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秋馨居出来,祁欢就打发了卫风他们回前院。
然后,又吩咐了云兮:“你也跟着走一趟,去前院把陈大夫叫来给路姨娘瞧瞧伤。”
然后,她便独自一人去了安雪堂。
刚进院子,就听见屋里的说笑声。
杨青云的大嗓门实在太具辨识度。
像是在逗祁元辰玩,听起来兴致还挺高。
祁欢无声的摇头笑了笑,继续往里走,就正要迎着云娘子从屋子里出来。
“大小姐。”云娘子屈膝行礼。
“是表哥来了是吗?”祁欢笑道,扯着脖子往屋子里看。
云娘子道:“是呢,表少爷也刚到,说是不放心夫人的身子,过来探病的。大小姐快进去吧,奴才去小厨房看看,早饭应该已经备好,就开饭了。”
祁欢稍稍收敛了面上笑意:“厨房这边您先别管了,秋馨居被砸了,得劳您再走一趟,处理一下善后事宜。”
东西砸了,得替换,人员伤亡也得医治。
“好。”云娘子应声,还是先进小厨房交代了一声让厨娘准备摆饭,随后才又去的秋馨居。
祁欢进得屋里,杨氏还在床上坐着,但是看气色和精神都好多了。
杨青云坐在旁边一张锦杌上,抱着祁元辰,表兄弟两个没什么正形的在划拳,他划输了还欺负小孩子不懂,耍赖,惹得祁元辰红着脸跟他理论。
祁欢被他们吵得耳朵疼,进门就白了杨青云一眼:“表哥你贵庚啊?连小孩子都欺负?”
心里却明白,他这么闹,也是以另外一种方式调和家里的气氛,开导杨氏,并且也省得祁元辰小小年纪被家里大人们影响,把孩子整抑郁了。
“你懂什么啊?我这是教他呢,小孩子就更得知道人心险恶了。”杨青云一脸的大言不惭,顺手把祁元辰撂倒挠痒痒,“在家里被我骗了,有了经验教训,以后出门就不容易被别人骗了,是不是啊小不点儿?”
祁元辰在他怀里边躲边是痒痒的咯咯笑。
杨氏瞧着这俩,也忍俊不禁。
杨青云却是有分寸,知道杨氏情况才刚好转,随后也便消停了。
“行了,快别闹了。”杨氏看着差不多,也喊停了他们,“云哥儿你先带他去洗手吧,一会儿开饭了,我要梳洗更衣了。”
“好。”杨青云顺手捞起祁元辰,直接拎出去,“走着,咱们洗手去。”
祁欢与杨氏对视一眼,两人又都再度忍俊不禁。
祁欢又喊了桂云桂月进来帮忙,三人一起服侍杨氏起身梳洗。
外屋,底下小丫头端水进来给他们洗手,杨青云和祁元辰又闹了一场,俩人互相撩水打水仗,导致祁元辰湿了衣裳,又被他拎着去厢房换了身衣裳。
这样一来一回的,等杨氏收拾妥当出来,祁元辰那里也是才重新换好了衣裳过来。
彼时,厨娘已经带人把早饭摆上了桌。
四人围着桌子坐下来用饭。
祁欢看杨青云慢条斯理吃饭的模样,又看看外面已经升起来老高的太阳,不仅奇怪:“你今天不用上工啊?”
杨青云刚往嘴里塞了一个水晶小笼包,可能是觉得味道不错,又顺手从笼屉里拎了一只放在祁元辰面前的小碟子里。
然后,等他吞咽下去才回的祁欢:“哦,我今天告假休沐了。”
顿了一下,又嘴一咧,半真半假的笑道:“众所周知,昨天夜里我遭受无妄之灾,这哪儿受得住?得歇个两天,缓一缓。”
看他这个样子,鬼才相信他是被打击甚至是吓到了呢。
祁欢其实明白,他这多半是因为当心杨氏不胜打击,会就此病倒,所以才找借口告的假。
当然,这里有算正当,他的上封挑不出毛病。
杨氏也是心领神会。
只母女俩谁都没有开口揭破。
早饭吃的简单,很快用完了饭,祁欢还是先试探性的问了杨氏:“母亲,您这会儿感觉怎么样了?需不需要请胡姐姐过来给瞧瞧?”
“睡了好长的一觉,好多了,你不要老是麻烦胡大夫。”杨氏笑道,看着她,片刻之后,眼底深处的光彩便淡了几分下来,斟酌道:“你还是扶我进去躺着吧,我这会儿没什么事儿,正好有话要跟你说。”
正好杨青云也在这……
祁欢知道杨氏是要跟她说什么,正思忖着想找个借口把祁元辰哄出去——
刚带他洗完手的杨青云却将他直接抄起来,笑嘻嘻道:“表哥难得休沐又不用出去应酬,走,今天就带你好好玩玩,带你去花园里的凉亭扎风筝好不?”
