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是真没想的太复杂。
因为祁欣以往都循规蹈矩,十足十的大家闺秀范儿,她压根不觉得自家小姐能做出私会外男的事。
可是曾经单是在自家府里,她陪着小姐时,就远远看见过这位秦小侯爷私下堵了自家大小姐,弄的大小姐很是不悦,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
所以,潜意识里她就认定秦颂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今天,她听岑氏的吩咐去找祁欣,当时路过花园,看秦颂与祁欣站在里面的角落面对面的说话。
她离的远,看不清两人具体的表情,也听不见说什么,却按照常理推测——
这该是秦颂的不对,主动把他家小姐叫到隐蔽处见面的。
毕竟——
秦家小侯爷纠缠人家闺秀是有前科的,她家小姐却从小到大都秉承着规矩,并无任何与外男之间逾矩的劣迹。
她当时没敢直接冲上去,也是怕事情闹大了,对祁欣不好,也想着光天化日之下在花园里,秦颂应该也不敢做什么太出格的事。
可是现在,祁欣在见过他之后,不明不白的突然晕倒,秦颂却拍拍屁股,一脸冷漠的就要走人?
她只是气不过,想替自家小姐要个说法和公道!
她甚至都还以,是不是秦颂仗势欺人,对她家小姐做了什么。
朱砂情绪激动,十分之气愤。
此言一出,两边在场的众人就全都噤声,齐刷刷朝秦颂看来。
秦太夫人也是将自己这长子当成命一样,当场表情就慌了一下,诧异的看向儿子。
秦颂面色如常,甚至都没朝厢房的厢房多看一眼,淡淡的道:“你看错了。”
他对着一个丫鬟,解释不着,后又看向高云泽交代:“我方才是去了前院花园散步,但只是我一个人,随便走走,顺便琢磨点公事。”
他神态自若,实在太坦然。
因为高云渺以前和祁欣经常来往,高云泽其实多少了解祁欣身边这个贴身婢女,也是规规矩矩,断不会信口开河的。
并且——
这事儿一个不慎,就会毁了祁欣的闺誉名声。
现在在自家办白事期间,秦颂矢口否认,便等于是给了台阶。
是以,高云泽也不想深究,颔首道:“今天府上人多,大家穿的衣裳颜都是大同小异,该是婢女眼花,认错了。”
说着,他便是讳莫如深的刻意瞧了朱砂一眼。
朱砂前一刻只是太担心主子,又替主子鸣不平,故而一时嘴快。
其实,是在秦颂成了众矢之的,众目睽睽之下大家全都一脸兴致勃勃盯着他看热闹的时……
朱砂就已经后悔,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高云泽眼中的提醒和警告之意都明显。
朱砂慌乱之下,躲开视线,也刚要跪地认错,却在这时,屋子里有人叫了一句:“祁三姑娘醒了。”
岑氏本来听说女儿晕倒可能和秦颂有关,注意力也被吸引到院子里。
所以,祁欣醒来,她虽是坐在床边守着女儿,却不是第一个发现的。
闻言,她才赶忙收回了视线,紧张的闻讯女儿:“还有哪里不舒服,你躺着别动,大夫很快就来。”
祁欣本就是受了打击,一时承受不住,与兼之有点着急上火,气血逆涌这才晕的。
刚才转醒时,迷迷糊糊的,也听了两句院子里的争执。
她此刻心里也正慌乱无措着……
就旁边陪着她们母女的一位梁夫人,却也不知道是出于单纯的好心,还是八卦心里作祟,见她醒来就道:“三姑娘这会儿醒了正好,刚好澄清一下您刚去了哪里,免生误会。想来是丫鬟嘴碎,信口雌黄,说什么瞧见你与武成侯在花园里私会来着。”
本来这事儿都已经差不多含糊过去了。
梁夫人看着一派热情模样,岑氏却甚是恼怒,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祁欣这明显是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她总得亲口澄清一下,才能将后续影响降到最低。
岑氏不得已,也只能压下心头火气,温声哄着女儿:“朱砂那丫头,因着玩忽职守,没伺候好你,我刚骂了她两句,她该是一时情急才胡乱说话的。”
外面跪着的朱砂,吓了一跳。
岑氏给她扣了个帽子玩忽职守和信口雌黄,污蔑小姐名声的帽子下来——
回头指不定要怎么收拾她!
