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宫里,高云渺便是心中再不痛快,也不会在这种场合闹。
就是——
越看就越是觉得对方不顺眼。
祁欢自己有口难言,却也不知道顾皇后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特意把她叫过来,难道不是为了问点什么?或者当面敲打几句吗?现在这么一副四不管的态度算怎么回事?
这样心事重重的,后半席上她就没了胃口。
勉强熬到宴席结束,顾皇后示意身边女官去将之前姑娘们留下的墨宝都拿来。
祁欢原还以为这是要上主菜了,毕竟——
这既然是给太子殿下选妃,那么之前让姑娘们展示的才艺自然要给正主过目,得到认可的就是加分项。
并且——
与她有同样认知和心思的人不少。
包括——
二皇子云峥以及四皇子云珩。
那两位的目光,不约而同都去偷瞄叶寻意,想是怕自己看中的真命天女被太子后来者居上给截胡了去。
叶寻意对这俩人是厌烦透顶,偏他俩还跟两块狗皮膏药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
于是纵观全场——
女宾席这边就叶家三姑娘一个人是真淡定,一副稳坐钓鱼台的局外人架势,垂着眼眸,自顾饮茶。
至于原因么……
她进宫之前就猜到顾皇后突如其来点了这些闺秀进宫的目的,就是欲盖弥彰的要张罗给儿子相看未来太子妃和侧妃的人选了。
所以她有先见之明,被人当面挑衅了也只比琴技与对弈,书墨这些压根没沾手。
现在在场的姑娘们大部分都留下了墨宝,这会儿全都紧张的跃跃欲试。
高云渺那几个,也不说不遗憾,可是本来就不擅长这个,阴差阳错的没写没画,也说不上是该懊恼还是该庆幸,毕竟没有作品,就等于直接弃权,可就算写了画了也是给人家作陪衬的……
既然自己没机会,那就看热闹,等别人的结果吧。
一群姑娘,眼睛一个比一个亮,都眼巴巴的等着。
结果——
皇后娘娘却没叫传看她们的作品,而是直接由女官将她们的墨宝返还回来,都没给太子殿下眼皮底下过一下。
这些作品上,都是有署名的,个别忘记署名,或者耍小心机,故意没留名的,也被女官展示到她们面前,要她们当场认领。
并且,很体贴的解释:“姑娘们的墨宝都是私物,倘使被从这宫里流出去,落到不轨之人手里,恐是会于名节有亏,所以请各位务必留神,一定要将属于自己的东西随身携带回去才好。”
这个操作,就多少有点迷了。
可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众人也不敢当面质疑。
就连一直事不关己的叶寻意,都难得不解的拧起了眉头。
祁欢自认为今天这事儿,与自己没半分关系,她是无所谓的,可是看着女官手里的纸卷一卷一卷物归原主的还回去,最后两手空空了也没把她那幅画拿回来,这才开始着急。
举目四望,别的姑娘好像都没有遇到和她一样的问题。
众目睽睽之下,她并不想冒尖。
好在墨宝返还完毕,顾皇后便宣布午宴结束,叫人指引他们离开了。
姑娘们的坐席,都在靠近更里边的地方。
依照次序,是坐在更外面的男宾先走。
而男宾大部分都是这一届的新科进士,其中三甲和被皇帝特意请来的祁文晏是被安排在比姑娘们更里边,与太子和诸位皇子他们坐在一起的。
外面的人依次出去。
祁欢跟着大家一起早早的站起来,却一直没动。
高云渺走了两步见她杵在那,也只能退了回来,扯她衣袖:“走啊。”
祁欢还没说话,更里边的祁文晏等人也相继出来。
他行过祁欢二人面前,也顿住脚步,递过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会儿席上,就只主位上还坐着帝后二人。
她俩似是有什么话没说完,这会儿还在彼此交谈。
祁欢脸上尽量控制着表情,示意祁文晏二人等她一会儿,然后脚步尽量轻些的快走到方才负责返还她们东西的女官面前,客气询问:“这位姑娘,之前在园子里我也有一幅随手涂鸦的画作的,是否有所遗漏,刚刚并没有还给我。”
那女官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带些少女的调皮。
闻言,就抿着唇笑了:“祁大小姐那卷画,我们娘娘很是喜欢,今日当面跟您讨了,留作私藏,您可不许小气。”
顾皇后身边的得力女官,说话办事雷厉风行,声音爽朗清脆。
何况,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说话音调如常,自然不会刻意遮掩。
此言一出,耳力好些的和走在最后的有些人听见,便忍不住好奇,驻足回望。
祁欢一脸懵逼。
座上正在与皇后说话的皇帝闻言,显然也十分诧异。
当然——
他关注点不在祁欢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身上,只是好奇,这是一副怎样的墨宝,竟能叫将门出身对舞文弄墨兴趣不大的皇后入眼,并且还破例留下的。
他夫妻二人是有默契的。
这边他面露疑惑朝皇后递过来一个眼神,皇后就微笑着扬起唇角,招了招手。
祁欢那幅画作,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并且送去找工匠装裱,是跟其它那些一起被带到了这水榭上的。
焦嬷嬷快走两步到旁边,将单独收在一个托盘上的画卷取来。
顾皇后展开来给皇帝看了。
皇帝看后,明显先是一愣,但随后便是失态的抚掌大笑起来,调侃道:“这个丫头啊……”
太子是个少年心性,见状,立刻跑回来,也凑了脑袋过去看。
看过之后,却露出一副囧囧的表情。
云珩等另外几个皇子由他领头,也都跟着大大方方的折回来。
他们一家子,六颗脑袋凑在一起研究那幅画,场面别提多和谐了,云珩和云峥两个随后也声音朗朗的笑了起来,直呼——
“你别说,这画的还挺传神。”
祁欢知道这场面跟自己的画技无关,应该关键还是在画的内容上,心里越发好奇那姑娘身份。
高云渺那里更是好奇的都快挠墙了——
祁欢作画的时候她全程站在旁边,看见她画的是什么了,不就是个小人儿在射箭么?难道这还有什么神话典故不成?居然惹得这皇室一家子如此夸赞?
