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死亡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日向合理转头看向刚刚来时的方向,机舱太大了,他只能看到远处模糊不清的成排的座位。
但能幻视到突然从座位中探头的两只小地鼠。
他又缓缓挪回视线,和贝尔摩德含笑的视线对上,开始回忆黑发希罗。
黑发希罗到底哪里突出,才让贝尔摩德盯上?因为敢于反抗贝尔摩德的猫的勇气吗?还是因为长得还行?或者是因为那手狙击?
第一个可能,现在飞机上没有任何一只贝尔摩德的猫,所以可以放心,第三个可能,那两个孩子估计都架不起狙击枪,也可以放心。
如果是第二个可能……
他突然有点担心,贝尔摩德见猎心喜直接从孩子揪起,又一不小心过度训练,让他只能从茫然大世界中去找下一位主角。
不行,绝对不行,他又不是专业的搜救犬,对找人这种事完全不在行。
如果工藤新一是主角,那日向合理还可以估算大致的时间,也能从主角的侦探职业上估算出其他反派角色的下场,无非就是被当场击毙和被抓住判刑。
换个主角,就无法确定职业,也无法确定‘正义和邪恶狭路相逢’和‘最终,正义战胜了邪恶’的时间。
比起那种不受控制的不确定性,日向合理还是更喜欢明面上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起码他能摸达摩克里斯剑的头,也能摸达摩克里斯剑女朋友的头,还能看达摩克里斯之剑敢怒不敢言。
“怎么了?怎么露出这种……”贝尔摩德询问,她顿了顿,剩下的话在嘴里转了几圈,纠正完毕,才和笑意一起出来,“凝重的表情。”
然后又眨了眨眼睛,露出恍然的笑意,“差点忘了,你是一位侦探。”
侦探遇到命案,露出凝重的表情很正常,而本质是违法人员的侦探,露出这种‘你不许抢我的骨头’的不赞同表情也很正常,这非常合理。
贝尔摩德含笑问:“未成年侦探大人,你对这起标准的空中命案有兴趣吗?”
“我不是侦探。”日向合理先声明,然后才揪住不对劲的点,“空中命案?”
为什么贝尔摩德会知道这是一起命案,而不是意外突发事件?
对方意会了他的询问,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那个位置的安全带内侧有一抹口红,而死者是一名男性,说明这个位置不是他的、或者之前有位女性坐过。”
安全带的内侧有口红印?这么远,贝尔摩德是怎么看到的?
日向合理往那边瞥了一眼,没发现黑色的安全带上有什么红色的印记,倒是发现安全带确实管用,现在已经转而承担起固定尸体的工作了,希望下一位坐这个位置的乘客不会在意它的身兼多职。
“地面上散落的除了药瓶,还有一个粉色的手帕,”贝尔摩德继续道,“哦,现在已经被凶手小姐收走了。”
她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光茫,那是侦探的光茫。
日向合理沉默住。
他其实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代号成员居然能气定神闲地兼任起侦探的活,还如此的理直气壮、胜券在握,简直就像是坐在推理室的里的推理女王,而不是一个轻描淡写完成清理任务的违法分子。
这合理吗?
请问你还是违法的代号成员吗?你也身兼两职,脚踏两只船,为自己铺两条路了对吧?
不过,目前贝尔摩德所说的,好像没什么关键性可以证明那名男性的死亡是命案的证据。
口红、可能是那名男性自己的,也可能是刚刚和女朋友亲密过。手帕,可能是刚刚从旁边座位跑路的路人散落的、所以又拾起来了。
日向合理坐好,用目光催促了一下。
“最关键的是,”贝尔摩德悠悠地放出最重要的信息,“我看见了。”
“那位凶手小姐的作案过程,我全都看见了哦。”
她露出狐狸一样的狡黠微笑,明晃晃地散发出聪明的气息,几乎就要摇着尾巴说‘看,我聪明吧,我是个很棒的侦探吧?快夸夸我!’。
日向合理:“……”
现在的‘侦探’,已经是什么角色都可以硬当的了吗?
