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1点整, 32名守夜人全部到齐。
众人有序地排起队,等待着村长的下一步指令。
很多人面上都有哭过的痕迹, 从丢手绢游戏结束、离开广场回到家中,到在广场上重新集合的这部分时间,就是他们与家人告别的时间。
可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很多人这会儿都紧握着双拳,是一副很不甘心的样子。
他们绝不甘愿去死,只是没有勇气和办法反抗权威。
白宙静静站在队伍末端,几乎全程不发一言, 难以忽视的高个子让他在人群中显得很突出, 总能让人一眼看见。
他基本目不斜视, 像是完全不在意周围人的反应。
片刻之后, 村长到了,他开口刚说了几句话, 即将把众人带往今年要陪红神玩游戏的地方,忽然传来了“汪汪”几声狗叫。
那是一只小白狗进入人群, 围着村长跑了一圈后,又围着所有人跑了一圈,期间不断地发出“汪汪”声。
之后广场外围有村民找了过来, 喊了几声:“琪琪, 过来!怎么跑那儿去了!快回来!别打扰村长办事!”
闻言, 那只小白狗又“汪汪”叫了几声,再跑回那人的身边。
那人呼出一口气, 面上紧张的神情总算褪去, 赶紧领着那只狗回家了。
看来“琪琪”是这只白狗的名字。
这一切乍一看过去,就像是某户人家的狗丢了,主人着急地出来找, 总算在广场找到它,赶在午夜到来前,及时把它带了回去。
小白狗来了又跑,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但如果仔细看向广场上的这帮人,会发现他们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他们变得平静下来了,其中少数几个不会掩饰的,眼神中甚至流露出了喜悦。
从不甘不愿地充当守夜人,到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他们心态的转变就这么在无声无息中发生。
然而站在人群末端的白宙却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他好像根本也懒得理其余的人和事,故而什么端倪都
没察觉到,只是听从着村长的安排而已。
等了一会儿后,村长阿卜重新对大家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领头带队,把众人往山上领去。
大概15分钟后,他们到达了一个祭坛。
祭坛呈圆形,上面有着各式各样的符文,都是由石头堆成的。
祭坛中央有一块古旧的石碑,上面隐隐有着暗沉的血迹,就似乎这里曾发生过什么惨案似的。
村长阿卜让人在这里停下来,再面向众人开口道:“今年我将陪你们一起去红神要求玩游戏的地点——”
他话音还没落,就被人打断。
“阿卜大人,你不可以去。你是这里最厉害的武士。不是谁都能同时学会四大分支的武技的,这么多年来,只有你是唯一一个。你必须活着保护大家。玩游戏的事……交给我们吧。”
“是啊。交给我们吧。”
“我们愿意为村子付出一切,乃至生命!”
事已至此,被选出来要守夜的人们眉宇间满是大义凛然,夜晚的氛围也在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悲壮。
前不久他们还在为了不当守夜人,而与同胞们在游戏中展开拼死角逐。
可这一刻,他们又突兀地化作了愿意慷慨赴死的英雄,还是无怨无悔的那种。
听了众人的话,村长阿卜看起来既伤感、又感动,透过他手中的火把,可以看见他的眼眶都微微有些发红。
面向大家,他道:“大家放心,为了解除我们每年都要面临的这个困局,我想了很多办法……前些日子大家看到了,我一直在和邻村的灵媒接触。如今她为我们找到了一个好方法!
“她在这个祭坛布了魔咒,大家只要把血滴在中间的石头上,魔咒就会保护大家!到时候,如果红神想要伤害你们,反而会被魔咒反噬!”
“太好了!”
“谢谢阿卜大人!”
“你是我们全村人的英雄!”
阿卜摆了两下手,暂时让大家停止了喧哗,再道:“不过大家还是不要掉以轻心。这次毕竟只是一回尝试。这样的尝试,之前从没有
人试过,所以我也不敢确保,我们真的能通过这种方式杀死红神……
“请原谅我,出于慎重考虑,我依然决定举行比赛,选出了你们。一旦有什么万一……也希望大家不要责怪我。你们都是无名村的英雄。你们的名字会被记录在册,永远被后世所称颂!”
