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欢本能是想要甩开他的手。
试了一下,未能挣脱,她便干脆站住不走了:“秦小侯爷,有话说话,还请您自重!”
以秦颂的力气,要强行拽她,她也只能乖乖跟着走。
但显然,这句话起了作用。
秦颂的脚步骤然顿住。
祁欢和顾瞻已经定亲的这件事,这两个月他无时无刻不再提醒自己,一遍遍的以此为戒,克制自己想要见去找她的冲动。
可同时——
又没有哪一刻不是在自欺欺人,矛盾的打从心底里不愿承认这一事实。
祁欢的话,如是当头棒喝,又提醒了他一遍。
秦颂的脚步顿住。
他是又过了片刻,方才回转身来。
祁欢看不见前一刻他背对自己时候的表情,但他转身之后表情是一如往常般冷肃正常的。
祁欢拧眉看着他握在自己腕上那只手。
秦颂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尾指不受控制的微微痉挛了下。
随后,他才咬咬牙,佯装若无其事的放了手。
他看着祁欢,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中午绮园饭庄的事我听说了,你是要替高家姑娘出头是吗?这件事,暂时别管了。”
因为不知道祁欢拿了昭阳公主的令牌,所以他来时间祁欢还在宫门前徘徊,就以为她是被挡在了这里,暂时还不得其门而入。
他的语气有些过分严肃了,更像是命令。
祁欢多少还是了解他的——
这位秦小侯爷觉不是吃饱了撑的,会乱管闲事的人。
她眉头皱得更紧了些:“是这其中有什么不妥吗?你追到这里是专为了阻拦我进宫的?”
秦颂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可是看到不远处守卫森严和不时有人进出,并且好奇这边张望的宫门方向……
他生生打住了话茬:“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
他今日确实有些急躁,着急带着祁欢赶紧走,就又伸手来抓她手腕。
这回祁欢有了防备,下意识微微后退了小半步。
不得不说——
于秦颂而言,她这样泾渭分明的划开界限是有够伤人的。
心中酸涩又窒闷。
他微微垂着眼眸,盯着自己落空的手指片刻,然后又迅速调整好情绪,再次抬起头来,若无其事道:“你现在是要直接回府吗?我送你。”
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并且——
此处人多眼杂,祁欢确实也有顾忌,不想叫人看到她和秦颂长时间的单独相处。
她点点头:“我是要回去了。”
见秦颂默许,就转身又上了马车。
星罗和云兮两个眼神里都透着明显的防备,忍不住多看了秦颂好几眼,像是唯恐他趁着顾瞻不在,过来趁虚而入似的。
秦颂看在眼里,也只当看不见,翻身上马,护送祁欢的马车往长宁侯府方向离开。
马车上,星罗看着祁欢,几次欲言又止。
祁欢看在眼里,只能无奈的笑了笑,宽她的心道:“秦小侯爷自有他的骄傲和底线,他不是那种没脸没皮,死缠烂打之人。”
星罗心思被她揭穿,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红了脸:“奴婢也没说什么,就是顾世子最近刚好不在京城,奴婢怕被人传了闲话,对小姐您不好。”
祁欢闻言,眼底笑意也便淡了。
她莫名有些忧虑起来:“应该确实是发生了什么紧要之事,否则……”
她手指稍稍撩开窗帘一角,看见外面唇线紧绷,策马跟在马车旁边的秦颂,继续道:“他不会贸然来找我的。”
秦颂的突然出现,很反常。
昭阳公主前后的态度矛盾,这也很奇怪。
而彼时是皇宫之内,御书房里,打发了云峥和祁欢二人之后,皇帝便随意靠在了椅背上,冲着他宝贝女儿毫不掩饰的露出个宠溺的笑容来:“你这个疯丫头,这是又有多少天没过来看看朕了?别人家生个女儿就有个过冬的小棉袄,就朕……生了跟没生一样,这会儿都还光着膀子呢。”
云澄撇撇嘴,脸上表情依旧不多。
她转身,直接靠在了皇帝的御案上,散漫道:“父皇还不是就会拿好听的话填补我,您在宫里有母后陪着您,您还在乎谁啊?”
皇帝嘿嘿一笑,掩饰性的端起茶盏又喝了口茶,后才坦然道:“你母后是你母后,你们是你们……”
话到这里,他表情也不由的严肃几分下来,忽而直入正题道:“说吧,你这样匆忙跑过来替叶才植那个女儿续命,是有何图谋?”
