诵,越念越是趣味无穷。
更难得的是,此诗不带有任何颓废缅怀,以及针贬讽刺,生动的还原了端午节那天,一日辛劳之后,心里的喜悦。
可谓平淡中见真趣。
“嗯~~”
胡长清暗暗点头,不过他喜怒不形于色,只深深看了眼卧在榻上的王宵,便悄然离去。
不觉中,天色渐渐亮了。
王宵也起了床,去后面,把积蓄了一夜的大尿排出,待得吏员送上早饭,草草吃了,立刻开写。
有了思路,自然落笔如飞,约摸一个时辰过后,三篇策论写完,仔细检查了有无别字与犯忌,才腾抄在试卷上。
“交卷!”
王宵举手。
考生们都还在埋头写文,有的脸色苍白,有的神情焦躁,还有双目无神,咬着笔杆,隔一会儿才写一小段,分明是在憋字。
有吏员上来,当场把试卷糊名,连同稿纸一并装入考袋,才道:“可以出去了。”
“有劳!”
王宵拱了拱手,提步向外走去。
一如县试,王宵依然是第一个交卷,路过考棚时,必然会影响别人,有的恨恨暗骂,有的心一横,胡乱凑字。
甚至一个须发斑白的老童生看着王宵如此年轻从棚前走过,神色一滞,身子一晃,当场晕劂。
“快快快,快来抬人!”
几个吏员立刻上前,把老童生往外架。
“不,我还能考,让我考完!”
老童被弄醒了,无力的挣扎。
吏员哪管他,万一吐血死了人,他们多多少少也要担点责任,而且老童生考着能晕死,分明是没指望。
科考时学子如身体不适,考官有资格将之驱逐。
老童生无力挣扎,眼角流下了滚滚浊泪,就仿佛被强行剥夺了梦想。
目睹这一幕的童生均是心中戚然,他们在老童生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真正能通过科举上位者,少之又少,更多的便如老童生,年年考,年年落,疲了,倦了,却仍放不下执念,水平也不断下降。
而科举如战场,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次两次考不中,气就泄了,再考下去,只是一场自欺欺人的迷梦而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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