村长阿卜发言完毕,一个接一个的村民走到了石碑前,拿出小刀、切食指、把血抵在石碑上,是他们统一的动作。
最后轮到白宙。
他跟所有人一样走到了石碑跟前,只不过迟迟没有动作。
月上中天。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紧盯着他的背影,等待着他拿刀割破手指、将血滴出来。由于太过专注,他们几乎屏住了呼吸。一时间空气之中竟只闻风声与虫鸣。
忽然之间,金属破空声传来,那是破晓刀被祭出的声音。
这把唐刀没有刀鞘,因为它太过锋利,几乎现世必见血,除了本身能构成一个空间的行囊能够装载它之外,副本内几乎没有任何刀鞘能承受它的锋利。
右手握住唐刀往上抬,白宙将刀锋悬停在左手食指的指尖。
这一刻时间几乎静止了。透过火把的光芒,他身后的所有人都紧紧盯住了他的食指、和那把即将落下去的刀。
他们的目光逐渐变得贪婪而放肆,就像早已在无形之中达成某种协议。
下一瞬,白宙却转过身,用一双古井般的眼睛看向他们,总算开口说了句话:“不必滴血。我有办法保住你们全部。”
村民们全数愣住了。
望向白宙,村长阿卜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勉强挤出笑脸。“别啊,赶紧滴血,马上就要午夜了。只有滴血才能保证你的安全呀!你看,我们都滴了!”
白宙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略抬起下巴,看向另一侧站在祭坛旁边的人。目光落在某队人身上,他道:“你们跟阿莲同宗同族,关系最紧密。虽然今晚你们对她的作为有所失望,但她天赋还在,只要继续练习,明年一定会帮你们赢得胜利。
“这种情况下,我今晚保她一命,其实也
是在保护你们家族,同意吗?”
白宙此刻问的人,自然是之前丢手绢游戏中,位于西边那个圈的日家族。
闻言,日家族的剩余15个守夜人全都看向了他,之后其中一个地位稍高的人上前一步,率先开口道:“咳,当然同意。我们很感激你的。”
旁边一人立刻附和:“对!之前我们骂了阿莲……只是一时输了比赛,情绪激动。其实我们很爱护她的。不、不仅如此。其实归根结底,我们四大家族都是一家人。我们不该……不该因为一时的输赢而……”
“把我看做恩人,却执意让我去滴血?”白宙又问了一句。
那些日家族的人立刻接二连三地劝说起来:“我们确实很感激你,所以才让你去滴血啊。这样,灵媒的魔咒才能保护你!”
“是啊!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我们也是为了恩人你的安危考虑啊!”
“时间不多了,你快点滴血吧!”
白宙略一点头:“看来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村长察觉到什么,看向他:“你、你……”
白宙并不看他,只是脑中滑过不久前,他从系统面板上看到的周谦发来的消息——“这里的人能懂动物的语言,可以和狗沟通。”
抬眸看向村长,白宙道:“默之国的人为什么不敢轻易踏足此地?因为这里到处存在对付他们的咒语。
“我是默之国的逃兵,身上流着默之国的血。所以,你们的血滴在这里没事。但换做是我,我会死,对吗?”
他、他看破了我们的计谋了?
可他是怎么看破的?
大家在广场上集合的时候,我的手下离开广场,把话传递给了一直叫琪琪的白狗,再由白狗把话转述给大家,可那个时候,他明明毫无反应的啊!
他不应该听得懂那只狗的话才对!
他到底是怎么猜到……
村长阿卜心里滑过万千狐疑,但此时已无暇顾及白宙是怎么猜到这件事的。他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强行取下白宙的一滴血再说!
当即,阿卜厉声开口
对其他人嘱咐道:“我们祖上一直是语之国的精锐,父母也都是国王的护卫军,我们武艺高强,一起对付他,这绝无问题!
“大家听我的,一起上!就算一下子杀不死他也没关系。只要他在祭坛这里落下一滴血,他就会死于魔咒!!”
“上!”
“上啊——”
三十余人立刻沿着祭坛周围围了一大圈,拿出各自的武器对准了白宙。
白宙瞬间被剧烈的杀意包围,但他只是望向村长阿卜,淡淡说出两个字:“不必。”
“不必?不必什么?死到临头,就不要嘴硬了!”
阿卜双目杀机毕露,他一声令下,所有人全部举起了利器朝白宙袭去,霎时间,祭坛已遍布刀光剑影,几乎把白宙的身影彻底吞没!
