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官府的控制力只限于城墙内部,城墙内和城墙外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出了城,真要遇到雷家这种据堡而居的大户,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人家在自己家土地上盖个奇形怪状的大房子,你连逾制的理由都找不到,总不至于犯了大明律。
当然,官员们确实有权力说你有罪,但前提是你要有本事来执行。
打大户人家的围子可不是什么轻松活,里面几百家丁,就够你几千兵士头疼了。
能出动几千兵士,那不是随便某个官员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
除非你是搞得天怒人怨,所有人都看你不顺眼,非要灭了你不可。
这里还是南京城,谁敢说自己没政敌?
你非要搞个非须有的罪名,去兴师动众的打某个大户,马上就会有人弹得你满头包。
如果是一般的小户,被你偷偷摸摸的下手了,大家也没兴趣费劲巴拉的去找证据。
雷虎现在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不惜血本的打造一个乌龟壳,让想要对他下手的那些人不得不搞出大动静来。
大动静必然有大代价,他就赌能付出大代价的人不多,大人物做事,首先要看值不值得。
只要整个庄子改造完毕,他脑袋没进水,非要喊什么既寿永昌,或者和南京城里的那些公候们抬扛,基本没有官员会有兴趣来找他麻烦。
将这些理由摊开来给雷富贵一讲,雷富贵的肉也没那么疼了,再次感叹儿子果然是天选之人,将这些他从未想过的官场道道都能看得如此清楚。
安抚完心疼银子的雷富贵,雷虎又乘船赶往对岸的砖场。
今天是砖场的水泥窑第六次试烧的水泥出窑的日子,他要赶过去看结果。
作为一名起点混子,对水泥的烧制,印象也仅停留在石灰石加粘土,再加一点铁渣一通乱烧,然后磨成粉之后加石膏就完事。
这些材料对于靠着长江的砖场来说,实在是太容易找到了,只要钱给够,上至四川,下至松江,都可以作为他的原料产地。
但比例这个东西,还需要多次试验。
前面几次的烧制,基本已经摸到了正确比例附近,雷虎也懒得细细琢磨了,这次只要差不多,就按这个比例来就行,反正第五次烧制的成品,就已经比糯米汁便宜,容易生产,性能略有胜出了。
刘老二一看到他,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雷少爷,是来看水泥的吗?”
雷虎点了点头。
刘老二第一次看到水泥的时候,差点给雷虎下跪。
就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掺在一起一烧一磨,居然就能变得跟石头一样坚硬,这粉末也太神奇了。
可惜的是,来烧这水泥的人,全部是雷家从对岸调过来的家丁,他也插不上手。
这更是让他认定了,这里面肯定还有什么别的东西,是雷家的秘方。
他想要将这东西搞到手,只能探雷家少爷的口风,看有没有机会在里面分上一杯羹。
雷虎的冷淡,并没有让刘老二退却。至于他开始进砖场时,还保留的那点读书的人倨傲,早就丢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雷少爷,这水泥是不是也可以搞个工坊专门生产?”
雷虎知道他迟早有这么一问,转脸认真的看着他:“你觉得你们刘家能扛得住?”
这话问得刘老二脸色一僵。
他刘家放在浦口勉强算得上一号人物,但水泥这种东西,他一个秀才都看得出来有多大的好处在里面,到时候对面南京城里面随便跳一个出来,都能让他刘家死无葬身之地。
想通了这点,刘老二小脸微红:“是我莽撞了。怪不得雷少爷专门放在砖场角落里,还用家丁来做。”
雷虎暗笑:不怕你想,就怕你不想!
水泥的原理并不复杂,难度根本不在配方上,而在制造工艺上。
两磨一烧听起来容易,但实际制造过程却可以让人欲仙欲死。
主要是单位价值低,你磨一块石头,和磨千千万万的石头,那难度是完全不同的。
一磨还好,二磨要求将水泥磨成超细的粉末,在明朝的这种技术条件下,可以让人直接崩溃。
说到底,如果不改进加工工艺,制造出更先进的加工设备,靠人力水力,这东西的成本就不可能低下来。
成本低不下来,销路就有限。
而要改进生产工艺,除了雷虎这个作弊者,短时间也没人可以做到。
摸着下巴,用狼外婆的语气诱惑着咱们纯良的刘家二少爷:“刘少爷对这水泥有兴趣?”