而此时众人目光聚焦的祁欣,却因为梁夫人的“私会”二字,骤然着了魔一般的再次失去了理智……
她自己也清楚,闹成这个地步,就算现在他们一致把责任都推给朱砂,一样也没法叫所有人都信服,总归她都要为了今日之事名声受损。
所以——
鬼使神差的,她竟是含嗔带怨的隔门瞧了院子里的秦颂一眼,然后一语不发的偏过头去。
虽然是一声没吭,可这一番表演看在院里对秦太夫人来说也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当即眼前一晕。
要不是不能当众呵斥儿子闹笑话,她都几乎要忍不住先给秦颂一巴掌,当面质问了。
“娘……”秦颖见她脸色不对,连忙扶住了她。
而祁欣玩了这一手之后,秦颂就再次成为众矢之的,满院子的人,全都神色各异的盯着他端详打量。
站在旁边的秦硕都急得直想跳脚:“大哥!”
他是很清楚,他这大哥一根筋,满脑子都是祁欢,根本不可能跟祁欣之间有什么。
但他怀疑——
是不是他大哥今天早上在街上受了刺激,所以为着祁欢的事私下找了祁欣,进而引发了误会!
所以,也是底气不足,不敢轻易站出来替自己大哥辩解,只能干着急。
而秦颂本人——
他此刻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祁欣,居然异想天开的想要胁迫他就范!
本来他否认见过祁欣,已经是看祁欢的面子,给足他们祁家颜面了……
“祁三小姐这是要讹上本侯了?”他原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更别提还是受人胁迫了。
秦颂的语气冰凉,唇角扬起的弧度——
你说他是在笑,不如说是深深地讥讽与警告。
岑氏这会儿也被女儿的反应弄糊涂了,猜不透真相如何。
她不人心呵斥女儿,将女儿往风口浪尖上推,就脸一沉,再次呵斥朱砂:“朱砂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朱砂此刻也已然被人架在火上拷了。
她本来都已经想着顺坡下驴,又被祁欣这个不清不楚的态度给挡了回去。
“夫人,奴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眼花。”不得已,朱砂也只得豁出去了,心一横,指天发誓,“方才就是秦家小侯爷与咱们小姐在花园里说话的,我若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说着,还把两人当时站的具体位置和方向都描述了一下。
此言一出,秦太夫人也熬不住,板起脸来,眼里质问儿子:“到底怎么回事?”
祁欣绝不是她心目中准儿媳的人选,她也不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品味就这么差。
当初秦硕和祁欢的婚事,他们都且不怎么乐意,更别提拿祁欣这样一个样貌平平的祁家二房的姑娘来配她出类拔萃的嫡长子了!
可要真的闹出了“私会”的丑事来,迫于压力,他家恐怕是再恶心也得认了这桩婚事了。
岑氏听了朱砂信誓旦旦的话——
果然,心思也活络了!
她最近也一直在给女儿物色婚事,只是挑来挑去都挑不出个能叫她满意的。
也可能是因为有了大房祁欢的婚事珠玉在前,送到她面前去的,哪怕与祁欣算的门当户对的人选,她也都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现在如果真是秦颂和她女儿之间有什么——
那秦颂无异于是女婿的最佳人选。
是以,前一刻还气愤心慌的岑氏,这会儿也静观其变,不吭声了,只留下秦家一家四口在暴风眼里。
秦太夫人,已然气得快要昏倒。
“现在是说话要发誓才有人信吗?”秦颂伸手扶住母亲,同时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语气依旧冷淡,没什么情绪,但却咬字清晰,掷地有声:“那便入乡随俗一起发誓吧。本侯以我武成侯府一门的气运和个人前程为誓言,方才的确是一个人去的花园散步,并未邀约任何人。”
祁欣闻言,大感不可思议。
她不敢转头,被岑氏搂在怀里的身子,却是轻微的一个颤抖。
岑氏连忙拍抚安慰。
秦颂这个誓,发的分量可谓极重。
尤其是秦太夫人,瞬间就定了心,知道今天这事儿稳了。
她当即挺直了腰板儿,肃然斥责跪在地上的朱砂:“还不承认是你信口雌黄,攀诬我儿?”
朱砂如何去和堂堂武成侯抗衡?立刻否认:“不!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将一个丫头逼上绝路,她最多一头撞死,以证清白。
一旦这个丫头死在跟前,她的话,天然也便会更多了几分可信度!
秦颂可不会吃这个亏!
他往前走了一步,隔断了秦太夫人与丫鬟之间的争端,然后话锋一转,冲着屋里躲在岑氏怀里的祁欣继续自己前面未完的话:“但后来是祁三小姐主动找了过去,本侯为避嫌,未予理会,想要将地方腾给她,她却又再次追上来,说要嫁予本侯为妻,叫本侯认真考虑考虑。”
此言一出,顿时漫长哗然。
祁欣明知道自己有多狼狈,也终是太过吃惊,猛然自岑氏怀里抬头看向外面站在阳光底下的秦颂。
“秦颂!”岑氏可不信自家女儿会说这种话,蹭的就跳起来,浑身发抖的指着秦颂破口大骂:“我家何处招惹到你,你竟这样诽谤我女儿名声?不可知……你可知……你如此恶言相向,便是逼着我女儿去死!”
