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日向合理用有些费解的语气进行确认,“我是一颗宝石?”
他以超乎寻常的速度选择了接受,“好的。”
人生实在是太丰富多彩了,再加上一条‘你是一颗宝石’的设定,日向合理没有太多的波动。
大概有一部分原因,是经常有人用和盯宝石的眼神盯着他,也有人用类似的形容描述过他,贝尔摩德就曾经无比直白地说过‘你是月光下最璀璨的宝石’。
日向合理还向琴酒告过这个状。
他后知后觉地思考了几秒,意识到怪不得经常有人用‘发现活蹦乱跳的任务目标!’的眼神盯着他看。
另一部分原因则可能是‘反正地球ol已经是一盘水果拼盘了,再往上面点缀一两颗红艳艳的石榴籽也挺无所谓的’。
因为日向合理接受的速度太快,语气太平静,态度也太不当回事,乌丸莲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他从当初发现真相的震撼和不可思议中抽离出来,“……你看起来不太在意。”
“啊,大概是大多数的人类太过敏锐,”日向合理交代出自己的想法,“直觉察觉到了我和正常人类不太一样,所以向我表现过一些奇怪的痕迹。”
现在回头看,那些奇怪的痕迹就是有迹可循的线索,可以直接串联起来,会让人有种‘怪不得’的恍然惊讶,而不是毫无线索陡然直面真相的震撼。
而且。
日向合理:“没区别的吧。”
“反正都不是真正的人类,具体是怎么出现的,其实没区别吧。”
“不,”乌丸莲耶虚弱地撑起上半身,强调道,“你是真正的人类。”
“无论你怎么想,你都是正常的人类……只有人类才会有‘想法’这种东西,在你思考的时候,你就是真正的人类了。”
他严肃道:“你是一个和其他人都一样、没什么区别的人类,是我的孩子。”
“哪怕我们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但是……”乌丸莲耶的神色缓和下来,他又缓缓地坐回去,“但是,有的时候,感情比身体里流淌着的血液更重要。”
“你是我的孩子。”
‘感情’。
日向合理咬了咬这个词,再在这个词的两端放上他自己和乌丸莲耶,他道:“……我们不如来谈血缘吧。”
他和乌丸莲耶之间有感情吗?有的。
他不太懂乌丸莲耶对他的是什么感情,但他知道自己对乌丸莲耶的感情,是一点点的讨厌、一点点的嫌弃加一点点的不耐烦等等负面情绪夹杂在一起的。
谈感情,日向合理是不介意的,但他觉得乌丸莲耶现在一副就吊着最后一口气的样子,有一定的可能性会被直接气晕。
所以还是谈血缘吧。
这个压根没有,大概会安全一些。
乌丸莲耶奇妙地意会到了这个意思,沉默了下去,“……”
日向合理思考了几秒乌丸莲耶会感兴趣的话题,他避开大概率会踩雷的‘宫野’话题,也避开自己不感兴趣的‘日向合理的制作配方’话题,折中选择了一个平平无奇的话题。
“波本,是警方的人。”
“波本,”乌丸莲耶念了一遍这个代号,想起来了对应的人物,“是那个金发的孩子。”
他笑了笑,“那个孩子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他会保护你,会无视你的意愿强行把你带离组织呢。”
“我甚至准备好了他会把你藏起来的应对方法。”
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加载了两三遍乌丸莲耶的话,茫然地打出一个问号,“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乌丸莲耶以为他没听懂,耐心地把最后一段话掰开讲,“我觉得最坏的情况,是他会直接用麻醉迷晕带走你,把你藏起来,一边在用这种方式保护你,一边继续若无其事地进行卧底和警方的工作。”
日向合理:“??”
乌丸莲耶在说什么??
那个波本为什么要把他装箱带走?
不是,就凭那个波本,就算加上麻醉剂,可以轻松地把他装箱打包带走吗?
可以吗?!
……咳,可、可以吗?
……
日向合理简单删除这一回合的思维运转,他若无其事地跳回‘乌丸莲耶在说什么’的环节中,目不斜视地进行提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会打包带走我?”
他咬住一个匪夷所思的字眼,“还是‘保护’?”
首先,为什么波本要直接麻利地打包带走他?
其次,为什么打包带走他是‘保护’?
最后,‘一边继续若无其事地进行卧底和警方工作’是指不把打包带走他这件事告诉组织和警方吗?
