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古代,医疗等各种条件都相对恶劣的大环境之下,人的平均寿命是要打个很大的折扣的。
像是杨成廉家老太太宁氏这种能活到八十高龄的……
在整个京城的勋贵圈子里,三两个巴掌就全部数过来了。
加上他们家今时今日的地位不俗,所以这位老太太的八十大寿,不出所料是大办了,并且早半个月开始就陆续往各家派送了请柬。
转眼到了六月底。
顾瞻知道祁欢怕热,这段时间几乎是闭门不出的,所以趁着这天下午太阳已经西斜之后,这才登门接的她,说是在望仙湖上租了条画舫,带她出去游玩一趟,散散心。
自从他俩定亲之后,杨氏也是知道自己那个女儿她其实是管不住的,已经懒得限制他们。
大热天的,祁欢也懒得过分装扮,仗着是夜游的便利,只敷衍着拾掇挽了个发又换了身衣裳就出了门。
她这阵子不出门,两个小丫头也在家憋得慌,这次只是顾瞻私人带她出出去玩的,场合不敏感,祁欢索性打包将星罗、云兮和两个二等丫鬟,木香木蓝都一起带出来放风了。
临走,嘱咐了郑妈妈好好看家。
郑妈妈看着那一群兴奋的叽叽喳喳的小丫头,笑着嗔了她一眼:“小姐疼你们,出去了也别撒野,都规矩着些,别再未来姑爷跟前给小姐丢面子。”
云兮是个心大的,笑嘻嘻的领头随口答应了。
因为是过来领祁欢出门的,顾瞻今天就没进后院,直接等在了前院的小花园。
远远地听见小丫头兴奋的谈笑声,他循声看过来,只打量了一眼祁欢身上的装束,也没说什么就含笑牵着她的手领着她出门。
祁欢没躲,只是有些奇怪的问他:“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带我出去玩了?”
“本来是想过几天找你的,可是临时领了个差事,短则半月以上,多则一两个月回不了,就想着临出京前带你出去玩一趟了。”顾瞻解释。
他自从二月初回京,已经有小半年。
对外的解释是西北边境暂时安定,皇帝特许他回京省亲休息的,因为随时都还是要回军中去的,所以朝廷这边就没给他安排差事。
只是皇帝和太子都信任倚重于他,偶尔也抓壮丁,有事就拿他过去用用。
可那通常都是些临时的差事,很快也就结束了。
祁欢心下微微一个咯噔,不由的转头看向他:“你……是要回西北军中去吗?”
顾瞻侧目,对上她的视线,就笑了。
他揶揄着调侃了一句:“怎么,你舍不得我走?”
祁欢没承认,也没否认。
边境打仗的事是没准的,有的战事快,持续个把月就能消停,可有时候局势胶着僵持,直接拖个一两年甚至更久都有可能。
顾瞻在京城,虽然他们也不每天见面……
祁欢本就不过个过分黏人的性子,可这一刻想到顾瞻一走就可能被战事绊住,长时间的再见不着,她这突然的心里确实有些空落落的,既没有底,也舍不得。
她不说话,便等同于默认。
顾瞻的眉眼越发柔和下来,也不再逗她。
他用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发顶:“跟你开玩笑的。南方不是水患吗?有两个州受了灾,我要陪同太子前往赈灾。趁着发现得早,还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和损失,如果处理顺利的话,就是过去走个过场,安排一下赈灾事宜就回来了。但是南方的雨水季若是持续不过,就要耽误的久一些了。”
南方今年确实雨水格外多些,之前顾瞻叫人去云州替她打听消息,就因为暴雨耽误过行程。
知道顾瞻并非要回军中,祁欢也并未感觉到丝毫轻松。
她反而下意思的又绷紧了心里的另一跟弦:“夏季天气燥热,通常水灾之后,如果有牲畜或者百姓大面积死亡的话,尸体一旦处理不及时或者不够妥当的话就容易引发瘟疫,你们要小心啊。”
朝廷赈灾自有一套多年实践摸索出来的经验,祁欢就是个普通人,自认为没有做救世主的能力和觉悟,也不想多此一举在这种事情上刷存在,可一旦爆发疫情,那却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忍不住要提醒顾瞻一下。
顾瞻道:“这个我知道,保险起见,回头我再建议太子多带上几个太医和医官,会注意防范的。”