水榭门口那边,还有些人故意慢吞吞的走,也在好奇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奇景。
祁欢不敢继续滞留下去,趁着帝后一家子正笑得热闹,就再与那女官屈膝福了福,声音放得低低的道:“多谢皇后娘娘赏识,那臣女便先行告退了。”
她这边麻利的准备开溜,却不想皇帝陛下眼观六路,突然说道:“你这既是留了人家姑娘的画作,便好歹给找个补,给份回礼吧?”
话,自然是对顾皇后说的。
祁欢头皮一麻……
她真的一点不想做这个出头鸟。
却还没等她推辞,顾皇后已经痛快道:“下回吧,今儿个事出突然,本宫这里临时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
说着,她便含笑看向了祁欢:“本宫欠你一份回礼,今儿个先记着,以后找机会补给你。”
帝后等人明显是对她画中之人有种特殊喜爱的情愫,祁欢很明白她自己自谦可以,却是不敢贬了自己那画的,于是规规矩矩的赶紧再度施礼:“能得皇后娘娘赏识一二,便是臣女最大的福气,臣女不敢讨赏。”
顾皇后也瞧出了她的紧张和不自在,这会儿心情正好,也乐于替她解围:“先去吧。”
“是。”
祁欢松一口,脚步也不敢迈太大,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祁文晏跟前。
祁文晏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巍然不动的那种人,见她回来,方才重新踱步,带着她跟高云渺朝出口的水上回廊走去。
其他人陆陆续续已经走远了些。
祁文晏还是谨慎的,边走便是目不斜视的又问祁欢:“你那画上画了什么?”
高云渺也竖起耳朵听。
祁欢很郁闷:“就咱们过来路上遇见的那个姑娘,当时觉得她拉弓射箭的模样与众不同,特别得劲儿。后来来了这边,有人非要拉我一起去作画,就顺手画下来了。”
祁欢想想还是不死心,又往前追了一步:“三叔,那姑娘到底谁啊?”
祁文晏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就开始不讲武德,直接不理她了。
高云渺这里也抓心挠肝的好奇,与祁欢对视一眼,就动起了心思:“三舅舅,你猜今天是谁刁难表姐,非要拉着她去比试笔墨的?”
祁文晏自然也不会理她。
高云渺也习惯了他性子冷淡,故而也不受伤,继续道:“前翰林学士于秉义于大人家的于霏霏。”
祁欢本来也是起了点儿恶劣心思,想看自家三叔失态时的反应。
可是——
祁文晏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仅没回头,甚至连脚下步调都没有乱上一丝一毫,就仿佛这事儿真就与他毫无关系一样。
惹得祁欢突然开始怀疑,是否高云渺的情报有误?
八卦之心,胜过一切,她心里怀疑,就开始转头用不信任的眼神上上下下谴责高云渺。
高云渺怒上心头,突然恶劣的一挑眉,却是凑过来撞了撞她的肩膀:“唉,刚才在席上,我也不方便问你,你跟平国公府那个顾瞻,是几时互相看对眼的?”
祁欢悚然一惊。
下一脚跨出去,就差点一脑门撞在猛然停住脚步的祁文晏背上。
祁文晏转身,表情冷肃又威严。
祁欢就跟早恋被抓包的高中生似的,连忙矢口否认:“你别胡说。”
高云渺终于见她慌了,反而颇有成就感,不嫌事大的反问道:“那他拐弯抹角的来皇后娘娘这里求了好酒送给你?”