“因为,”乌丸莲耶道,“他认识宫野艾莲娜。”
他顿了顿,承认了宫野艾莲娜的身份,“他认识你的母亲。”
“为了你,我不止调查了宫野家,也查了和宫野家亲近的人,其中有一名经常和你母亲见面的孩子,他大概要比你大八九岁,是一个把你母亲当成母亲仰慕的孩子。”
“组织一直在关注着这些人,在他进入警校的时刻,我就已经得知了,也明白他的真实目的是找到宫野艾莲娜。”
“每个男孩的初恋都是自己的母亲,”乌丸莲耶澹澹道,“他是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你母亲或许让他感受到了‘母亲’,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定很美好。”
日向合理缓缓提取重点,“……波本,喜欢宫野艾莲娜?”
“大概是的吧,”乌丸莲耶回答,“你和宫野艾莲娜很像,他见到你,一定会意识到你是她的孩子。”
“所以我以为他会保护你,没想到……”
他失笑,“那个孩子向警方申请了四五次要求立刻逮捕你审讯的请求,都被我打回去了。”
“实在是太冷酷无情了,真是令我感到惊讶。”
日向合理重复,“他喜欢‘母亲’。”
他缓缓回忆和安室透的见面,回忆起那张充满跃跃欲试的脸和那双像是紧紧盯着猎物的眼睛。
……
日向合理开始反思:为什么要放过那个家伙?
为什么手里拿着枪的时候没有看到那个家伙?这样就可以直接一枪崩了那个家伙了。
那个家伙,居然喜欢宫野艾莲娜,那个家伙……
……
该死的fbi!
“你在,”乌丸莲耶定睛看着他,努力让视野里的日向合理更加清晰,“生气?”
“我在后悔没有在第一次见到那个家伙的时候,就把那个家伙当成该死的fbi直接处理掉,”日向合理冷冷道,“我还友好地向他打过招呼。”
第一次见面是在庆典上,他还友好地对那个金发家伙打过招呼,之后还摸了狙击枪。
早知道就先放过任务目标,直接干掉那个家伙了。
一想到那个家伙喜欢宫野艾莲娜,再回忆那个家伙看向他的那种看猎物的眼神,日向合理就有种非常微妙的不爽。
不爽到安室透就算不是fbi,他也想帮fbi招人,直接把那家伙一脚踹进fbi的殉职墓园里躺着。
日向合理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这种微妙不爽,大概推测出是一种‘珍贵的私有物被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的家伙偷偷碰了’的不爽感,于是压了压眉头。
“我该庆幸,你真的会生气,”乌丸莲耶笑了笑,把‘虽然是因为宫野艾莲娜’咽下去。
他又道:“赤井家的那个孩子,也一定认出来你是谁了,不过,你要小心他,他大概认为他的父亲被组织杀害了,可能会从你身上收回一部分的利益。”
除了赤井秀一,组织因为‘和宫野有关’而一直关注的人,还有一位。
“还有一个危险人物,”乌丸莲耶道,“工藤优作。”
两位宫野和工藤优作有一些可以扯上的关系,大概是‘朋友的朋友’之类说疏远很疏远,说亲近又有些亲近的关系。
他道:“他在追查你的事情,已经查到了大部分的真相。”
比如两位宫野博士在销声匿迹之前的相关研究。
比如十多年前的那场火灾和无疾而终的跨国合作。
比如两位宫野博士留给警方的合作火苗,那只银行的保险箱。
再比如宫野明美、宫野志保。
再再比如宫野夫妇在生下宫野明美之后,和关闭诊所之前的这段时间,都没有孕育另一个孩子。
按照时间线,宫野家应该只有两个孩子,中间的日向合理应该是不存在的。
除了‘日向合理的制造配方’和组织里的事情,工藤优作把所有能调查出来的事情全部调查出来了,还是不动声色地暗中调查的。
乌丸莲耶评价,“就像是一只潜伏的毒蛇,为了捕猎、可以忍耐漫长的潜伏期。”
日向合理无声重复这个名字,‘工藤优作’。
工藤优作,是工藤新一的父亲,是主角的父亲。
他对工藤优作的印象不算太深刻,只大概记得很聪明,是一位成熟期的侦探,比幼年期的工藤新一还要更厉害一些。
那么。
“他查了那么多,”日向合理不动声色地询问,“你不阻止吗?”
