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多行不义,梦魇!老头子这一摔,把所有人都惊得不轻。
“父亲。”祁文昂也暂时再顾不得扶着的余氏,一家子全都围了过来。
祁欢躲在后面,并没有挤上前去。
杨氏则是出于本能对女儿的保护,甚至还下意识伸手将她往后拦了拦,不叫她靠近。
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老头子究竟伤势如何,只是祁文景掏出帕子给他捂住伤口,却蹭了一手的血。
“好像磕的不轻。”祁文景急道。
杨氏提醒:“这里天寒地冻又人多眼杂的,先扶父亲上车再处理伤口吧。”
这里确实不是磨蹭说话的地方,祁文景点头附和:“对,先上车。”
祁欢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才发现老头子似乎并非单纯只是踩偏了脚才摔的,这会儿几人扶着他再上车,他还明显有点脚下发虚。
只他面上却是表情严肃,一脸的倔强,一语不发的撑着,到底还是顺利上了马车。
管玉生掏出火折子,点燃桌上宫灯。
众人凑上去细看,就看祁正钰捂着额头的那方帕子也隐隐透出了血迹来。
祁文景忧心忡忡的忖道:“是不是先就近找个医馆处理一下再回去?”
祁文昂站在马车下面,四下观望一圈:“今日乃是除夕之夜,又已经是这个时辰了,怕是不会有医馆开门。”
这时候的年味浓,和朝廷官员的假期相当,民间一般也都是过了小年,一直到上元节这期间,家家户户都闲下来,走亲访友,难得清闲,店铺都是不开张的。
尤其……
是除夕之夜,还都这个时辰了。
祁正钰黑着一张脸,明显心情不佳,冷声道:“别折腾了,直接回家。”
余氏一直闷声不响的在旁边看着,老头子摔了,她连意思意思上前嘘寒问暖一声都没有,这时候才撇撇嘴,也是一脸不高兴的拎着裙子上了车。
祁文景从他们那马车上下来。
二房今天就祁文昂一个人有资格进宫来,所以来时他就是和祁正钰两口子同坐一辆马车,这会儿他不好推脱,就又上去了。
“走吧!”祁文景招呼了妻女,转身朝后面的马车走去。
祁欢跟在他和杨氏身后,突然觉得不太对劲,凭着直觉略一转头……
果然——
是看见旁边熙熙攘攘的大路上她三叔从旁策马而过。
他应该也是看见了这边的状况,并且还很是乐见其成,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孔上,神情冷峻,唇角甚至是恶意的扬起了一个幸灾乐祸的弧度的。
见着祁欢发现了他,他也半点不在意,从容冷静的移开了视线,继续随着车马人流打马离开了。
祁欢驻足盯着他背影看的时间有点长,直至杨氏发现她的异常喊她:“欢姐儿,还不上车?回去了。”
“哦。”祁欢的思绪被打断,这才飞快的收摄心神,跟着上了马车。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为着今晚承天殿内发生的事情唏嘘。
尤其——
祁欢和祁文晏都深涉其中了,祁文景夫妻俩可谓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晚,到了这会儿两人都还心有余悸,所以路上反而分外沉默。
与此同时,皇帝的寝宫乾和宫内。
顾皇后自国宴上下来就直接赶了过去。
彼时那院子里,太子云湛正站在寝殿外面的廊下与一个御林军打扮的侍卫低声交谈。
两人本来也就谈的差不多了,见着顾皇后到来,云湛便挥挥手打发了他。
那侍卫躬身退开两步,又对着走过来的顾皇后深深一揖,见着顾皇后颔首应声,他这才埋头匆忙的继续走了。
顾皇后走到太子面前问他:“是顾瞻的信使?”
“是。”云湛道。
大多数时候都看着是没什么心机,一副朗朗少年气息的太子殿下,这会儿负手而立,身子笔直,脸上表情严肃下来的样子倒是极具威严。
顾皇后挑挑眉,冲他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母子俩只交换了一下神色,之后顾皇后就直接忽略掉这件事,看着他背后的寝殿问他:“你父皇没事吧?”