祁欢突然想到,他一个武将,一旦上了战场就是部分季节天气和死人打交道的,两军对垒,可不会专门挑着秋冬季节才打,战场上夏天战死的人多了,尸体来不及收殓掩埋,也有引发瘟疫,所以这种事,顾瞻应该确实是比她更有经验,心里也更有数的。
她既不是医科生,也没有防治疫病的特效药,所以也就自动终止了话题,不在这上面刷存在了。
顾瞻是准备好了车马来接她的,可祁欢嫌天热,不愿意坐马车,就还是让自己马房的人把她的坐骑牵出来,把几个小丫头塞进马车里,她跟着顾瞻骑马。
因为不赶时间,两人一路闲聊,走的也不快。
抵达望仙湖畔时,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辰。
这次他们下马的地方和上回秦颂约见她的地点不同,这里应该是租用画舫的码头,沿着堤岸停靠了许多大小画舫和普通百姓用来在湖面上兜售吃食的小船。
沿岸的另一边,更是一派烟火喧嚣之气,无比的热闹。
一条街的各种店面,店铺门前还有琳琅满目的小摊子,以卖各种特色小吃的居多,也有些卖手工艺品或者别的的。
“入夜之后这里会更热闹。”顾瞻看祁欢感兴趣的四下打量,就主动说道,“不过这街上人多,挤来挤去的也没意思,我们今天就不逛了,我在前面的酒楼定了位子,我们先吃个饭,然后就上画舫。水上的视野更开阔,还能看到对岸的街景。”
湖面上有风,太阳下山时候这里相对已经凉爽了很多。
不过祁欢的的确确不喜欢夏季出游的气氛,街上人多,人挤人的都是一身汗臭味,可算不上享受。
她从荷包里掏出一角碎银递给星罗:“难得出来一趟,你们不用跟着我了,去街上随便逛随便玩,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云兮是个没心的,带着木香两个顿时一声欢呼:“谢谢小姐。”
星罗虽然觉得玩忽职守不对,可是祁欢吩咐了,又是当着顾瞻的面,她也不好反驳。
横竖祁欢跟着顾瞻,肯定也没什么危险,她又到底是个小女孩儿心思,心底也有些按耐不住,就也顺水推舟的应了:“好,奴婢会带好他们的,请小姐放心。”
祁欢环视一眼四周,又提醒:“你们如果也想坐画舫游湖的话,一个时辰之内一定回来,还在这里会和。”
几个小丫头都没坐过画舫,自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的。
云兮三人一拥而上,架着星罗就走了:“快点快点,再不走……到时候就赶不及回来了。”
一群青春烂漫的小丫头片子,玩闹起来活力十足。
祁欢含笑目送她们挤进人群,渐渐走远,这才重新收回了视线问顾瞻:“今天你只叫了我自己出来吗?”
顾瞻领着她朝前面不远的酒楼走:“还约了高家的表哥和表妹。这趟的差事,高云泽主动请缨,要随我们一同南下历练……七夕节快到了,她那妹妹闹腾的凶,今天就顺便叫上他们了。”
祁欢向来不是多有仪式感的人,他不提,她都几乎直接忽略了七夕节这一茬儿。
“咦?”祁欢心领神会,冲他眨眨眼:“所以你今天带我出来是特意为着七夕节提前找补呢吧?”
顾瞻并不否认。
他说:“你又不好热闹,回头我离京,正好你也省得你再出来了。”
如果顾瞻不在京城,虽然早就听闻京城里各大节日的庙会会很热闹……
这大热天的,祁欢确实是没什么兴致出来。
她抿着唇,从善如流的轻笑出声:“也是。”
却没有戳破顾瞻的私心。
七夕节那天,各家的公子贵女们都会趁机上街凑热闹寻姻缘的,就不说顾瞻这是不是针对谁,总归以他的心思——
他在的话,自然要带着祁欢招摇过市的出来秀恩爱,他既然不在,就必然是不希望她还跑出来抛头露面的。
顾瞻在酒楼二楼预定了一个雅间。
这会儿高家兄妹二人还没到,他两人坐下先点好了菜。
等高云泽二人过来的间隙,顾瞻就从袖袋里摸出一封帖子递给了祁欢。
“是什么?”祁欢狐疑的接在手里打开,却赫然发现是右都御史府送给顾瞻的请柬。
意外之余,祁欢本能的倒吸一口气:“他们直接给你下帖子了?”
顾瞻自顾倒了两杯茶水,推了一杯到她面前。
他点头:“嗯,前天就收到了。不过我这几天都忙着和太子商议赈灾的相关事宜,没顾上立刻去找你。”
祁欢拿着那封烫金的、十分隆重的帖子在手里摩挲良久。
之后,她才重新抬眸看向顾瞻,揶揄道:“怎么办?人家这么落落大方的,可我仍旧是要小人之心,忍不住就要怀疑他们这是欲盖弥彰的一招以进为退,试图混淆视听的。”
顾瞻神色之间略有几分忧虑:“所以,你还是打算要去?”
