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安面色微沉。
闵恩浩不清楚陈萱和凌玥儿的纠葛,先入为主地认为事情都是祁景安的过错。
可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凌玥儿,说再多,都无法挽救已经发生的残局。
祁景安心里当然是愧疚的。
不止有愧疚,那些绝望和痛苦的日子,他自认为没人能比他过得更煎熬。
已经无法挽回的事,说再多都没用。
唯有加倍的对凌玥儿好,才能尽力弥补回来。
但这些,他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
“我跟玥儿的事,我们自己会妥善处理。”他眸子半眯,傲慢地抬起下颚:“请问你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来对我指手画脚?”
病房里,祁景安刚离开,凌玥儿听到有手机铃声响起。
凌玥儿拿起,发现是陈萱打来的。
昏迷前的情绪一下冲上脑海,令凌玥儿哪怕只是看到陈萱这两个字,都会产生生理上的反胃。
她按下接听键,倒要看看陈萱准备找她想说些什么。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似乎陈萱也没料到凌玥儿会这么快接听,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是景安哥哥还是……?”她弱弱地说。
凌玥儿冷笑:“你打的是谁的电话,自己不知道?还用明知故问。”
发现是凌玥儿接听的电话,陈萱立刻胆大,语调都高了几分。
“我都还没说什么,你干嘛火气这么大。霍院长那个事故,我们已经给福利院捐助了五百万,够你们安稳过上好几年了,别一副我有多亏欠你的模样。”
“正常的车祸事故,我顶多赔偿你四五十万就够了。多余的那些,是我家里看在你流产大出血的份上,给你的补偿。”
凌玥儿深吸一口气,眼神阴寒。
“陈萱,你害死一条人命,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你晚上就不怕做噩梦,梦到霍妈妈变成厉鬼来找你报仇吗!”
陈萱哈哈大笑。
“凌玥儿,你是不是昏迷太久,脑子也变傻了。世界上哪来的鬼,真要有鬼,那我还能活到现在?”
“我知道,你想让我杀人偿命,但是不好意思呢,国家法律就是这样的嘛,车祸毕竟是意外,你就算坚持送我坐牢,我也不可能会被判死刑。”
“我劝你收了那五百万,别再对我大呼小叫,明白了吗?”
凌玥儿咬牙,喉咙里溢出被激怒的沉重喘息声。
因为情绪激动,伤口似乎被扯裂,传来阵阵难忍的刺痛。
她脑子飞速旋转,想要报复,甚至动起了买凶杀人的主意。
下一秒,手机被夺走,祁景安冷声接过电话:“陈萱,我警告过你的。你明知道玥儿身体状况还不稳定,为什么要打电话来刺激她?”
陈萱呼吸一窒,语气瞬间转变,唯唯诺诺的说:“景安哥哥,我只是关心嫂子,想问问她的状况,我也没想到她还是这么激动。”
“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再跑来玥儿面前作妖,不要怪我不念旧情。”
祁景安语气隐忍,声音里有清晰的威胁和警告,下了最后通牒。
凌玥儿会流产,归根结底也是陈萱害的,再多的救命之恩,也抵不过宝宝的离世和凌玥儿的生命安全。
“可是……”
不等陈萱争辩,祁景安冷冷挂断电话。
凌玥儿还在阴沉地盯着手机,祁景安视线下移,发现洁白的被单上突然多出几道刺目的血痕。
他被吓到,以为是伤口崩开流血浸透了被单,立刻掀起被窝。
凌玥儿身上一凉,回过神。
“怎么了?”她蹙眉。
祁景安也有些愣,“你流血了,是哪儿疼?”
凌玥儿这才反应过来,手心好像有点痛,又有点痒。
顺着她的视线,祁景安看到凌玥儿被指甲扣得血肉模糊的手心。
他焦急捧着她的手,叫护士进来帮忙,看着护士替凌玥儿清理伤口,她却眉头都不皱一下,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更是难受。
有心疼,也有生气。
“为什么要这么伤害自己?明知道陈萱打电话过来是不怀好意,你干脆挂掉不接不行吗?何必还要接起来,让自己受气?”