“没。”云湛脱口回答。
只是话落,他神色之间又添几分凝重,也循着顾皇后的视线回头,看着寝殿里边道:“这些事,无论谁胜谁负,也无论是谁狼子野心,谁良知尚存,对父皇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总归是要受到刺激和影响的。”
可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些人天性如此,这是没法子的事。
站在他们母子的立场,该给的机会会适当的给……
再多,那就是妇人之仁,引狼入室了。
所以弄成现在这个局面,即使知道皇帝心里不好受,这也是件没法子的事。
云湛说完,就自己先振奋了精神,露出个笑容道:“母后进去吧,陪着父皇说说话,多少开解一下。”
“嗯!”顾皇后道:“朝堂之事,本宫不方便插手,后续的善后事宜你去处理吧。”
“好!”云湛作揖告退。
顾皇后则是进了寝殿之内。
皇帝的确是心情不好,回来之后就遣散了宫人和内侍,连小苗子都没留。
原还是云湛陪着他的,后来外面有人找,云湛出来,内殿之中就只剩他一人。
他身上搭着条皮毛的毯子,靠坐在一张睡榻上。
灯影之下,鬓角的花白和眉心的沟壑瞧着都分外明显。
十几年的夫妻,顾皇后看他这个样子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她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
正对着另一边的窗口出神的皇帝登时思绪就被拉了回来,转头看见了她,没见到云湛跟进来就问:“湛儿走了?”
顾皇后走过去,在他那榻上坐下,顺手给他掖了掖被角,这才随口回他:“叶家父女臣妾做主将他们打入天牢了,这些事情牵扯的大,后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善后,臣妾不方便出面,就叫太子去了。”
语气一顿,想着他此时必定心里不踏实,就又说道:“顾瞻的人返回复命,并无意外,一切顺利,陛下且放宽心吧。”
无论云峥还是云珩,对皇帝而言,都是亲骨肉,无论哪一个走上不归路,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不会愿意看见。
可是他们又都太过清楚,皇帝他首先是一国之主,然后才是皇子们的父亲……
何况,皇帝自己也有私心和偏心,他对云峥和云珩他们就只是尽量的给予机会,他最在意和必须护持的却是太子云湛。
所以,夫妻两个心照不宣,他也没再过问更多细节,只道:“贤妃那里朕最近也不见她了,你去出面安抚一下吧,她虽然有时候利欲熏心会犯糊涂,但是经此一事……怎么也都该吃到教训,清醒了。”
“嗯。”顾皇后点头,“贤妃今夜情绪有些激动,臣妾安排她回寝宫休息了,先让她冷静冷静,明日我会见她的。”
皇帝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会儿才有些放松了身体靠着躺在了迎枕上。
夫妻二人相顾各自沉默了一会儿,皇帝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突然打起精神,沉吟:“澄儿入夜之后就一直没有再进宫来吗?那个祁文晏……”
祁文晏今日的这番举动,提前谁都没防备。
虽然他运筹帷幄,始终牢牢把控住了大局——
可是当众闹的这一出,也着实叫皇帝捏了把汗,不是不佩服他掌控大局,将所有线索证据拿捏到位的能力,可是国宴之上他这么弄……
皇帝此时对这位准女婿的感情可谓相当复杂,爱恨交加。
咬牙切齿呢喃了半天,最后还是恼恨叹气:“你叫澄儿去给他说说,叫他识点时务,以后给朕收敛点!”
顾皇后失笑,却是揶揄:“陛下还是这么高看您那闺女,您的这位大理寺少卿大人啊……他们俩还说不定是谁拿捏谁呢!”
皇帝太过宠爱自己唯一的女儿了,就觉得自己这女儿是天上的星星,落谁手里那就是人家的福气,何况祁文晏接受这事儿的过程也叫他很满意,一点幺蛾子没出,就这么水到渠成的入局了。
他就觉得是天时地利人和,即使这里头有皇室威压的成分在,但凡祁文晏接受,那么在两个人的关系里就必定是他的宝贝女儿占的主导地位。
皇帝这就不高兴了,一骨碌坐起来:“那丫头连朕都要让她三分……”
顾皇后可不想与他争辩这些毫无意义之事,见他这般,就忙是抢先打断:“不管是谁拿捏谁,就算是咱们的女儿弯弯绕绕的算计不过人家,凡事只要他肯让着咱们,澄儿总归还是吃不了亏的,这不就行了吗?”