不由分说,抱着孩子就走了。
祁欢是想和杨青云一起听杨氏说事情的,看着院子里他大步走出去的背影,一时有些诧异。
杨氏却是如常笑了笑:“叫他们玩去吧,把门关了,你跟我进里屋。”
“哦。好。”祁欢也顾不上思量太多,连忙收摄心神,关上门,跟随杨氏转进了里屋。
杨氏身体虽然没有被昨夜的打击直接击垮,但精神上受了摧残,这会儿虽然已经稳定下来,却依旧还有些精神不济,有气无力的。
所以,祁欢还是把她扶着躺回床上,找了几个大迎枕给她靠,调整出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
杨氏示意她可以了,祁欢便坐到了旁边的锦杌上。
偌大的屋子里,杨氏没有马上开口,气氛突然静谧的都有几分叫祁欢觉得紧张了。
而事实上,经过昨天一晚上的时间,杨氏都已经打好了腹稿,做好了跟女儿坦诚的准备。
只——
因为那段往事,于她们一家而言实在是太糟心,太压抑无力了,所以事到如今,她却依旧还是下意识的有几分难以启齿。
祁欢却是几个月都等了,也并不在乎多给她一点时间去做好心理建设,所以,就只是耐心安静的等着。
眼见着杨氏的情绪变了几遍,最后才是带着几分荒唐事的嘲讽冷淡开口:“住在安平坊的那家人,与咱们同宗同源,事实上算是血亲。”
这段时间,祁欢暗中琢磨了无数种可能,想要代入这两个杨家恩怨的始末。
并且——
顾瞻帮她查过杨成廉那一脉的家族来历。
至少——
从顾瞻多方面核实得来的资料里,杨氏和杨郁庭他们这个杨家,和杨成廉祖上叫杨忠的那个杨家,虽然同在天水郡扎根落户,可两家一个是世代相传的本地大户,一个是逃荒过去,临时扎根的外来户,虽然都姓杨,两家之间却没有任何的血缘亲戚关系,更不可能是同一祖宗。
祁欢一时有点拿不准:“这是什么意思?顾瞻曾经帮我查过杨成廉在户部的履历,甚至叫人回天水和安城都分别从衙门户籍以及乡邻中间打探核实过,他们府上……和咱们八竿子打不着的啊?”
杨氏虽然并不知道她和顾瞻已经暗中查过杨成廉,但是经过昨夜宫中一场九死一生的风暴,看着祁欢准备的那般充分去反击……
现在听了祁欢这话,她也不会太过震惊。
“他的身世履历全都是拟造的。”她只是苦笑:“事实上他们兄妹与我跟你舅舅……是同父异母。”
这一重关系,这些年实在像是噩梦又像一块千斤巨石一样,死死的压在她的头顶。
所以,最后这至关重要的四个字,杨氏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来时,那种恨意也在极度的压抑中爆发,她向来都是那么稳得住一个人,此刻捏着拳头,额角上都隐隐可见崩裂出来的青筋。
祁欢也从未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想想杨成廉那个年纪一大把的糟老头子,再看看杨氏……
总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祁欢这会儿的表情,约莫只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
杨氏看着女儿这难得吃瘪的模样,再想想她昨天在宫里,当着帝后和文武百官都没露怯的伶俐模样,就更觉得自家人这段黑历史简直跟造孽一样。
祁欢道是没有被打倒,对杨氏的爆料,她虽是一时无言以对,事实上脑子却一刻也没闲着,已经飞快的将所有事情都捋了一遍。
然后,就抓住了其中一个要点。
她蹙起眉头,突然微微沉吟着问杨氏:“他们家那个老太太宁氏,她是……”
杨成廉和那老太太名义上是亲母子,看这些年他走哪儿都将老太太带着去孝敬,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母子感情。
回应她的便是杨氏的再度苦笑;“那老虞婆,算是你外祖父曾经的外室吧。”
我勒个去!
祁欢整个人都凌乱了。
她蹭的站起来,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有些人一着急上火就会满屋子乱溜达,因为她自己这会儿也特别想原地转圈。
可是转圈解决不了问题!