祁欢:……
这特喵的百口莫辩了好么!
祁文晏目光严厉的盯着她审视。
祁欢被气得快哭了。
祁文晏注视她片刻,却没有继续追究,只冷声道:“走吧。”
重新转身,领着惹事的俩侄女儿,没事人似的继续往前走。
岸上那边,先出来的杨青云和秦颖都站在岸上等着他们,唯独不见了祁元铭身影。
祁欢怕他在宫里乱走会出事,就问了句:“我二哥呢?没跟你一块儿?”
杨青云笑道:“他说他下午与人有约,赶时间,就先走了。”
放榜成绩不理想之后,祁元铭这两日瞧着是有些抑郁了,不愿意搭理杨青云,几乎都快写在脸上了。
既然他是先随大流出宫了,祁欢也就懒得多管他。
祁文晏领着他们这几个,又由凤鸣宫提前安排好的小太监相送,一行人也结伴出了宫门。
高云渺和秦颖走一路,他们两家府邸在同一个方向,并且早上出门家里也都各自安排了得力的护卫护送,出来就上马车走了。
祁文晏格外多瞧了祁欢一眼,嘱咐:“直接回府,不要在街上乱晃。”
言罢,就朝自己的官轿走去。
祁欢心中斟酌片刻,还是示意杨青云稍等,拎着裙子追上他去:“三叔!”
祁文晏止步回头。
他也不主动问什么。
祁欢正色看着他的眼睛:“我与那位顾世子之间是有点事儿,可也不是高家表妹想的那样,总之这件事我是有分寸的,一定会处理好,不会连累家里的名声。所以……您能不能别同我父亲说?”
祁文晏对家里的事,向来不插手的,尤其小辈们的婚嫁之事,就更是与他无关。
现在祁欢当面说起,他才勉为其难的说了两句:“顾氏平国公府府这一支,素来以家风严谨著称,他家的世子我虽没见过几次,但是小小年纪知上进,为人还是比较稳重的。若你高嫁……大嫂想必会很欣慰。”
祁欢却是不以为然的苦笑了一下:“顾家是武将,我娘才不会愿意呢。”
祁文晏闻言一愣。
又过片刻,他才又淡淡的开口:“这不该是你一个小孩子自己拿主意的事,我可以不管,但是尽快回去与你爹娘他们商量。”
现在的小姑娘,简直都无法无天起来,终身大事就敢瞒着家里,自己在这做主琢磨上了?!
他这样说,便是答应不会去找祁文景告密了。
祁欢放心下来,面上乖乖巧巧的应了:“我知道了。”
祁文晏于是不再管她,径自上轿离开了。
祁欢回到马车上,杨青云也跟了上来,无非也是方才他先走一步,好奇后面水榭里祁欢引起皇室轰动的那幅画。
祁欢言简意赅与他解释了一番,又问他知不知道哪位皇亲国戚家的姑娘尚武,并且脸上有道疤的。
杨青云入官场是做了充足准备的,可是确实也对此一无所知。
表兄妹二人回到长宁侯府,家里杨氏已经带着人忙了一整个上午,将杨青云的东西打包收拾好,准备帮他搬家。
他现在是正经有了功名的人了,等封官的文牒下来,还要摆酒设宴,这个已经是不合适在祁家门里办了。
而且他之前来祁家,也只是以走亲戚的名义,倒也没什么讲究。
昨天晚上就已经当面去拜见了老侯爷祁正钰,并且道谢,也跟祁文景交代过。
今天白天他们都不在家,就由杨氏母女带人帮他把东西都挪去了永嘉坊他自己的宅子里。
至此,杨氏一族,算是正式开始在京城扎根下来。
晚上回家,祁欢没说顾瞻的事,却是赖在安雪堂,把剪掉顾瞻镜头之后白天宫里发生的事都大致对杨氏交代了。
杨氏听说女儿画作得了帝后赏识,自是骄傲的:“你这也算歪打正着了,这倒是一场造化。”
女儿在帝后跟前露了脸,留下了姓名,并且得了个好印象,这多多少算是一重保障。
她在京中周旋挣扎这么些年,都不曾有过这样的造化和殊荣。
祁欢又同她问了宫里遇到的那个姑娘的情况,可杨氏也道是不知道有这么号人物。
这三番两次下来却当真弄的祁欢心里痒痒的,越是对此好奇起来。
可是问了一圈,大家都不知道,她也没辙,就只能暂时先转移了注意力。
“母亲。”她手里端着杯热茶,晃着碧绿的茶汤散热,“皇帝陛下有位才名在外的文妃,您以前见过吗?”
杨氏已经洗漱过了,正坐在妆台前面梳头。
闻言,她手指骤然一掐,竟生生将手里篦子的梳齿掐进了指甲里,霎时刺出了一缕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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