凌玥儿垂眸,看了一会儿自己的伤口。
“我也不是故意的,刚才接电话那会儿,我没发现自己攥拳头的手太用力了。”
“你别生气了,护士都说是皮外伤,好得很快的。”
祁景安眉头深深皱起。
凌玥儿撇开话题:“我跟陈伯父的DNA检测有出来吗?”
“出来了,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凌玥儿松了口气:“那陈萱呢?”
祁景安走到床边,摩挲着凌玥儿没受伤那只手的掌心,有些心烦意乱。
“陈萱跟陈伯父也没有血缘关系,陈嘉明这家伙,就知道胡说八道,把事情搅得一团糟。”
“检测的事情陈家还不清楚,现在陈萱不是陈伯父亲生女儿的事,大概只有你,我,还有他们兄妹两个知道。”
凌玥儿应了声,卷起被窝躺好。
知道了陈萱的身份,其实也没什么用处。
即便被公开,对陈瀚海而言,也就多加了一道认她做干女儿的程序。
反正陈萱本就不得他的宠爱,为了哄谢莹莹甚至能把女儿送去沈家讨好沈高齐。
若是知道她不是他亲生女儿,大概还会觉得嫁出去能省些心,更得他意。
凌玥儿也清楚,想让陈萱受到惩罚,什么都不做,让陈萱嫁入沈家就是最好的折磨。
可她不甘心。
陈萱在沈家吃再多的苦,也不是她造成的。
只要陈萱还活着,每分每秒在呼吸着空气,凌玥儿都觉得是便宜了陈萱。
她望着顶灯,终于打定了主意。
“景安,我变成这样,也是陈萱害的,这你没有意见吧。”
“我要她过来,给我道歉。还要在妈妈墓碑前磕头,至少一百个。”
祁景安怔了怔,欲言又止。
凌玥儿现在只要一看到陈萱,多半又会失去理智。
这对她的伤势恢复很不利。
他本意是想把两人分开,一切等到她身体好转,出院再做决断。
再过一个月,陈萱就会嫁去南方,到时天高地远,也能避免许多纷争。
但他见凌玥儿这幅模样,才突然醒悟过来。
陈萱的存在,就像一根刺。
不解决,就会一直扎在凌玥儿心里。
她们之间,必须要有个了断。
“我明白了。”
他站起身,给陈萱打电话。
因为他的主动来电,陈萱还激动得不得了,在听清他的要求后,瞬间就被打回深渊。
“景安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偏心呢。”陈萱红着眼抱怨,“我也被嫂子砸得身上到处都是淤青啊,凭什么要我给她道歉。”
凌玥儿要求在陈萱看来,简直是脑子有包。
霍代梅会死,那确实是她的问题。但凌玥儿大出血鬼门关走一遭,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自己管理不好情绪,明知道怀着孕不能动怒,还在那拎着板凳到处砸人,可神气了。
结果没砸两下,反而把自己送进了手术室。
这不就是活该嘛。
竟然还异想天开到要让她去道歉,给霍代梅磕头。
一百个!
什么概念。
她从出生到现在,逢年过节给老祖宗磕的头,加起来都没有一百个那么多。
“她差点就醒不过来了,你是应该道歉。”祁景安说,“但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陈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立刻委屈地流下了泪,哽咽地问:“景安哥哥,你真的这么觉得,都是我的错?”
“我不去,我不要去,她就想看我的笑话,凭什么我要给她道歉,就算是哥哥你来找我,我也绝对不会答应这么离谱的事情!”
祁景安冷着脸,内心没有丝毫的波动:“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陈萱越哭越伤心,几乎泣不成声。
“你真的还有把我当成妹妹吗?我都说了我不想去,你不要逼我了好不好……”
她低声哀求,期待祁景安能心回意转。
可她等着等着,祁景安却始终一言不发。
良久。
他低声道:“我会派人来接你。”
这话一出,在陈萱心中,不亚于被宣判了死刑。
她以为他们至少还算作是兄妹的,只是碍于凌玥儿的关系,要注意避嫌。
可现在,他连一个答案都不愿意给她了。
陈萱泪流满面,心一点一点变寒,生出些恨意来。
她气极了,在电话那头大吼大叫。
“我不去!”
