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别皇太后殿下等人,秦亮循着永安殿出来,走出大门,下方便是一处长长的台阶。这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从高处看去,重檐上、草木间,仿佛万物都笼罩在了娇艳的阳光下,泽泽生辉!
“哗,哗……”远处的苍龙海那边,隐约的浪子声也从风中传来。荒废日久的东宫,此时竟有一种壮阔恢弘的气息。秦亮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刺眼的太阳,只片刻工夫便让人有一种眩晕之感,他站在高处、顷刻间又仿佛看到了郭太后跪在面前的场面。况且这次有齐王妃在场,那些隐秘的膨漲慾望,不仅是曾经期许、好似已渐渐来到了人前。
秦亮在台基上站了片刻,没有逗留太久,随即叫上了吴心等,与宦官张欢道别,离开了东宫。
大将军府就在东宫旁边,与东宫宫墙只有一街之隔。即使秦亮一行人要走东宫正门绕行回去,路也不远,很快便回到了大将军府。
秦亮从西侧长廊往里走,并叫侍女准备热水沐浴更衣。倒不是担心令君闻出气味,而是他自己觉得有点不适,换身衣裳会舒坦一点。
到了长廊尽头时,陆凝正等在那里,她看见秦亮顿时露出惊喜之色,揖见道:“妾恭贺大将军!”但刹那之后,她又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妾也是汉国人,或许不该如此……”
秦亮打量着陆凝的神情,目光又从她柔韧婀娜的身段上扫过,好言道:“卿没有拿蜀汉国的俸禄,有什么该不该的?”
陆凝抬眼看了他一眼,柔声道:“昨日妾便知道大将军回来了,只是没有机会拜见,故而今日才来道贺。”
秦亮以为然,他昨天有令君玄姬,今日有郭太后齐王妃,确实还没顾得上陆凝。他也挺喜欢陆凝那柳叶眼之间的妖气,不过此时实在有点有心无力。因此今日他不能与妇人在一起了,须得先做些别的事。
他便无奈地说道:“费女郎也到了洛阳。以前道士张羽等人要见她一面,那可是山高路远,如今师母可以带着张羽夫妇,去见见费女郎。等师母回来了,我们再谈谈。”
陆凝道:“妾只见过费将军、还没有与女郎见过面,便依大将军之言。”
她说罢转头看了一眼,陈骞等属官从阁楼建筑的西侧走了过来,她便微微屈膝道:“妾先告退。”秦亮道:“明日再见。”
当然秦亮并非因为忙碌、才随便找件事支走陆凝,他只为恢复状态。实际上他在最近几日,什么正事也不想干!
事到如今,秦亮携灭国之功、顺利地回到了洛阳,根本不用急着几天时间。正如他在成都时的言论,居富贵之家的好处之一,便是得闲。
陈骞、钟会等上前揖见,秦亮暂时也不想与他们谈太多,便站在路上说几句话了事。大将军府的属官们,以后天天都能相见、有的是时间议事,此时秦亮却没心思。
原以为陈骞会关心一下、今天觐见太后说了什么,但陈骞没有主动提起。他只是说道:“大将军,夏侯霸已被送到廷尉府了,当如此处置此人?”
秦亮的心思完全不在夏侯霸身上,眼下也不怎么关心。但陈骞的兄长就是廷尉,秦亮不能在陈骞面前、随口明确态度,否则就会对决策产生很大的影响!
于是秦亮看了一眼钟会,不置可否道:“王浑派细作先到了成都、联络夏侯霸,给了他将功补过的机会。夏侯霸却仍未出面、劝降蜀国主,自己不抓住时机。”
钟会道:“当时在成都县寺,仆与大将军也谈过此事。乐德、祁骑督都知道。”
秦亮话锋一转:“这事先别急,让廷尉府审着罢。”
夏侯霸虽是羊祜的丈人,但司马家被灭三族的时候、也有很多人牵涉到秦亮这边的人,只要控制范围,并不会因此搞得人心惶惶。因为魏朝很多士族豪族之间,都有沾亲带故的关系。
不过事先沟通一下最好。秦亮寻思,倒是可以趁机找个由头、与羊徽瑜见一面,毕竟羊徽瑜与令君也有来往。
很久没有见过羊徽瑜了,秦亮若不积极主动一点,回头她又可能心生怨气!况且秦亮也想见羊徽瑜,只是有时候确实不好找恰当的时机。
秦亮遂又道:“休渊留守洛阳忙了这么长时间,士季等也刚回来;这几天没什么事的话,卿等可以早些回家,多与家眷相处,歇息几日。”
几个人一起拜道:“谢大将军体恤。”
于是秦亮与属官们拜别,先去沐浴换身干净舒适的衣裳,然后才带着随从、前往孙礼府上吊唁。
阵仗不用大,本来秦亮也不是为了做样子。孙礼去世的时候,秦亮在成都听到消息、心情真的有些伤感;现在他回来了,丧礼没赶上,然迟早也是想去吊唁一下的,至少能慰问一下孙礼的儿媳、孙子。正好今天没有别的事,便可以了却一桩心愿。
……陈骞回到前厅邸阁东侧的长史府,过了一阵,大将军府的几个官员便陆续都进来了。文学掾荀勖率先提议道:“当此之时,仆等应该一起上劝进表罢?”