不是侦探,就直接目睹凶案现场,然后倒着推理出一些命案线索,哪怕不能把完整的作案过程推理出来也没关系,反正目睹了。
可以直接硬怼凶手,随便胡诌作案过程,说对了就是侦探格外敏锐,说错了就是本侦探大人在诈你。
日向合理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缓了缓自己的不懂情绪,才睁着眼睛乱夸,“原来如此,如此敏锐,不愧是组织里的代号成员,怪不得那位先生如此宠爱你。”
回头就告状说你人菜瘾还大,爱装侦探出风头,很不符合组织的隐秘作风。
然后他就发现,他是真的不懂贝尔摩德,这种来自竞争对手的明显敷衍,对方的那种狐狸聪明笑一下子破功、转成了控制不住的微笑,一点也不像是收获了真诚讽刺的表现。
他能看出来贝尔摩德努力克制了,但她的唇角还在上扬。
贝尔摩德确实努力控制了。
但是,眼前的这个黑发绿眼的未成年正在静静的看着她,就用那种‘我耐心地听你胡扯’的态度,投来看向弱智人类的蔑视眼神。
几乎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只是脸部的轮廓更加清晰、属于孩子的稚气退下去了许多,对方也已经不再把她当成所有物和自己羊圈里需要保护的可爱小羔羊,所以投来的只有看弱智人类的蔑视眼神,而没有附带的‘真拿你没办法’的无奈眼神,也没有后续的平静叹气加教导。
不过,能获得这种眼神,已经是大进步了,说明日向合理没把她当成无关路人。
如果是无关路人,别说是做出这种‘目睹作案经过后,只能推理出一点点构不成逻辑的线索,却还在得意扬扬’的事,就算是作完案后,慌里慌张地正面撞入警方人员的怀里,日向合理都不会露出这种凝视弱智人类的表情,而是直接移开视线,以免自己的脑子被玷污了。
她认真点头,假装根本没听出来嘲讽,一本正经地睁着眼睛道:“反应如此迅速,直接识破了我推理过程中的不合理之处,合理君也很敏锐啊,不愧是被那位先生宠爱的孩子。”
日向合理:“……”
贝尔摩德绝不可能是一个如此弱智的低级人类,不然根本不可能会有贝尔摩德的猫,而是琴酒的狗……琴酒好像确实有把人比喻成犬类的癖好,虽然只有那么几次,比如威胁说要剁爪子的时候。
这种明显的迷雾,也是一种试探的手段。
如果他真的被糊弄过去了、依然对贝尔摩德轻视,就说明他自己就是个弱智人类。
如果他没被糊弄过去,那在他嘲讽贝尔摩德的情况下,对方如此装聋作哑的反应,就是一圈打进了棉花里,甚至还被回弹了一些讽刺。
他再次沉默了一下,及时止损,直接转移这个话题,淡淡道:“我们不是警方人员,这件事和我们毫无关系,没必要去出风头。”
那片区域已经有更多的人反应过来了,几位空乘小姐把安全带解开、搀扶着尸体去空乘人员的休息区域,留下两个人在向旁边的人解释说明没有人死亡、那位先生只是突然犯病了,现在已经服药了,去休息室休息一段时间就好,让大家放心。
其他人都将信将疑,不信也暂时没办法。
然后,日向合理的余光就瞥到了空乘小姐的腿边站了一个小孩子,对方看起来挺乖巧可爱的,还蹲下、帮空乘小姐一起捡地上散落的药瓶。
是工藤新一。
尖叫声刚过去大概三分钟,对方就和空乘小姐混熟了、能一边说话一边帮忙处理东西,不愧是侦探啊。
“不是警方人员、和我们无关吗?”贝尔摩德沉吟道。
日向合理收回视线,看向她。
她把手放进口袋,掏出来一个黑色的证件展开,“有这个,应该算是警方人员了吧?”
那个黑色的证件,很眼熟,真的很眼熟,是FBI探员的证件。
日向合理:“?”
证件展开之后,内部有很多英文,上面有一个灰色的大头照,正是贝尔摩德现在的样子。
“和我们有关了吧?”贝尔摩德笑吟吟地询问,又补充提醒,“我们要去纽约哦。”
FBI探员坐在飞往纽约的飞机上,管理命案,简直是天经地义。
贝尔摩德道:“理论上来说,只要我认为需要、就可以直接掌控这架飞机。”
FBI的权力很大,掌控一个飞机不在话下,哪怕是命令客机偏离路线,机长都得乖乖听话,顶多一边向电台汇报一边偏离路线飞,不能拒绝。
但是,这种权限和初级探员没有太大的关系。
按理说,初级探员不太能这么嚣张。
要看是按哪个理,除了道理的那个理,其他人就是要乖乖吃瘪,听从FBI探员的调命,不然一个不听话、直接拜拜处理掉,反正还有下一个乖孩子。
在这种情况下,贝尔摩德只插手案件,都算是无比低调的表现了。
日向合理:“……”
他凝视那张证件,和证件上花里胡哨的英文、贝尔摩德的照片,又抬头凝视贝尔摩德笑吟吟的表情。
贝尔摩德慢悠悠地解释道:“这是假证,不过应付眼前的局面足够了。”
日向合理深深点头,“我知道。”
肯定是假证,不然还能是真证吗?
