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远处忽传来一阵笑声。如同刚才的那一声叹息一般,寻不到声音所在的准确位置,但听在心中,却莫名的有一种安然。不如西门阙发动丹凤时那般心浮气躁。
薄湮从房里跑出来,跪在地上,面朝西南,双手合十满脸是泪:“师父,你带我走吧,求求你,带我走出这红尘之外!”
忽然声音笛声停止,从远处的屋顶飘然而下一白袍僧人,此人眉目高昂,如红尘之外的仙人,站定在薄湮面前,依然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师父……”薄湮抬起头来,满脸的期盼。
“浮生若梦,万事随缘。刚才这‘浮生若梦’曲是老衲为施主所授的最后一首曲子,此后你我师徒缘尽,再不必相见。”说着他解下腰间的笛子递与跪在面前的薄湮。
薄湮伸出手欲接过那笛子,但又似心有不甘:“师父,徒儿愿随师父出落红尘之外。”
“你虽与佛家有缘,但红尘为了。现在还不是时候。”说着他矍铄的眼眸一转,捋了捋耳鬓垂下的发白的发:“切不可再有轻生的念头!”
薄湮终于接下那笛子,含着泪,深深的埋下头去:“徒儿记下了!”
可想而知,一个薄弱的女子从八岁开始,呆在这样一个阴森冷然的地方,整天担惊受怕,与死人为武。是什么让她失去了求生的念头?恐怕她所担心的不是自己会不会死去,而是多活了多久。这样的日子,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白袍僧人转身欲走,却被我叫住:“大师请留步……”
那僧人转身,眼光流转,定睛看了一眼我,还没等我再次开口,便道:“心无旁骛,静若止水,才不会被外界的事物所干扰,才可心如明镜。”
“大师的意思是?”
“佛本有缘,佛本无缘,一切皆一舍矣……”
心无旁骛,静若止水,才可心如明镜,不被外界的事物所牵绊。但我似乎时常身不由己,总会受一些事物的牵绊,无法真正做到心由己控。
潦子也曾送我一字为“舍”要我舍去不必要的牵绊。只是有些事情,看不清,辩不能,若真正心无旁骛,恐怕很难做到。
正待我还在思索时,眼前的白袍僧人早已飘然而去。看这僧人的气质,应该不是一般的游僧,这宫中怎么可能出现僧人?看他来去无影,又不会被侍卫发现应该是对宫中极其熟悉之人。
他,到底是谁?
薄湮看这僧人离去的方向,久久没有回神,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悲痛之中,我示意罗绮将她扶起。薄湮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我,满眼的感激又要跪下。我连忙将她扶住:“切不可跪我。”
“刚才要不是这位姐姐救了我,薄湮恐怕难以听到师父的‘浮生若梦’曲,也恐难活在人世,再有求生之念。还望姐姐受湮儿这一拜。”说着她便还要跪下去。
“湮儿不必如此,生命本无常,我也是有缘才和你相遇。刚才大师也说了,是湮儿尘缘未尽,我也是刚巧遇到而已。”
薄湮看着我坚定的眼神,便起身不再坚持。
此时我才发现,面前的这位女子虽然蓬头垢面,但丝毫没有破败之相。虽然长久居住在冷宫之中,却仍然周身贵气。亭亭玉立,温婉尔雅,另有一副出落凡尘之外的美态。
从湮儿的口中我们得知,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位僧人是什么人,只是偶听他提起自己的法号为“无法”。
五年前湮儿刚来到冷宫的时候,被这里的人所欺负,甚至有一次差点遭侍卫的凌辱,幸好被那位僧人所救。以后的每过几个月那僧人都会来冷宫一次,并且话语禅机,鼓励湮儿活下去。
同这次一样,僧人每次都会教湮儿一首曲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当湮儿在这充满死亡的地方担惊受怕时吹起那些曲子,便不再有恨,不再有怨,不再有怒。
我似乎明白了那白袍僧人离开时最后的一句话:心若旁骛,静如止水。当湮儿吹起那“浮生若梦”曲,似乎在让人收敛起所有的七情六欲,掩饰住大喜大悲的情绪。
第二日,黄公公招来了守卫长门宫的侍卫,召集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长门宫,整整上千人,有白头老妪,青葱幼女,更有像澄虞那般疯疯癫癫的不知所思的女子。他们都曾是一朝选进宫中的妃子。但有的人却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便终老此地。
我发现她们当中大多数人都是意识清醒的,很多人装疯卖傻,都是为了让自己不再想起生平所悲。也有些人沉郁寡欢,心心绪低落。
我告诉她们,只要三个月之内能够医治好那些疯癫的姐妹,她们就可以出去,此后便永远自由。很多人都不愿意相信,长门宫,从来都是有来无回。除非皇帝亲自下旨赦免,否则这里便是她们的人间炼狱。
正在此时,小玄子带来了西门阙的圣旨,此事原委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大家听闻皇帝的圣旨,无不感激涕零。就连一直坐在长廊上,抱着一只猫从不说一句话的白头老妪也开了口,眼圈红润:“你真的可以救我们?”