却见白宙一条腿后退半步,微微弯曲,然后双手持刀,将刀锋对准了阿卜,再说出一句:“不必费心拿我的血——
“因为杀死你们,我只需一刀。”
话音刚落,数道兵刃相接,那是因为白宙的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的缘故,猝不及防间,从不同方向杀过来的村民差点伤到彼此。千钧一发之际,他们急急收势,几乎把自己摔一个趔趄,才勉强稳住身形。
隐隐感觉到什么,他们全部抬头朝半空中望去,这一刹那,月光、刀光与祭坛周围的火光便齐齐照亮了他们无比惊恐的眼眸——
只见白宙凌空而起,双手持刀斩出一个环形。
那一瞬,刀光如雪,白过了空中的皓月。
根本没有给人任何转圜的余地,环形刀光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往下斩去,扫荡的范围足以覆盖整个祭坛!
“不、不要……”
“你放过我们……”
“你到底是谁……”
人群之中爆发出并不统一的惊呼和哀嚎声,然后都在同一时刻戛然而止——环形刀光落了下来,所有人的脖颈全部被切开一个细小的伤口,最后他们就全都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
半空中的人形凭空消失,再出现的时候,他已经走在了去往山顶的路上。
沿路并无任
何火光照明,但这没有对白宙的前行构成阻碍,他快步穿梭在山间小路上,身形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不过还没有走出太远,在他身后忽然传来了几下鼓掌声。
白宙闻声驻足,在他眼前,登时出现几缕暗红色的火光。它们飘浮在半空中、草丛间,不停地起起落落,像是少女舞动的红裙。
可在这个世界,没人看到这样的火光还能笑得出来——红色的火光,那是异界的象征。它们的出现,意味着红神已经到来!
瞥一眼系统面板,显示此时距离午夜12点尚有三分钟。
白宙开口道:“果然,即使萨温节没有正式降临,你也能从异界来到人间。”
“哎呀呀——”
一个悦耳动人,还有几分妖冶的女子声音从他背后响了起来。
可她的下一句话,又像是在他前方的某个草堆后面说的:“杀了那么多人,你好残忍啊。”
“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1或者32,这是你亲口说出的话。”白宙道。
“你耳朵很好呢。阿卜和人商量的时候,你明明离他们那么远……”红神笑着道,“你却都听到了?嗯……不过,你听到什么不重要。你有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才重要。哎——”
红神这声叹息好似自天边而来。
她又道:“村民们好心收留了你们这些从敌国而来的逃兵。如今你的所作所为,可是背叛了他们呢。虽然我最喜欢看背叛的戏码了。不过……噫,你真的好残忍呀!”
“我杀他们,一为自保,二来……也算是为你报仇了。
“他们罪有应得,对吗红神?”
白宙说着,略侧身看向了某个方向,开口道,“或者我应该称呼你为——阿媚。”
·
一个小时前。
白宙护送小姑娘阿莲回到了日家族的居住地,走到宗祠附近的时候,他们俩果然被立刻包围了。
另外那15个要参与守夜的人并不在场,而是回到了家中与各自的亲人做最后的道别,此刻来到宗祠这里包围阿莲的,都是族中的
长老。
为首的一名长老站了出来,手里赫然拿了一根鞭子,面向小姑娘道:“阿莲!你辜负了全族的希望!认不认罚?我要你去宗祠里面,在祖宗面前跪下,然后接受惩罚!”
阿莲下意识地想要跪地求饶,但膝盖刚弯下去,她隐隐想到什么,便求助般看向了白宙。
白宙朝她点点头,然后站了出去。
察觉出什么来,那名长老对白宙道:“小伙子……你帮了阿莲,我们很感激。但这是族中的内部事务,还希望你不要插手!”
另一人却道:“感激他做什么?如果不是他们这些逃兵帮了云家族。我们恐怕不会输。”
第三个长老看向了阿莲,他胡子都花白了,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阿莲,是你身边的人害你输的。你怎么能躲到他的后面!你给我出来,乖乖受罚!”
白宙置若罔闻,只是从行囊里拿出一根棍子握在手中,倒是并未拿出那把唐刀。
将这根棍子对准了众人,他淡淡道:“谁都不能责罚她。”
白宙这话显然激怒了众人,长老们立刻摆出阵势,人人祭出一把利剑,看得出他们拥有很高的武艺,绝不是单纯的村民。
“我们家族讲究武艺说话。”为首那名长老道,“你想为阿莲出头,也不是也不可以。选一个长老挑战吧。你想挑战谁?”
白宙扬了扬手中的棍子,平静道:“你们一起上吧。”
“好狂妄的语气!”
“老大,我们就一起上!看他能厉害到哪儿去!”
“就是!上!”