但陈骞对此没什么意愿,因为长兄陈本作为九卿之一,也会写劝进表。
陈本一上表,不仅表明了廷尉众官吏的态度,作为陈家之长、自然也表示了陈家的立场。昨天陈骞自己在口头上就劝过大将军了,再写劝进表,显得有点多余。
陈骞遂开口道:“先前与大将军见面,我也想问大将军觐见太后说了什么,但大将军既未提起,我才没有急着言语。而昨日朝廷遣使、刚送来策书,吾等便劝过大将军了。”
果然王浑点头道:“当面谈着实更好,不落在竹帛上,反倒不必在意冠冕堂皇的辞藻,可推心置腹地劝说大将军。”
王浑,还有旁边没表态的钟会,应该都执此主张,因为他们都有父兄在朝做官。钟会不置可否,大概还是因为荀勖是他的亲戚。
吕巽则支持荀勖,说道:“昨日大将军才回来,不顾车马劳顿,今日一早便去觐见了太后。刚才大将军亦未言说、宫里要改变策命,宫里多半还是执封王的决定。仆等更应尽力支持大将军。”
马茂立刻附和道:“大事当前,我们上表劝进,也是为大将军分忧阿。”
吕巽趁势说道:“大将军觐见太后回来,上午便赶着去了孙太尉府上。除了大将军与孙太尉的多年情谊,这也是在提醒士人、受辟者应该遵守的伦理。”
三人一唱一和,让陈骞的想法也渐渐有所变化了。大将军确实很慎重緊张的样子,回来两天便忙着大事,毕竟此时正是紧要关头!
马茂的声音又道:“大将军对于孙太尉真可谓敬重有加,若非大将军,孙太尉必定无法以三公致仕。大将军对于征辟过的官员,也甚是看重,王士治不也先任城门校尉、又去做梁州刺史了?”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陈骞终于道:“我们便以长史府的名义上表,写好了文章,大家都签名罢。”
荀勖等满意地拜道:“喏!”
大伙议定之后,便陆续拜别告辞,渐渐散去了。
之前陈骞见到秦亮、想起来问夏侯霸的事,也有夏侯玄的原因。夏侯玄见过陈骞的长兄,比较关心此事。
陈本与夏侯玄以前便是好友,曹爽、司马懿败亡之后,朝廷格局几番变故,但两家仍旧有来往,并没有那么势利地直接绝交!这种情况并不只有陈本如此,夏侯玄本就是名士,以前许多人都与他有结交、并不奇怪。比如诸葛诞也与他保持着来往。
夏侯霸肯定是有罪的,但其罪责可大可小。只是治其本人的罪,还是要诛三族、并牵连其亲戚好友?其中当然极为不同!
大将军秦亮并不滥杀,但夏侯玄是知道其手段的,做得就是一个名正言顺、光明正大!
司马懿杀了曹爽相干的数千人,但司马家覆灭时,死者同样数以千计,仅是那些私兵就几乎被屠戮殆尽,杀得是一个血流成河人头滚滚,当时整个洛阳都笼罩在可怖的气氛之中!还有李丰许允、毌丘俭败亡之后,大将军同样没有手软,以廷尉审理的罪名杀之,参与的人一个都没放过。
夏侯玄没死,纯粹是因为他确实没有干什么事,秦亮也从来不给人罗列栽赃罪名。
然而这回不同了,夏侯霸叛國,且是夏侯玄的堂叔。如果把夏侯霸的罪往大了定案,夏侯玄被牵连其中、便不算是冤枉!
甚至羊祜之妻夏侯氏也难逃此劫。羊祜本人应该没多大的事,毕竟他做过大将军长史,且非夏侯家的人、只是姻亲。
因此现在不仅夏侯玄关心此案,陈骞的长兄陈本同样如此!
大将军在此封王的关节上,是否想要以血腥手段、震慑群臣?夏侯霸正是此事一个可行的入手点,而陈本在廷尉的位置上、便可能会变成大将军手里的屠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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