刘老二也想明白了:“如此神奇的事物,说不想要是假的。但凭咱们刘家,真没本事守住啊。”
赚钱是赚钱,为赚钱丢了命就不划算了。
雷虎在心里给这位明白人点了个赞,说道:“凭刘少爷的秀才身份当然是守不住的,但如果是几十个秀才,再加几个举人呢?
到时候谁要敢来抢,怕是要被你们打到家里去了吧?”
明朝读书人的地位可不是说着玩的,一个秀才不可怕,但如果你招惹了几十名秀才,魏国公府都不见得顶得住。
刘老二脑袋还没转过弯来:“几十个秀才?”
雷虎开始给他扳指头:“刘少爷念书,总有同窗吧?这些同窗里面秀才肯定不少,这么多秀才,里面肯定出了几个举人吧。
刘少爷也不必麻烦,只需要将这些同窗全部拉过来,这南京府还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来抢你的水泥作坊?
即使你自己不认识这么多,但你认识的人是不是还有朋友?
不管人家跟你有没有交情,总不至于拒绝送上门来的钱。”
明朝这些读书人,谁不是贪如鬣狗,看到好处在前,没理由尝且要找点理由扑咬一番,何况现在是送上家门的钱。
雷虎的一番话,让刘老二幡然醒悟:“雷公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只是你真情愿将这等秘方拿出来么?”
看着跟自己玩弄小心机的刘老二,雷虎指了指他:“我出配方,占股本三成半就行,其它的,由刘少爷与其他人自行商量即可。”
在南京城商议事情,最好的去处当然是秦淮河。
刘老二读书的那段时间,靠着手中银钱充足,倒也结交了不少朋友。其中就有十几个秀才,一个举人。
虽然他对科考已不做指望,但与这些的联系倒也从来没断过。
一封封书信寄出去,总归没让他失望,今天倒是一个不落的到了。
不过来人倒是分成了两拨,家境好的坐一桌,个个羽扇伦巾,风流倜傥;家境差的另坐一桌,一个个只混得一身青衣,有人已经面带窘迫。
没办法,明末时期的江南,实在不缺秀才举人,该投献的土地,早已被先来者瓜分殆尽,这其中的后来者,现在也就勉强能给自家那几亩薄田弄点优待,唯一的出路只有奋力往上再考看看。
至于家中无地的佃户,早已不可能供养得起一个正经读书人了。
而刘老二算是这堆人里面中等偏上的,偏偏他性子和善,与各人都说得来,所以有钱人家的也愿意给他面子,无钱的想着至少也能混顿酒肉。
大家分头坐定,在场之人身份最高的举人伍正真就开了口:“浦江,今日为何如此雅兴,邀众同好共游秦淮河?”
刘老二知道,这是代大家问他今日的目的。
你去吃人家的饭,总要知道人家为什么请你吃饭,这是基本礼仪,总不能人家说吃饭你就真当是吃饭了。
在场之人都是读圣贤书的,如此蠢事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刘老二站起身来,朝着大家拱了拱手:“诸位同年,实在是我近日新得一秘方,想要做点事,但这秘方干系甚大,以我浦江之力,怕是一家做不下来,今日特地请大家来此,就是想着请大家助小弟一臂之力。”
本来大家还想着他刘浦江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想要请这些同年出头帮他,大家还想着如果不甚麻烦就算了;要真是大麻烦,少不得吃了人家的酒,得想个稳妥的法子拒了。
却没想到,他刘浦江的言外之意,是有什么挣钱的路子,大到他刘家都扛不下来了。
这下众人的兴趣都上来了,酒席之间马上议论四起。
众人猜测一番,却也猜测不出什么来,伍正真作为这群人的老大,自然要出头问个明白:“浦江,你说的秘方,却是甚么东西,以你刘家的地位,都要如此谨慎?”
刘老二招了招手,跟着来的家仆上前,递上了一块灰扑扑的砖头。
“这是一块水泥砖,就是以水泥加沙子,石子浇铸而成。”
又从家仆手中接过一个木盒打开来,递给伍正真:“正真兄,此物名乃水泥,用它与沙子,石子加水搅拌,浇入模具,可做任意形状,无论是用之盖房,修城,还是筑路,都可得事半功倍之效。
而且坚硬如铁,不惧雨水。”
众人大奇,争相传看水泥砖和盒中的灰色粉末。
“浦江,你所言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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