乌丸莲耶要是想干掉工藤优作的话……
日向合理会立刻帮忙递电话,并且友情帮琴酒写好控诉纸条,‘主角的父亲不是我杀的,和主角有血海深仇的不是我!’。
下一任首领,就是这么悲惨交加。
乌丸莲耶平静道:“你很喜欢工藤新一。”
日向合理耐心等了等,没等到下文,于是打出问号,“所以?”
“你很喜欢新一,小时候问过我,‘志保出生的比我晚,要叫我哥哥,那新一酱出生的也比我晚,是不是也要叫我哥哥?’,”乌丸莲耶解释,他疲倦地闭了闭眼,“你对和宫野艾莲娜有关的任何事都记在心上,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哪怕只是她外出和朋友见面回来的随口一谈。”
“你记了‘新一’大概三个多月,我觉得,你应该很喜欢那个孩子。”
连一个根本没见过面的孩子都那么喜欢,乌丸莲耶推测,日向合理之所以那么喜欢那个孩子,是因为提到那个孩子的人是宫野艾莲娜。
本质上,日向合理喜欢的是宫野艾莲娜。
日向合理没有说话。
他默默地在心里推算年龄:
首先,宫野志保比工藤新一大一岁。
其次,宫野志保出生没多久,实验室就发生火灾惊变,他也离开组织。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出生没多久’到底是多久?
如果是宫野志保出生的一年左右,或者是两年后、三年后、四年后、五年后等等等等,那没什么问题。
这些时间点,工藤新一都已经出生了,宫野艾莲娜可能认识工藤优作,和对方是朋友,所以知道朋友有孩子了,叫‘新一’,很正常。
但如果,是更短的时间,比如宫野志保出生后的三四个月或者五六个月,总之是工藤新一还没有出生的时间,那他在乌丸莲耶面前提‘新一’……
还有‘多莉’这个名字。
他谨慎地提问,“我提新一的时候,志保多大?”
乌丸莲耶明显对此耿耿于怀,没犹豫便道:“她满月的时候。”
日向合理思考:宫野志保和工藤新一的年龄差距,是一个月吗?
……这道题超纲了。
“先生,”贝尔摩德轻柔地开口,她笑着瞥了一眼日向合理,“月光出现了。”
她有些像是在转移话题,日向合理察觉到了,便下意识看向她,和她对视了一眼。
贝尔摩德笑起来,“今晚的月亮很圆,莉莉。”
外面的月亮很圆,月光也非常灿烂。
灿烂的月光照进室内的时候,就只剩下凉凉的一片,斜映在日向合理的脸上,就成了流光溢彩的波光剪影。
但没有把那张脸上的平静打碎,只稍稍地柔化了一下,融进他的眼睛,在他抬眼看向月亮的瞬间溅起掠过的血影。
他的眼睛深处,像是静静流淌着血液。
日向合理在看月亮。
贝尔摩德和乌丸莲耶在看他。
乌丸莲耶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膛也开始剧烈起伏,他紧紧地攥住日向合理的手,像是溺水的人在紧紧地抓住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日向合理垂首看他。
“宫、宫野死后,我很后悔,”乌丸莲耶喘着气道,“你失、失去了求生欲。”
“现在,你又‘活’起来了,我……我……”
他用力地拽着日向合理,力气大到不像是一位病床上的老人。
日向合理被拽着靠近他。
乌丸莲耶浑浊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日向合理,“‘潘多拉’!”
“你就是我一直追、追寻的,渴望的,‘永生’!”
“组织,组织负责保护你,”他大口地喘气,手上的力气更大,把日向合理往下拽得更低,“组织负责保护你!”
日向合理把手肘抵在床铺上,简单固定住了距离,他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乌丸莲耶闭了闭眼,作出努力平复心胸剧烈起伏的动作,稍微平复下来一些,又继续拽日向合理。
像是在做必要的交接仪式一样,他费力地抬头,勉强亲吻一下那双开始变成红色的眼睛,歇斯底里道:“组织负责保护你!”
“你是,你是下一任的首领!”
“贝、贝尔……”
“但是,”日向合理偏头,他不适地眨了眨眼睛,打断乌丸莲耶的话,“我不会当首领的。”
乌丸莲耶的喘息停住。
他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双泛着冷意的眼睛,身体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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