但问题是,你为什么会有FBI的假证?
“多备几个身份很有必要,现在不刚好用到了吗?”贝尔摩德眨了眨左眼,把那个证件在手里转了一圈,笑吟吟地问道,“要不要插手破案?我的FBI侦探顾问大人?”
日向合理点头,又摇头。
“你想破案的话,可以,直接去空乘休息室开始现场推理就好。”他平静道,“等会儿不要回来了,FBI太显眼了,我没做伪装,和你在一起会被注意到的。”
“欸?我看你一直在关注现场那边,还以为你很感兴趣。”贝尔摩德用手转了转那个FBI证件,又道,“你要外聘顾问的证件吗?我可以帮你办理哦。”
她流转着视线,去瞥了一眼现场那边,似笑非笑道:“既然你关注的不是案件本身的话,那让我想想,一个侦探、还会关注什么呢?”
“在场的警方人员?周围不明情况的目击者?嫌疑人?还是……”
“那个小孩子?”
“我在关注你。”日向合理平静叹气,用魔法对付魔法,“从刚刚起,你就一直在说关于命案的无聊话题,你很关注这个命案吗,为什么?”
想了想,他没有环顾四周,而是只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周围,才询问道:“飞机上,有什么特别的人?”
不然贝尔摩德不会这么跳,一直怂恿他快点勇敢承担侦探的责任、在这个时候站出去。
在这个时候站出去,那就相当于直接告诉所有人飞机上发生命案了,全机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过来,也会对破案的侦探和他的FBI探员同伴有印象。
他静静地凝视贝尔摩德,“绝对不是想看我顶着所有人的视线破案、被适当地记住,留下一些目击证人,为以后我的身份暴/露埋下伏笔,对吧?”
对方再次摊开FBI的证件,用它遮住下半张脸,“为什么会这样想?”
之前的几次见面,贝尔摩德的周围都散发着一种非常隐晦的温柔气质,以及格外明显的友好态度。
但那是以前了,那个时候,日向合理还不是代号成员、构不成什么有力的威胁。
现在,那位先生已经开始教导他了,对贝尔摩德来说,他已经是个很有力的威胁了。
日向合理静静地看着贝尔摩德,发现对方的眼睛弯起,露出和之前几次见面的温柔截然不同的笑容,充满了攻击欲和凌厉。
和这种凌厉成对比的,是她说的话。
她说:“那位先生的意思、便是我的意志,对他来说,你是一个可爱的孩子,对我来说也是如此。”
“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哦。”
日向合理简单翻译:你一个小孩子,对我根本构不成威胁,我才不会下三滥地对付你。
这种话,听听就算了,谁认真谁输,是光明正大地竞争首领之位、然后落败被处理,还是偷偷搞一下肮脏的手段,荣登首领之位、处理竞争对手,90%的人都会选择后者、顺便为前者鼓掌。
不过身份暴/露、对日向合理没什么大问题,反正现在也是一样绕着警方走,琴酒明晃晃地顶着那套显眼装扮干活都没事,更何况是他。
现在,比起贝尔摩德的小心思,还有一个更值得注意的重点。
日向合理用视线描摹对方的眉眼,细细地品味那凌厉的攻击欲,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格外的熟悉。
他思考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为什么熟悉了。
之前那个金发希罗展示攻击欲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比贝尔摩德表现出来的要浓郁很多。
他又顺着这个思路想,再次想起来为什么觉得熟悉的另一个点。
那个被FBI通缉的家伙也露出过这种表情,是在他刚赶到、低头看过去的时候,那一瞬间,那个家伙曾经露出过一丝属于捕猎者的眼神……所以他几乎没怎么检查,就提前判断这个家伙绝对还有力气和后手,不是无奈被抓的。
回忆完毕,他也平静地把话原路返回,“我听GIN说,那位先生很喜欢你,所以我是不会动手伤害你的。”
他使用了一下语言的技巧,适当地把‘我是不会眼睁睁地看你欢快蹦蹦跳跳、却还犹豫不决,不动手伤害你的’修改了一下。
“前提是,你不过分。”
日向合理询问:“我不想要那位先生伤心,你也不想,对吧?”
那张FBI的证件又被贝尔摩德转了转,她微笑道:“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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