两口子过日子,能得个相敬如宾,就是最好的局面,那些非得拼个东风压倒西风的……
想想都累!
祁文晏一开始并不是顾皇后看好的,但她在这件事上很看得开,只要云澄愿意,只要祁文晏不是心术不正,那么就算女儿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也无所谓。
皇帝原是不服气的,但再转念想想媳妇说的也有道理——
两口子,谁的脑子更活络点儿没必要非得计较,只要女婿有那份心,肯宠着让着自己这闺女,两口子这日子总归还是能过的顺心遂意,和和美美的。
这么一想,皇帝也便释然,就又重新躺了回去。
外面小苗子端了刚煎好的汤药,因为皇帝陛下方才有点急眼,他就没敢进来,眼见着一场硝烟消弭于无形,这才敢于小声提醒:“娘娘,药煎好了,陛下是要现在用吗?”
皇帝还没说话,顾皇后已经招招手:“给我吧。”
小苗子快步进来,把药碗给了她。
今天这一晚上,这宫里注定了大家都是一夜无眠,顾皇后就坐着亲自给皇帝喂药。
为了打发时间,两人不免就从头梳理起国宴上祁文晏所掀翻的那件案件始末。
祁欢虽然知道叶寻意掌握着临摹云珩字迹甚至可以乱真的技能,可这件事她却不能对任何人言明,是以在皇帝这里也只能猜是叶寻意找了临摹别人字迹的高手,又窃取了云珩的书文手稿,这才写出的那些书信。
可祁文晏现在提供的铁证,却只有雕刻印章的师傅,这位临摹伪造信件的高手,可能就只能撬开叶寻意的嘴巴才能知道了。
说到最后,皇帝吃了药,已经昏昏欲睡。
他现在睡眠不好,经常半夜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尤其今日刚经历了一场大事……
顾皇后也没敢再叫他挪去床上睡,见他眼皮打架,就替他抽走了背后的两个枕头,又拉了拉被子。
皇帝顺势躺下,脑子里依旧在琢磨云珩和叶寻意这案子,半梦半醒间突然又道:“朕的大理寺少卿确实非比常人,这么重要的人证,他就敢在手上私自把持这么长时间。”
祁文晏给的那些解释,他都接受。
可是也要知道,这几个人是叶寻意和云峥要灭口的,哪怕他是出于谨慎才把人暂时扣留在手,一旦消息走漏,就有可能被连带着拖下水,到时候就百口莫辩了。
顾皇后怕又把他的睡意吵没了,就只是笑了笑,没接茬。
皇帝却又自顾呢喃:“众钰斋……朕怎么觉得以前在哪儿听过,这名字很是耳熟啊。”
话到最后,他也就渐渐地睡沉了下去。
相近的敏感字眼落到特殊的场合,的确是会叫人产生似曾相识的错觉,顾皇后只当他是经历了今晚的事,始终内心不平静,也没多想,又仔细给他整理好被子,这才熄了这内殿的灯。
这时候已经是四更天。
她也没再回凤鸣宫,直接走到里面,脱了鞋子和外袍,和衣躺在了床上小憩。
另一边,祁家一行人也回到了府里。
大家在门口下了马车,祁文景知道杨氏和祁正钰两口子之间有心结,不愿意伏低做小的再做表面功夫,就直接找借口打发她:“辰哥儿一个人在家也不知是怎么样了,我送父亲母亲回房,你带欢姐儿先回院子看看吧。”
杨氏确实懒得管那老两口死活,毫不迟疑的点头:“好!我吩咐人去喊陈大夫。”
说着,就先拉着祁欢进门去了。
余氏看在眼里,心中激愤,冲着两人背影就啐了一口:“没大没小没规矩的东西!”
杨氏和祁欢都懒得与她这种人计较,左耳进右耳出,头也没回的就进去了。
路过门房,杨氏吩咐了门房的婆子,叫她去把陈大夫请到福林苑去,之后就不再管他们的事。
祁欢陪着她先回了趟安雪堂,却不想,都这个时辰了,祁元辰居然还没睡,听见院子里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小炮仗似的直接从屋子里窜了出来。
杨氏弯身将他抱了个满怀,满心阴霾也瞬间消散,脸贴着他白里透红的小脸蛋儿蹭了蹭,抱着他往里走:“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没睡呢?”
