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子不知是从哪里带着的果子,摆上了盘。有煮了酒,说是大冷天的,暖暖身子。那果子算算甜甜,真配着这酒,道也入口。
我随意吃着果子,心思却是在别处。
雪鸢为我添了酒,道:“钰儿,你可还记得当初乌巢大战之前,你我在军帐之外的山坡上喝酒?”
我要想着当初的事情。乌巢之战在即,雪鸢竟是提前三日到达,与我一起举坛共饮,那一幕亦如昨日,近在眼前,便笑道:“怎么不记得?那日喝的烂醉,你我共论天下大事!”
雪鸢笑着,从一旁拿过来三只大碗:“今日要想再举坛,可没有那么多的酒了,咱们不如就用这大碗喝酒,道比这一口就干的小樽可尽兴的多了!”
我笑着接过她早就道好的酒:“我遇到过很到会喝酒的人,也遇到过很过佳酿。但从来都没有一个人,能像你这般能做我慕容钰的知己,与我真.心.相.待。就算举杯之中盛的是糟糠,也如天下间最好的美味!”我故意将真心相待四个字一一说来。
雪鸢真要敬我酒,那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顿在半空。良久,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钰儿,无论我做了什么,对你的情依然如旧!”
我冷笑道:“我对你的有情何曾改变过,只一直当你是知己!”然后端起酒杯,对潦子:“这杯酒,钰儿敬先生!谢先生与皇上一直善待钰儿……”
潦子拱手举着酒杯:“钰儿严重了!”便要饮下酒。
我接着道:“留下了钰儿这条贱命!”
闻言,潦子脸色忽然一变,酒杯顿住,缓缓放在桌上。
“钰儿……”雪鸢真要说什么。
“皇上……“我声音黯沉,双眼酸涩,忽然道。然后嘴角带上一抹笑容,轻而易举的便掩住了在两只眼眶中兜了一圈的泪水:”记得当年,皇上告诉钰儿,若今生遇到一人能统一了天下,便将南国江山拱手相让,只愿那人能善待南国的子民!不知皇上的这句话,现在可还算数?”
雪鸢的面容有些恍然,道:“只要能够让我南国子民安生幸福,这一国之君的担子不要也罢!”
我知道雪鸢为天下百姓着想,是一个难得的君主,正如她所说,不管她做了什么,都是为天下的百姓着想,与我慕容钰的友谊依然长存。但我这人偏偏原则甚多,我可以容忍一切,但偏偏无法容忍利用和背叛。澄虞的死,不能不究!
我依然冷笑:“可皇上却是一直带着自己的子民奔赴四场……如今天下局势,谁是霸主,明眼人一看便知,难道先生与皇上看不出来?”
雪鸢正要解释,我继续道:“皇上对属皇的情谊,可以不必牵扯到钰儿,钰儿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日能腾空指头,与蛟龙并肩。只求今生能得一平凡之人倾心相许!
先生当初也为钰儿卜卦,难道先生忘了卦中的天意钰儿今生与凤位无缘?”
雪鸢深深叹气:“钰儿,你这是因为澄虞的死而在怪我啊!”
“钰儿哪敢?”
潦子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钰儿,既然你知道了国主的心思。那我们也不必隐瞒。其实……澄虞他一直是莫幽尘的人……”
“所以……你们才觉得他是最好的人选?只有她才能无怨无悔的去为你们的计划赴死?”
“钰儿,你别傻了,就算澄虞不死,在你身边,她也不会真心待你!他是因为莫幽尘!”雪鸢道。
我笑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端着面前的酒碗,一碗酒饮下,便瞬间觉得全身似火,泪水也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不会真心待我?若澄虞不会真心待我,你们何许选择利用她,除掉她?除掉我身边的羽翼?如果他不会真心待我,她怎么会答应你们用生命救胡清宁?
雪鸢,你是怕中有一日我会因为西门阙的真心而感动是吗?呵呵……”我看着煮着酒水的火苗笑的讽刺:“我与西门阙……我与西门阙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雪鸢一个愣怔,站起身来扶住我:“钰儿,你喝多了!”
而潦子,却是依然端坐在原处,良久,看着我轻声问道:“钰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潦子倾慕雪鸢。虽形影相随,但雪鸢的心思却从来都不在他身上。心爱之人,既然求不得,不如为他谋划,护他周全!此刻,他最关心的,自然是对雪鸢最重要的事情。
我哈哈笑起来:“先生……难道你还要怀疑吗?”
潦子呆愣良久,忙起身到了我面前,拱手欠身道:“此事与国主无一点关系,都是潦子一人谋划。国主并不知晓,还望钰儿能看在昔日与国主的情分上,切莫记恨国主!”