她强忍着蹭到杨氏床边坐下,目光灼灼盯着对方。
杨氏更是心情复杂到无以复加。
这个秘密,压在她心上几十年,甚至曾经一度,她以为是要带进棺材的。
既然闹到现在这个局面,藏也藏不住,她也只能娓娓道来:“那女人也算是好人家出身,只是临出嫁赶上了家道中落,流落在外时又被人牙子拐了,辗转卖到了天水郡。”
杨氏说着,就忍不住嗤笑起来:“算是一段孽缘吧,人牙子刚带着下了码头,刚好就遇着了当天刚好去码头接货的你外祖父。或者一开始你外祖父只是出于恻隐之心,见那女人求救,又刚好不缺银子,就顺手赎了她,并且给了她傍身的银子安置了她。再到后来没多久,两人就勾搭成奸,变成了金屋藏娇。”
这个时候的男人,稍微有点家底的,都要纳妾享受美色。
祁欢虽然鄙弃这种生存规则,却也不得不承认它的存在。
对于一段六十年前的孽缘,并且当事者其中之一甚至都作古多年,她打从内心深处其实是没多少真情实感的,不过听了个故事罢了。
她忍不住问杨:“我记得您跟我说过,外祖母年轻时候是绝色姝丽,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儿,那个宁氏……难道年轻时比外祖母还好看?”
这些旧事,积攒到了今天,都成了一道一道结了痂的旧疮疤。
杨氏虽是难以启齿,但是现在一旦打开了话匣子……
反而也觉得无所谓了。
她白了女儿一眼,语气粉刺的反问:“你又不是没见过她现在的模样,你觉得呢?觉得她年轻时候会有几分姿色?”
祁欢是个外貌协会的,但她如今这副皮囊却是捡漏原主的,她用着是很受用,却也多少有点心虚,也并不敢以此为荣,并且去抨击旁人的外貌。
毕竟容貌这个东西,是天生的,容貌不佳的人也不是自己选的。
只能说长得好看的人,确实更占便宜。
但居然宁氏那一家子是仇敌,她倒是无所顾忌,撇撇嘴道:“平心而论,无论文妃、杨盼儿,甚至杨成廉的同胞妹子我都有过一面之缘,看他们的容貌长相……宁氏年轻时也不能好看到哪儿去。”
她也瞧见了杨氏眼底的嘲讽之色,于是便深刻明了:“所以,我那死了多年的外祖父他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他要没钱没势也就算了,明明家底丰厚,并且已经娶了外祖母那么大美人儿珠玉在前了,还非要回过头去吃糠咽菜?”
这男人是有什么大病吧?
还是说家花不如野花香?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
名正言顺养在家里的,再是美貌贤淑的女人,都比不得外面会搔首弄姿的野路子?
顾瞻算是祁欢两辈子谈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朋友,此时遇上家庭伦理的疑难亟待解决时,她才捶胸顿足,觉得自己的经验不够,导致对男人心理一知半解,实在影响阅读理解能力。
并且对着杨氏,有些话她还不敢太直白露骨的直接说出来,必须做淑女状含蓄。
而杨氏,虽是做人女儿的,却也显然是对自己亲爹积怨已深。
祁欢说话有亵渎长辈之嫌,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冷冷道:“谁知道呢?他和那女人起初勾搭在一起时就是瞒着人的,你外祖母那时候又一门心思的忙着打理家中生意,加上你外曾祖父年迈,没多少日子了,她又要常常顾着……你外祖父是个十里八乡公认的憨厚老实人,她也从不横加干涉他的银子花在何处,或者每日里出门都是去见什么人了,直到两年之后宁氏的儿子出世。他甚至都宝贝的没舍得把那母子俩直接带进门,说是怕你外祖母给他们难堪,回去商量与你外祖母和离。”
祁欢:……
若只是养外室和纳妾也就算了,这特么直接厚颜无耻到要小三上位啊?
所以,别人穿越,要么斗情敌,要么搞事业,她这拿了个什么终极剧本?
手撕老绿茶吗?
虽然老绿茶所向披靡,风光到今天,可见段位不低,但这剧本本身逼格是不是有点low?
祁欢有点emo了,杨氏还在继续讲述家里的糟心往事:“那时候他与你外祖母成婚刚好七载,你外祖母因为有体寒的毛病,一直也没怀上孩子,但那时候她已经替杨家二老养老守孝,送走了二老,按照朝中律法,即使她无所出,夫家也不得休妻。而你外祖母那性子本就要强,里里外外把持着家里,将家业做大到了那般地步,自然单是拼着一口心气儿也不肯叫个来路不明经的下作女人摘了果子。你外祖父和离的要求被她一口回绝,只答应纳妾。”
祁欢这时候也多少捋顺了思路,笃定道:“但是那女人却不肯屈尊做妾?”
杨氏也是越说也越是觉得这事儿荒唐又丢人,想到后面发生的事,她眼中又逐渐弥漫上一层恨毒了那女人的怨气:“她岂止是不肯做妾?她拿着你外祖父原就是当垫脚石用的,不过这也怨不得旁人,是那男人自己昏聩蠢钝,心甘情愿给人鞠躬尽瘁的去垫脚,被人利用完了就扔也是他自作自受,他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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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欢子:内流满面……我这剧本质量好低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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