如果他在京城,那这封帖子就等于雪中送炭,他自然就亲自带着祁欢去了。
可是现在不巧,赶上他最近要出京办差。
让祁欢一个人去探查虎穴……
他其实私心上是不想让她去的。
祁欢明白他的顾虑和心思,随后便将眼底笑意敛去,软了语气主动与他商量:“这个机会错过了,下回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了,而且我就纯粹是好奇,想先过去看看,又不惹事。”
顾瞻如果再自私一点,他直接就不提这茬,撂下这事儿走了就是。
可就因为知道祁欢想去——
与其是要在他离京之后叫她一个人为难再另想办法,他倒是宁肯赶在自己出京之前亲力亲为,把能安排的都替她安排了。
“你保证就只是过去看看?”他脸刻意板着,不甚愉悦的又再确认了一遍。
祁欢点头如捣蒜,立刻竖起手指发誓:“我发誓我就看看。”
顾瞻看她这一本正经的模样,终又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他却还是故作严肃的往旁边别开了视线:“那你就拿着帖子以我的名义去吧。”
得了他的准允,祁欢这才视若珍宝般将那封帖子揣进了自己袖袋里。
想了一想,她又拖着凳子往顾瞻身边凑了凑,讨好的搂住他胳膊。
顾瞻侧目,冲她挑了挑眉。
祁欢就咧嘴一笑:“还得麻烦你叫你府里人提前准备一份合适的贺礼,你知道的……若是这礼物由我去备,一旦被我母亲发现了端倪,她那天是一定不会让我出门的。”
顾瞻刚要说话,房门就被人从外面退开,高云泽兄妹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高云渺该是还为了七夕节的事跟她大哥置气,嘟着个嘴,表情不太好。
乍一看见祁欢腻在顾瞻身边还主动搂着他胳膊的举动,她脸色登时就更不好了,劈头盖脸就奚落起来:“你们来这么卿卿我我难舍难分的,何不早日成亲算了?”
说着,又迁怒,扭头瞪了他大哥一眼:“你是要带我出来玩的吗?分明又是给他们打掩护的。”
高云泽摸摸鼻子,笑得一脸憨态可掬,只含糊着敷衍:“哎呀,你管他们做什么?蹭吃蹭喝蹭玩,咱们一文钱也不用出,这不捡便宜吗?”
他俩一进门,祁欢就已经不动声色的和顾瞻扯开了正常的距离。
高云渺今天明显不是冲着他俩的,高云泽不说话还好,高云泽这一解释,她更怒了:“你还好意思说?你早不出去晚不出去,非得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你明知道你不在家,母亲是不会允许我晚上出门的,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她是大小姐脾气,嚷嚷着就已经红了眼眶。
高云泽对自己唯一的嫡亲妹妹还是宠爱纵容的,自知理亏,就觍着个脸任由她发泄。
高云渺的坏脾气,是一直到一行人吃了饭登上画舫之后才烟消云散的。
夜里的湖面上凉风习习,彻底带走了暑气,沿岸都是灯火辉煌的酒肆茶坊,写对岸那边又是全京城最大的青楼楚馆,他们的船虽然不能靠近,但是远观那片纸醉金迷的街景,连祁欢都要感慨——
果然只有歌舞升平处,最能提现一座城市纸醉金迷的顶级繁华。
湖面上也有许多风流才子或者富商文人携美游湖的画舫,丝竹声掺杂在谈笑风生和潺潺水声当中,流泻诉说着属于这个城市这个朝代的千载风流,在文人墨客的笔端书写成亘古的诗篇……
几人坐在船头的甲板上。
他们的画舫没请乐师舞姬随行,高云泽和顾瞻从下面兜售吃食的小船上买了些酒菜,四人席地而坐,席地而坐浅酌几杯,船尾那边则是一群小丫头叽叽喳喳的玩闹。
最后等下船的时候,高云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是被高云泽扛死猪一样扛下去的。
顾瞻送祁欢回到长宁侯府,都已经接近三更天。
加上大家都喝了点酒,身上带着酒气,他就更不好还往后院去了,两人只站在大门口告了别。
由于顾瞻他们在隔一天便要出发,祁欢喝了酒话也多,便拉着他絮叨了许多,翻来覆去和无非嘱咐他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然后差事办完了要尽早回来。
之后顾瞻忙着准备南下的相关事宜,就没再来过。
顾瞻离京之后,祁欢依旧是窝在家里安心避暑,然后又隔了两天,高云渺却破天荒的给她递了封帖子,说是邀她一起出去逛街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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