云澄嗤了一声:“不是我想多管闲事,是母后说要留她性命。”
皇帝端着茶盏的手猛地顿住。
云澄这才回头看向他,如实道:“父皇今日自早朝起就没再回过后宫吧?母后那里早上收到了皇兄的密信,好像是事关南境,她有什么额外的想法和计划吧,是她叫我来保下叶氏的。那些事我也不感兴趣,回头您直接问她去吧。”
说话间,她似是有意观察,目光一瞬不瞬定格在皇帝脸上。
皇帝一直神情严肃的听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将茶盏搁回案上,理了理袖子,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他的视线微垂下去,那一瞬间,云澄未能再捕捉到他的准确的情绪。
她到底还是年纪小,没那么沉得住气,忍了又忍,便还是转身凑过来,皱着眉头道:“边境和军方的事,一个稍有差池就有可能动摇国本,这您也由着她?”
皇帝重新抬起视线,面上仍是慈爱透着宠溺的笑容。
他抬手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却是含笑反问:“怎的,澄儿对你母后没信心?”
云澄被他堵得,莫名觉得胸中有了一刻的窒闷。
她表情垮了几分下来,不说话。
皇帝见状,就又摸了摸她的头发,哄道:“这么多年了,你母后也不容易,那是她的心结,总得叫她做些什么才能彻底释怀吧?”
她说这话时,语重心长到近乎是带了几分无底线的卑微的。
云澄看着他鬓角染白的发丝,心里却生出几分酸楚来。
她仿佛赌气似的愤愤道:“依我看父皇您就不该当这个皇帝!”
这话,若是换个人来说,应该直接就被叉出去砍了。
谁敢说皇帝坐这个皇位不合适的?
可是他父女二人四目相对,沉默了片刻,皇帝却是嗓音低哑的朗朗笑出了声来。
他佯怒的瞪了女儿一眼:“胡说!朕可喜欢当这个皇帝了,朕的手里若是没有这个皇位,拿什么资本纵着你像今日这般肆意妄为?小丫头片子不知好歹!”
云澄看的出来,他这笑容是发自内心,十分享受并愉悦的。
可同时,她也看清了自己父皇眼角堆叠起来的那些皱纹。
她不想承认那么宠爱的她的父亲,真的已经这般苍老了……
眼眶有些酸胀。
她却不想将这些情绪表现出来,就仍是满脸娇嗔的也回瞪回去,反唇相讥:“您稀罕这个皇位才不是为了方便儿臣,您就是以公谋私,给母后撑腰的!”
皇帝闻言,再度失笑。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拿手指戳了女儿额头一下:“没大没小的,你还要跟你母后吃味儿不成?她是朕的皇后,朕的妻子,朕自该是与她一条心的。至于你……早些找个靠谱的驸马给你撑腰去吧,还能指望朕管你一辈子不成?”
云澄撇撇嘴,不再说话。
皇帝还是很有技巧的没敢当面提祁文晏的事。
他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这小丫头就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儿,不给她点破,顺其自然没准还能拼拼运气,这要是泄露了他在暗中操纵推动她和祁文晏去接触……
毫无疑问的,这丫头立刻就能翻脸,还得直接迁怒到祁文晏身上,那就真的完全没戏了。
所以,皇帝就只摆出一副老父亲良苦用心的嘴脸,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最近不是调进城里当值了吗?就住在城里吧,顾瞻和湛儿都不在,偶尔也进宫陪陪你母后。”
世人皆知,帝后之间琴瑟和鸣,夫妻关系极好,可事实上——
寻常在后宫,皇帝也不经常往凤鸣宫去。
他们两个平时更多的是各司其职,各自做好了在世人面前的门面和表率。
倒不是皇帝为了避讳朝臣风向或者后宫其他嫔妃的态度,这才刻意保持距离,而是……
云澄看他这样,心里就越发的不是滋味儿,沉闷着在心里跟自己较劲片刻,这才应了声:“知道了。”
这边秦颂祁欢的车驾一路缄默的前行,一直到长宁侯府附近……
祁欢估摸着行程,在自家隔壁那条街上叫停了马车。
她拎着裙角自车上下来,仰头看向犹且坐在马背上的秦颂:“我家里的气氛一直以来也都不是太好,未免节外生枝,我还是不请小侯爷进府去坐了,就在这里咱们就近找个地方聊聊吧,我也不能耽误太久。”
这个时辰,天色已暮。
街尾那边有橙色的霞光铺开,光线照射在她侧颜之上,甚至叫她的五官看起来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秦颂高居马上,静默的望了她片刻。
最后——
果然到底还是从善如流的翻身下了马。
好巧不巧,前面再走两步就是上回他和顾瞻一起去过的那个茶楼。
祁欢那边还在吩咐老井他们:“我与秦小侯爷单独谈点事情,你们先回吧。”
说着,又单独看向云兮:“母亲若是问起,你就说我在这边街上买点东西,马上就回。”
“嗷。”云兮向来听话,立刻答应一声。
卫风却显然对秦颂大为防备,默不吭声的径直陪着留下了。
卫风虽然后来就不怎么在人前露面了,一般都是在暗处盯着长宁侯府,可顾瞻刚回京那阵他几乎都是形影不离跟着的。
秦颂本来看他第一眼只觉得眼熟,后来走了这一路也想起来他其实是顾瞻的近卫。
知道祁欢与他连身边的人都开始共享了……
说实话,秦颂心里就更是觉得窒闷。
他唇角扯着个讥讽的弧度,睨着卫风,不说话也不动。
祁欢只当视而不见:“小侯爷挑个地方吧,您总不会是想和我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聊吧?”
