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向秦朗许诺过,卢氏次日便回娘家去了。然而她并不关心、嵇中散究竟会在太学讲什么,她见到父亲,只是想提出一个建议。
没几天就是夏至了,听说天子会在明堂祭祀天地诸神。这样的庄重场合,朝廷三公九卿、大将军等重要人物,必定会陪同年幼的天子一起前往。
而明堂辟雍在同一个地方,位于城南开阳门外、洛水北岸,同时太学也在旁边。卢氏的父亲作为太学博士,自然也会前往。
夏天的祭祀称作稀,祭祀完之后、大小三牲会分给大臣们带回去食用。大臣们通常又会宴请亲朋门客,一起分食。大将军府时不时就会找个名目、与同僚好友宴饮,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
所以卢氏请父亲与自己同去赴宴,趁机在宴席上结交孙礼等大人物。譬如那孙礼不仅是三公之一的太尉,而且与秦亮的关系亲密、做上三公就是因为秦亮的举荐。孙礼又是幽州涿郡人士,与卢家是同乡!卢氏认为,父亲在这样的场合与孙礼结交,必定非常容易。
但是,她父亲当即就断然拒绝了,并引以为耻、斥责了一通卢氏。
卢氏也没办法,她不得不腹诽,与卢家沾亲带故的人物很多、父亲却只能做个太学博士,确实不是没有原因!
果不出所料,夏至祭祀还没开始,大将军府的请帖就送到何府了,主要是邀请金乡公主。
当天晚上何骏回来,也提到了大将军府的宴会。今晚他竟然没有去找小妾,而是一直待在卢氏的房间里,看样子要在这里睡觉。
何骏已经很久没有与卢氏同室,不管怎样、何骏是她的夫君,卢氏便先沐浴更衣,洗去身上的汗渍准备歇息。
没想到何骏躺在塌上,竟又问起了秦仲明在太学读书时的旧事,问她究竟是怎么做的。卢氏当然不会承认!她坚持自己的说法,她与秦仲明只是神交。况且何骏也怪不得她,因为她本就是先认识秦仲明!
于是卢氏兴致全无,还得提防着何骏、拿怀疑的旧事来辱骂自己!
但何骏居然没有出言不逊,只是皱眉若有所思,小声道,“别院中的声音,听起来实在太惨了,我只想知道怎么回事而已。”卢氏愕然,随即冷冷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都不知情,阿姑的事、我也是从君口中得知。”
何骏道:“我不是说那件事。”他沉默了一会,忽然支支吾吾地小声道,“要不卿再去试一下?”
卢氏听到这里,差点没从塌上跳起来!她的恼怒,主要是忽然感受到了、自己完全比不上阿姑金乡公主在何骏心中的地位。
其实何骏如果只是在乎、卢氏出阁之前的旧情,卢氏除了心烦,却不是很气。因为她能感觉到,夫君至少还在意她的清白!
她终于满脸怒气道:“汝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眼前的夫君,整天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又想起了父亲的执拗,从娘家夫家的人、她简直可以预见家道中落!
何骏可能也有点心虚,忙道:“稍安勿躁,卿急什么?”
卢氏气得心口发闷,若非何骏的语气缓和下来,她几乎要恶言相向了:难道是尹夫人、杜夫人的遭遇影响了何骏?又或是长期服用那五石散,把他的心都吃糊了!
等到卢氏稍微冷静了一点,她才说道:“无中生有的事、不过是因为几个洛阳公子造谣,君便介怀了那么多年。如今竟然叫我做那样的事,君不得把我杀了?”
何骏看了一眼掩上的房门,沉声道:“就是因为怀疑、卿背着我做过什么,才会是心里的一颗刺!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以前的那些旧事,反倒不重要了。”
卢氏冷笑道:“君若是后悔,我怎么办?”
何骏道:“下不为例。卿反正与那秦仲明不清不楚,不如坐实了一回,还能化解我心中困惑。”
卢氏一脸气愤,立刻背过身去。跟他说了无数次,以前什么事都没有,怎么解释都不行!
何骏又低声道:“三日之后,在大将军府的宴会间,卿便有机会见到秦亮。卿不必担心,可以相信我。汝是吾妻,此事若是被外人知晓,我岂不是更丢脸,怎么面对昔日好友?”
卢氏一听并未反驳。记得一年中秋节,有人在聚会上提起卢氏与秦亮的旧事,何骏甚至当场翻脸与人打了一架!
这种事如果说出去、对他也很不利,当然妇人的代价更大!