“我等母亲和阿姊!”祁元辰脆生生,高亢的回。
小孩子仿佛不知愁,永远充满了活力,叫人看着就觉得生机勃勃。
祁欢心里顿时也舒畅不少,跟着会心一笑。
刘妈妈从旁帮着解释:“许是炮竹声太吵了,都过了子时还未消停,小少爷就一直没睡。”
杨氏把他抱回屋去。
祁欢道:“父亲今晚应该会忙到很晚,母亲您和辰哥儿都早睡了吧,我也先回去了。”
国宴上的事,杨氏其实还想和她聊聊,但是都到了这个时辰,也不是闲聊的时候,她也就点了头。
祁欢又捏了捏祁元辰的脸蛋儿:“那姐姐就先走了,明早起来给你包红包。”
祁欢回房就洗洗睡了,宫里的事并未给她造成太大的冲击,她反而睡的很好。
福林苑那边,祁文景和祁文昂都跟了过去。
余氏是没管老头子的,直接推脱困倦,回自己院子睡去了。
祁文景兄弟俩等着陈大夫给止血上药包扎,虽然只是皮外伤,但是伤口不小,这一路耽误下来又出了很多血,老头子这会儿都觉得头晕眼花,浑身乏力。
陈大夫说没有大妨碍,他也就打发了两个儿子离开。
从福林苑出来,因为是大年初一了,祁文景就还是回了后院。
两兄弟走一路,四下无人时,祁文昂就谨慎说道:“父亲许是惊着了吧?就今天老三带到御前的那几个首饰铺子的人……哪有那么巧的,要不要叫人去查一下?”
“巧合罢了!”祁文景明显很清楚他指的什么。
祁文昂想了想:“也是。这都多少年了,应该就是凑巧了。”
兄弟俩走到回廊尽头,就分道扬镳,各回各家。
然则,各自回房都也不过才刚睡下,祁正钰那边就又来喊人,说是老头子发起了高热,睡梦里像是被魇着了,既叫不醒,他也不安生。
管玉生实在被折腾的没了办法,又不敢擅自拿主意,就只能来后院叫人。
祁文景兄弟俩赶紧穿上衣服就又都过去了,顺便又把陈大夫薅起来,陪了一夜。
次日一早,杨氏岑氏两妯娌起身之后也带着各自的儿女赶了过去。
祁欢一共就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头重脚轻,眼睛都睁不开:“不就撞了下头吗?大夫说很严重吗?”
“你父亲回来说没事,可是上了年纪的人……谁知道呢!”杨氏道。
祁欢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然后,等她真到了祁正钰那,进屋看见他在床上直打哆嗦,半睡半醒中拼命挥手驱赶什么的模样还是吓了一跳。
陈大夫在旁边要给诊脉,可是想抓他手腕都抓不住,急的满头大汗。
祁文昂和祁文景两个熬了一宿,黑眼圈一个比一个重,还在给他额头上换冷帕子降温,一边又怕碰到伤口,可谓苦不堪言。
而老头子又不老实……
这天有点阴天,加上这大清早太阳还没完全起来,这屋子里瘆人的很。
“母亲!”祁欣也是看了眼床榻那边的情况,就畏缩着往岑氏身后躲了躲。
岑氏一边握着她的手安抚,一边也是眉头紧皱,扯脖子去看床榻那边的情况。
“实在不行……要么拿帖子去请个太医来吧?”杨氏提议。
老头子霸道又阴狠,在这个家里,虽然一直作威作福,看似权威实则是把人缘早就败的一干二净。
这会儿,大家说是关心……
实则,心里真实的想法都不好明着说出来了。
陈大夫闻言,就回头来说:“该是不用,小的一直在这伺候,烧得也不很严重,按理说不该这样……”
说话间,老头子又一次挥手打掉了祁文景拿在手里的冰帕子,口齿不清,喃喃自语:“走……走开!别回来……你……你走!”
这情况,越看越不正常。
岑氏纠结许久,终还是忍不住与杨氏咬耳朵:“大嫂,这动静瞧着不像是普通的生病,倒……会不会是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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