秦颂看她神态自若……
他便是心里在不痛快,再是窒闷,也终究是没有立场质问什么的。
最后,还是咬牙移开了视线,率先举步进了那家茶楼,要了上回和顾瞻用过的那个房间。
祁欢跟着他移步上去,两人进了屋里,卫风和星罗都自觉守在门外。
祁欢也没落座,进去就直接开门见山:“小侯爷有话就直说吧。”
秦颂尽量摒弃杂念,先定了定神,不答反问:“今日的绮园饭庄是宁王要设计染指高家嫡女是吗?”
为了高云渺的名声,当时祁欢第一时间就把高云渺摘出来了。
只要宁王府的人不去四处宣扬,那么——
就算和叶寻意同席吃酒的那些女眷,她们看到的情况也仅是绮园饭庄起火,以及祁欢和云峥、叶寻意之间的冲突。
秦颂这样问,明显他也是根据种种细节证据拼凑出来的事实。
因为秦、高两家以往的交情还不错,加上祁欢对秦颂的人品多少还是信服的,所以他既猜到了,她也便直接承认,点了点头:“不过我发现几时,他并未的手。”
然后,便等着秦颂的后话。
秦颂抿了抿唇,明显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又斟酌权衡了一下用词,然后方才重新抬眸对上她的视线,郑重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我知你替高云渺鸣不平,可是也不要再进宫里去闹了,她跟宁王这事,不会有后续了,你也没必要再继续去得罪一个当朝亲王。”
祁欢顿时感觉自己脑子可能不够使。
她听的云里雾里,自然刨根问底:“你怎么知道这事就不会有后续了……”
“这件事,原也不该叫你知道……”秦颂打断她的话,知道不给她一个明确的说法,她不会听自己的。
他这个人,从来敢作敢当的,这时候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想起旧事他父亲的死而有了其父之痛,故而连祁欢都看出来他神色之间透露出来的纠结与痛苦。
他咬牙道:“我刚得了个消息,就在两日之前,高长捷已经在南境身死。南境军中的军权不会世袭传给他家的其他人,所以在宁王那里,高家已经失去了被拉拢的价值。”
自己的那位大姑父,祁欢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一次,可骤然闻此噩耗,她仍是如遭雷击,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她下意识开口确认。
“消息千真万确,我父亲当年在南境军中服役,现如今仍有一些旧部在,我得到的消息绝对可靠。”秦颂道,“官方的消息要走一些必要的程序,肯定更慢一些,所以京城这边还没有听到风声。但是这件事太过突然,为了稳定军心民心,也有可能稍后即使消息传回京城,朝廷也会暂时隐着。总之南境主帅折损,此事非同小可,不管宫里的态度如何,或者朝堂上的风声如何……这个节骨眼上,你都不要再掺合了。在南境的报丧讣告进京之前,你也不要对高家透露此事,就当是不知道吧。”
停顿片刻,秦颂还是忍不住又多说了一句:“我这是为你好。”
祁欢的脑子里整个乱糟糟的。
这若不是秦颂跑来告诉她的这个消息,她一定会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可是——
秦颂没有必要特意编排了这么一个消息来骗她!
一直又过了好一会儿,祁欢才勉强找回了些许神智,她却是茅塞顿开般笑了一声。
她看向秦颂,说:“我已经进过宫了。”
秦颂倒吸一口气,面上表情骤然收紧:“什么?你已经去过了?那宫里……”
祁欢这会儿心思却不在与他的交谈上,脑中思绪非转,回忆宫里的发生的种种,然后他就怒不可遏的冷笑出声:“我就说叶寻意怎么会突然‘贤良淑德’的配合宁王去谋算和高家的联姻,她应该恨极了宁王才对,原来她早知道南边我高家姑父会出事,也或者这些都有她的参与谋划和推手……”
她突然又将视线定格在了秦颂脸上:“高将军是怎么死的?是边境战事失利吗?”
可朝中这个把月内都没听说过南方有大的战事发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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