“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三个月后便再也没有长门宫。”
一时之间长门宫里沸沸扬扬。
我挑出几百个心思缜密的女子帮忙协助就医。当听到我说治疗不需要药物时,他们都投来了不可置信的目光。
薄湮道:“钰姐姐,虽然湮儿八岁时就在长门宫,从来都没有踏出过一步,但湮儿也知道生病没有药是绝对不行的,怎么可能不吃药就能治好呢?”
“湮儿放心,姐姐这样说自由姐姐的道理,也不是完全不用药物,这是对于那些病情比较严重的人,像你澄虞姐姐这样有一定自知力的,可以不用太多的药物。”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我拿起笔写下所要用到的药材:“小玄子,你把这个拿去交给西门阙,让御药房尽快将这些药材送到长门宫。”
“是”小玄子接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袖子中掏出另一个药方:“这个药方你也一并交给他,切记此药方所开都是有毒之物,务必悉心采找。若找不到,不用心急,但一定要和其它药材分开来放,不可混杂。”
小玄子见我神情严肃,接过药方的手也慎重了几分。收在袖中:“奴才记下了,不知娘娘还有什么吩咐。”
“切记,此方药材都是天下剧毒,切不可乱用!”
“是!”
待小玄子走后湮儿上前挽着我的胳膊:“钰姐姐刚才给小玄子公公的药方上写的都是什么啊?为什么神情那么严肃?那些药都是救治这里的姐姐们用的么?”
我嘴角扯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是救人的,没错。”
我见湮儿还要问,便转移话题:“湮儿,明天你和罗绮一起带领大家好好将这里打扫一番。让大家住在这里有一个美好的心情好不好。还有那些白练都要摘下来,让常侍卫找人送来一些花,摆在院子里。”
“取下白练?这是宫中的规矩,长门宫中的每一条白练都代表一条死去的生命。只要挂上去了除非风吹日晒而飞灰,是不能取下的。”说话的是那位一直抱着一只白猫的白发老妪。
她在这长门宫整整活了四十年。是文帝,也就是西门阙的祖父当年圣宠的皇妃,后来文帝新纳了妃子便再也没有宠幸过她,直到文帝驾崩,她和文帝其她的妃子一样被送到这长门宫,一晃就是多年。
“婆婆不用担心,从今天开始,长乐宫的所有规矩都不用再执行,只要我们在规定的时间内医治好那些神智异常的姐妹,到时候大家都可以出宫了。”
“我在这里住了四十年,自十二岁进宫那年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出得了皇宫。住在这里也是度日如年。这么多年来不再有期盼,也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只要能安安稳稳的过完此生就好了。”
我微笑道:“婆婆不用担心,一切交给我就好。”然后对一旁的罗绮:“将昨晚的那名女子和澄虞一起带到我房间,由我亲自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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