整整七位长老,曾都是国王的护卫军,此刻果然全都执剑而上,对上白宙之后,一招又一招,杀意渐浓。
白宙以一敌七,倒是且战且退,极为从容。
一刻钟后,白宙被七人合围而上,七把剑毫不留情地朝他刺去。
可他们不仅全都刺空了,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各自脖颈处已狠狠挨了一闷棍,继而全都倒在了地上。
旁边的阿莲几乎看得目瞪口呆。
白宙倒是没再看她,只是单手拎着一根木棍游走于众人
之间。
用木棍轻轻敲向一人的腿,他开口道:“你,右腿的动作非常缓慢笨拙,曾受过重伤,断过腿?”
不待那人回答,他继续走向了下一个,这回敲得是肩膀。“你断的是肩膀。”
这两句话已足够令人震惊。
不过白宙还在继续。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把每个人的陈年旧伤都说了出来:“你心脏附近是不是中过箭?”
“你的肺有问题,吸过某种有毒的物质。”
“你的两条腿都断过。”
……
一圈走下来,白宙道:“你们绝不是普通村民,刚才合攻我的时候,不但配合默契,还懂得排兵布阵,你们是士兵出身。
“明明是士兵,却隐姓埋名在这种地方种田,看来你们是犯过罪了。
“那么,最好把你们的故事告诉我。否则,就算我不杀你们,把你们藏在此地的故事传出去,你们也没有活路。
“我是默之国的逃兵。你们呢?语之国的逃兵?”
“放、放屁!我们、我们才不是逃兵!”一名长老气红了脸,忍不住道。
“那就把故事告诉我吧。”
白宙说到这里,看见系统面板上周谦又发来了消息,嘴角微微扬了一下,再看向那些村民的时候,那点笑容又很快收了回去。
他开口继续道:“比如,阿媚是谁?”
之后,大概花了十分钟时间,白宙听完了他们所讲述的故事。
他最初听到的版本,自然跟周谦听到的一模一样。
听完故事,白宙问的是:“照你们所说,你们这几个老人,当年都是跟在语之国国王身边的护卫。那么,既然两国始终没有爆发战事,你们身上的重伤是怎么来的?你们应该跟默之国的人交过手。”
闻言,所有人都立刻变了脸色。
过了好一会儿,最年长的长老才开口道:“我们不跟默之国交手,也会跟其他人交手啊!语之国周围又不止这一个国家。国王又不止一个敌人!”
“那为什么沉默这么久呢?”白宙问。
“因为阿媚是罪人
!我们实在羞于谈及她所做的一切!她不忠不孝——”
“够了。”
白宙骤然打断他们的话,似乎不愿再听。
在这游戏中待了七年,类似的谎言,他实在已经听过太多太多。
抬眼瞥向家族中众人居住的方向,那15个守夜中已有人离开,看来是准备出发去广场了,白宙不再多耽误时间,一把扣住面前最年长长老的肩,逼迫他站起来后,取出一把匕首对准了他的脖颈,用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所有人跟我进宗祠。”
德高望重的长老落入白宙手中,众人不得不按他的要求跟着走进宗祠。
白宙让跟随而来的阿莲关上了房门,再将匕首逼近面前长老的脖颈,刀刃处立刻见了血。
这抹血色映入白宙的眼底,让他显得无比冷酷无情。
他就这么用一双隐有血色的眼睛,淡漠地看向其余六名长老。
“三分钟内,把当年的故事讲清楚。否则三分钟后,他会死。”
·
时间回到此时此刻。
月光下,一个全身红裙的姑娘出现在白宙面前的山路上。
墨色草没过了她赤|裸光洁的脚踝,她踩着月光一步步朝白宙走去,如此倾城绝代的她,不像异界的亡灵,反倒像极了天降的神女。
“他们罪有应得……嗯,你说得没错呢。”阿媚用极为好听的声音说。
走路的时候,她用双手牵起了裙子,步伐轻巧灵动,追忆往昔的神态甚至让她显出了几分呆滞的可爱。
“他们逼我和爱人分开,逼我远嫁到默之国。他们逼我勾引那里的国王,骗取金色羽毛。这一切只因为……语之国的国王病入膏肓,因为四大家族的人先前与默之国交战,没打过,他们全都受了很重的伤。”
“为了救这个国家,我做到了他们提的要求,我把金色羽毛偷了回来,治愈了国王,治愈了他们所有人。
“可默之国的国王来算账的时候,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把我交了出去。”
看着白宙,阿媚笑着道,“这帮狼心狗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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