但就算没有败露,这事对卢氏能有什么好处?这才是她最在意的。她还不得不防着,何骏会拿此事要挟她一辈子,要求她任打任骂。
卢氏转过身、看了熟悉的何骏一眼,二人的目光交会,卢氏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可以先假装同意,如果以后何骏暴跳如雷、那时再自证清白,说不定他反而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没过几天就是夏至,天子祭于南郊。
妇人们并没有参与祭祀,不过很容易察觉,大街上调动起来的甲兵很多。还有许多百姓去看天子仪仗、大臣仪仗,城内外比平素热闹了不少。
快到中午时,卢氏才与金乡公主、何骏一起来到永安里的大将军府参加宴会。
男女宾客都在偌大的前厅庭院,不过内宅门楼是敞着的。王夫人告诉赴宴的妇人女郎们,可以进正面那座门楼游玩,因为里面有高台亭阁、湖水小溪。ωωw..net
不过宾客们通常不去大将军的内宅,只在前厅庭院中活动。
午后,女宾们有的在敞厅中欣赏歌舞,有的三五成群地结交闲谈。卢氏主动与秦朗妻子、舅母杨夫人亲近,两人沿着砖石路闲逛,渐渐走到了前厅阁楼背面。
阁楼西侧的厅中,有一间里屋、里屋中还有椒房。上次何骏被廷尉给抓进去了,卢氏与金乡公主过来求情,金乡公主就去过那地方。
卢氏便带着杨夫人,有意无意地带着她登上台阶。卢氏都想好说辞了,回去就告诉何骏、自己某时与秦亮在此间椒房里幽会过。但等到自证清白的时候,又有舅母杨夫人作证!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上了台基。这时正厅中演奏着清商乐,卢氏故意与杨夫人谈论此刻的曲目,以加深杨夫人的印象。
但没想到,卢氏等刚走进西厅后门、竟发现秦亮真的在西厅!
秦亮正与一个长脸白面的年轻汉子、对坐在几筵旁言谈,两人察觉有人进屋,一起转头朝卢氏杨氏看过来。
卢氏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去,与杨夫人一道向秦亮揖拜。
秦亮见到杨夫人,立刻从筵席上起身还礼,然后言辞简洁、姿态大方地引荐道,“此乃城门校尉王士治。我族兄的夫人杨夫人,金乡公主子妇、卢夫人。”
两个妇人又与王士治见礼。接着卢氏便道:“妾不知大将军、王将军在此商谈大事,打搅了二位,请大将军恕罪。”
秦亮笑道:“卢夫人言重了,既是宴席之间,谈何打搅?”他接着握住王濬的手臂,说道,“只是王士治有事要离京了,今日难得见面,便在这里说几句话。”
王濬也十分配合地感慨道:“仆离开大将军,虽有不舍,却不能不顾正事,此番西行,定不敢负大将军重托!”
卢氏看了一眼秦亮,相貌至今仍是十分俊朗,身材长壮、举止儒雅。难怪当初秦亮出身普通,生活还有点寒酸,她也在许多太学生中看中了秦亮!而且秦亮年纪稍长、身居高位后,又多了一种大方从容的气度。
旁边那王濬官居四品城门校尉,乃侯爵贵族,在洛阳也是比较有实权的官员了,仪表气质同样是一条好汉,却也在秦亮面前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谦恭姿态,言行神态亲近之余、带着下对上的敬重。
这样大气的场景、谈笑间说着军国大事,卢氏不禁想到自家那些羞于启齿、不登大雅之堂的事,顿时感觉拘谨起来。
杨夫人倒是饶有兴趣地问道:“王将军要去西线带兵?”
王濬微笑着说道:“杨夫人见笑,在下只管辎重军需。”
秦亮道:“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辎重后勤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王濬点头道:“大将军言之有理。”他随即揖拜道:“大将军只管与兄嫂说话,仆便先回宴厅了。”
秦亮还礼道:“卿且在席间等我,一会我们再多饮几觚。”
王濬又向杨夫人卢氏拱手告辞,便从正门走了出去。
“嫂子、卢夫人请坐罢。”秦亮招呼道,说罢自己先跪坐到正位上,双臂轻轻一甩、将宽袖拂到筵席上。他虽然待人客气,但挺拔的肩背、眼睛里的神色,又隐隐露着几分自负。
仲明与十余年前相比、真的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卢氏反而觉得很妙。
不用多想她就有明显直觉、对方是个有傲气的人物,偏偏对待她态度又挺好……尤其秦亮喜欢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说话,卢氏便有一种感觉、自己似乎也同样变成了重要的人!只是一个眼神,卢氏便比受到一般人的拼命恭维、感受好得多!卢氏知道自己就是势利,但能有什么办法?
这时杨夫人的声音道:“我们只是偶然走到此间。”
秦亮看着她,用随意的口气说:“府中以前常在西厅接待女客,嫂嫂等来到这里,倒不让人意外。因为今日宴请的人多,若非恰好遇见,我还没机会与嫂嫂言谈。不过等到家宴的时候,说话的机会便要多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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