我酒量本就不好,方才喝了几杯,刚才一碗饮下,此刻酒意真上头,全身滚烫,火红着脸,看着雪鸢。
雪鸢扶着我,将我半抱在怀中:“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都和我脱不了干系!”
此刻迷迷糊糊,头痛欲裂,我扶着额头,挣开雪鸢,摇摇晃晃的向里屋走去:“这一醉,最好能将所有的事情都忘掉……所有的都忘掉……”
…………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一人在扶着我的发丝,那手冰冰凉凉,从我脸庞划过,又握着我的手,说了些什么,但我一句都没有听清楚。
我能清晰的分辨出那并不是雪鸢。雪鸢的气息没有那么凉薄。
但带我醒来只是身边却只有雪鸢一人,她正坐在我床边,手撑着头摇摇晃晃的睡着。
我猛然起身,头痛欲裂,便唏嘘一声,靠着床栏坐着。雪鸢被我吵醒,睡眼朦胧,眼睛也肿了起来,似乎是哭过:“你昨晚上喝醉了,现在酒意还没有过,就不要起来。我帮你打水擦把脸,在做些稀粥来吃!”
雪鸢是一国之君,在南国宫中一直都是由别人来伺候她,此时让她来替我打水,又替我做粥,我哪里过意得去。便忙道:“不用了!”
雪鸢的认真道:“你还在怪我,还不肯原谅我?”
我想起昨晚上离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怪你什么?我都忘了……”推开被子要下床:“你还别说,这几日真没怎么吃东西,昨晚上似乎吐了好多,还吐在了你的身上,这会儿子胃里空空,就想喝点粥!”
雪鸢见我释然,笑着道:“你哪里吐在了我的身上,昨晚上我出去回来时你都吐在了地上……你这人啊,平时小心谨慎也就罢了,喝醉睡着了也不亏待了自己,还知道爬起来往地上吐!”
我扶着额头,苦涩的笑笑:“额……是吗?可能……可能是昨晚上睡的太死,我都忘记了!”昨晚上,我明明记得有一个人刚好将我抱起,我便吐了他一身的。难道那人真不是雪鸢?会是谁呢?
正说时潦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粥来喽……”
潦子端着一个盘子,进了门。我捂着嘴巴,看着他噗嗤一声便笑出声来。雪鸢也是,捂着嘴,在一旁偷笑着。他此时一身男装,这小女人的动作还真和她这一身装扮不怎么协调。
只见潦子额头的头发微微有些蜷曲,相似被火烧过。脸上被烟火熏的跟花猫一般,袍子撩起来在栓在了肚子上,那昔日的风采,此刻尴尬无比。他可是南国的第一谋士,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尤其是在宫中待遇优厚,哪里做过这等事!
可他却不其然,将盘子放在桌上。随手老气垂下的半截衣衫,很自然的扇了起来:“怎么?我这个御前谋士,偶尔做一做小厨子,你们竟然还乐和成这样?这可是别人没有的待遇!”
雪鸢笑着,端起一碗,用小勺子盛着尝了一口眯着眼笑道:“不错……不错……也不枉费南国第一谋士你牺牲自己的形象,连这头俊美的头发都搭进去了!”
潦子却是收住了脸上的笑容,站到我面前退后一尺三寸,拱手道:“潦子不才,哪里再配的上着南国第一谋士的称号!还望钰儿能不计前嫌!”
我沉默良久,终是带着笑容,端起桌上的碗,也吃了一勺:“还别说,这会子真饿了!”便一口气将碗里的粥全部吃干抹尽,捂着肚子,可惜的看看只剩下两万的粥:“哎呦!一人只有一碗吗?还有没有了,我可还想吃呢!”
潦子一愣,忙道:“有……有……还有一锅呢……”
我和雪鸢几乎同时叫出声音:“啊!”
潦子尴尬的道:“本来是做粥的,竟然放少了水,后来有发现水放多了,有加了些米,所以……”
我又是噗嗤一声:“还好,今天人多,总能吃得完的!”
潦子忙接过我手中的碗:“我在去帮你盛一碗来!”
没想到这第一谋士坐起小二来还真有模有样。
待潦子快要出门之时,恍然才想起,忙道:“从此之后,慕容钰只会记得潦子先生美味可口的粥!先生……别忘了多盛两碗……”
潦子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应着声出了门。
雪鸢在桌桌旁坐下,再次尝了尝粥:“我怎么吃,就是跟美味可口沾不上半点关系,你可好,竟然吃不够了!”
我痴痴笑着,端起雪鸢面前的那碗粥开始吃起来:“你不愿意吃正好!”
雪鸢气结,忙过来抢,我一个转身,轻而易举的逃开,站在窗户边上,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道:“梁上的兄弟!你再不下来,这粥可真没你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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