秦颂却直接无视了她,依旧隔门看着呆若木鸡坐在床上的祁欣:“祁三小姐也发个毒誓应应景吧。”
这会儿,所有人的视线又全都聚焦在了祁欣身上。
祁欣甚至都没心思去躲避了。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着实不明白她手里捏着秦颂心仪祁欢的把柄,秦颂怎么敢这么不留情面的当众这样羞辱她,刺激她?
他就当真不怕自己与他鱼死网破,揭破他与祁欢之间的丑事?
祁欣并不愿意承认,她彻底绝了做武成侯夫人这条路,甚至可以说这姑娘此时已经疯魔了,所以这样关键的时刻,她居然满脑子想的不是怎么挽回名声,息事宁人,而是在全力思索——
究竟是自己的哪一步出错,才导致的秦颂不按常理出牌,毁了她的盘算?
人群里,一片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她也全然听不见。
她只是目不转睛盯着秦颂,神色怨恨。
如果不管秦颂,但看她的这个神情表现——
绝大多数人都会相信,确实是秦颂始乱终弃,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秦颂眸中却是一片冰凉,继续对她咄咄相逼:“你可以不承认你主动两次阻拦本侯去路,也可以否认你亲口要求与我家结亲之事,但若有半句虚言,便终生不得好姻缘,家业败落,父母至亲不得善终。”
婚事,身份,家业,这些都是祁欣最看重的。
这个女人也挺特别。
小小年纪,不思慕好儿郎,不憧憬着夫妻俩情投意合踏踏实实过日子的正经姻缘,就想一步登天,找个好婆家做她后半辈子风光炫耀的资本。
秦颂说这话,便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了!
说是叫她发誓,实则他却是在警告祁欣——
婚事,身份,家业这些她最看重,认为不可或缺的东西,他全部有能力将它们统统毁掉!
她若还是不知进退,他便与她玉石俱焚。
秦颂思慕祁欢的私事若是曝光,对祁欢的影响可能更大一些,但是于秦颂本身而言,却不过就是受几分来自世人的调侃与嘲笑罢了,而她——
毁掉了那些东西,她就真的没法活了!
当然,经此一事,她的婚事指定不能再指望了。
可只要她父亲还是朝廷高官,只要祁家二房的家业还在,她至少还能继续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孰轻孰重,对于利益至上的祁欣而言,这其实并不难取舍。
祁欣咬着唇,因为她没有伤心,只有不甘,所以眼睛里竟是连眼泪都凝聚不出来。
可是她这样的一再沉默,已经于无声之中等于默认了秦颂对她的所有指证。
岑氏万万想不到自己向来知书达理进退有度的女儿,有朝一日会做出这样出格又自不量力的蠢事来,终是在周遭刀子似的指点与议论声中不堪重负,捂着脑袋晕死了过去。
祁欣,只是表情木然,死死死死的盯着院子里的秦颂。
甚至她母亲为她昏厥病倒,她都没有第一时间去顾及,反而还是院子里的高云泽一个箭步冲进去:“二舅母!快去大门口催一催,看大夫怎么还没来。”
高家上下又乱成一片。
秦颂却是事不关己,带着自家人离开了。
虽然事实证明不是自己儿子的问题,可秦太夫人也还是被气得不轻。
秦颖陪着她坐上马车。
秦颂两兄弟骑马。
路上,秦硕频频侧目去观察兄长的神情脸色,几次欲言又止,终是熬着忍到了家。
下了马车,秦太夫人依旧是一脸怒容的叱骂:“真是晦气,怎么就遇到这样事,小姑娘家家的,连点廉耻都不顾了吗?”
秦颖自打吃过一次亏,又险些丢了性命,如今算是稳重多了,只扶着母亲宽慰:“您别气了,那还不是大哥太优秀了,这才招致姑娘们的觊觎。”
秦太夫人倒是被她这话气笑了:“就你会给我灌迷汤,找借口。”
母女俩走在前面,秦颖陪着秦太夫人回房休息。
进门走进小花园,秦硕看着四下无人,也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说话。
他三两步追上他哥,神色复杂:“大哥,虽然是那祁三姑娘自取其辱,太不像话,可你当众这样给她难堪……她毕竟也是祁家的姑娘,会连累全家的。前几天你和那丫头的流言蜚语满天飞,顾瞻回来都没说什么,这回更不可能为了她堂妹的事影响了婚事,可你这么干……咱们一家和长宁侯府以后就没法来往了。你是要就此与之断绝吗?”
断绝了一切可能的来往与接触?从此叫往事翻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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