“你就是把我弄死,我也不会去的,让凌玥儿做梦去吧!”
手机被猛地砸向墙面,一声巨响过后,发出忙音。
祁景安沉着脸,一连打了几个电话。
半小时后,几个打手押着嘴里塞着抹布,五花大绑的陈萱到病房。
祁景安虚靠在床上,手里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着凌玥儿的背,眼神示意几人将陈萱提到角落。
几个大老爷们蹑手蹑脚地进来,又蹑手蹑脚地离开,生怕吵醒凌玥儿。
陈萱嘴里塞得死紧,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下颚酸痛,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祁景安,眼泪默默往下淌。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祁景安会像对待犯人这样对她。
而本该受他宠爱的位置,却被眼前躺在床上的贱女人被霸占了。
她眼睁睁看着,祁景安照顾凌玥儿入睡,他的目光柔情似水,眼里盛满了爱意。
心中的恨更加浓烈。
过了不知多久,凌玥儿突然发出几声惊呼。
她好像在做噩梦,呼吸紊乱,手脚胡乱挣扎,发出绝望痛苦的呻吟。
祁景安心疼地叫醒她,不断重复说:“没事了,不要怕,有我在呢。”
凌玥儿埋在他怀中,被他的味道包裹着,良久才平静下来。
她一转身,骤然看到角落里的陈萱,有些愣神。
看到陈萱此刻狼狈的模样,心中更是五味陈杂。
在祁景安心中,陈萱就是如同亲妹妹的存在。
她要陈萱道歉,但也没想过陈萱若是不肯,祁景安会用这样粗暴的手段把人抓来。
祁景安吩咐打手把陈萱拖到床前,抓着她的头发让她把头仰起。
额头的擦伤已经开始结痂,混合着泥土,看起来异常狰狞。
“头已经让人按着她磕完了。”祁景安说着,抽出陈萱嘴里的抹布。
“道歉吧。”他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无视陈萱充满恨意绝望的眼神。
凌玥儿忽地笑了。
她细细看着陈萱痛苦的模样,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心中的难过稍稍减轻。
遗憾的是,因为她的病情,没法亲自去看陈萱跪在霍代梅墓前磕头。
但随即,打手送来了录制的视频。
凌玥儿看了很久。
听着自己磕头的声音,陈萱再也忍不住这羞辱。
她不想道歉。
可如果不道歉,祁景安就不会放她走。
被绑过来这么久了,陈嘉明都没赶来救她,她是真的熬不下去了。
“我错了。”陈萱不甘不愿地开口道歉。
她声音很低,凌玥儿定定看着视频,没有听到。
“大点声。”祁景安说。
陈萱狠狠咬牙,大喊:“我错了!”
凌玥儿撩起眼皮,“你错什么了,我看你态度很嚣张,不像是真觉得自己做错了。”
陈萱被气得泪都要下来了。
她都已经道歉了,凌玥儿还想怎样?
分明就是故意刁难她,怎样都是不满意,就会挑三拣四。
这种恶毒的女人,为什么景安哥哥就被她蒙蔽了双眼呢。
她委屈的看着祁景安,可祁景安非但无动于衷,还催促她赶快认真道歉,不要磨磨蹭蹭,浪费时间。
陈萱整个人如遭雷击,想哭,抹布被打手拎起,作势就要重新塞回她嘴里。
她立刻忍住泪,抽噎着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冲动行事,开车撞你。”
“如果没有撞你,我就不会车辆失控撞到霍阿姨,不会害她去世,更不会害的嫂子差点大出血死掉。”
“我真的知道错了,景安哥哥,求求你们原谅我吧。”
凌玥儿撑着下颚,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
“迫不及待地打电话过来确认我的状况,发现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陈萱不断摇头,瞪大眼睛反驳:“我不是那个意思,嫂子,你真的误会我了。”
“误会?”
凌玥儿冷笑。
她猛地伸手,拎起一边的保温瓶。
“玥儿,不要!”祁景安心口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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