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便有人禀报、石将军登门,司马子元遂与蔡弘一起出门迎接。
原来司马家结交了那么多大族,但处境变了、交情也会跟着变,世事如此。只有像石苞这样的人、受子元提拔于寒微之间,直到现在都愿意认。在子元看来、石苞为人还是不错的,就像刚重逢时的接风宴上,一个侍女稍有不敬、就让石苞把手砍了赔罪。
天空灰蒙蒙的,尚未下雪下雨,江东的冬天没有那么冷、但有时候风大。门外寒风一吹,刮得人的袍服、发际都凌乱了,子元顿觉寒意袭人。
满脸小疙瘩的石苞见到子元,立刻一副亲近的神情,好言道:“我自己进来就行了,子元无须多礼。”
子元并未端着辟主的架子,客气道:“如今仲容是将军,理应出门迎接。”
两人一边言谈,一边入内就座。石苞叹了一声道:“我向威北将军(诸葛恪)举荐过子元,但未受重视。一会我正要去拜见威北将军,子元与我同往罢。”
子元故作失意,转而又松了口气:“只要仲容还受威北将军信任重用,我便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觉得石苞其实为人不错,故并非要对石苞有意掩饰心思。但子元了解过石苞的情况,石苞到了东吴之后、又纳了好几个小妾,显然对东吴的处境还挺满意!这样的处境,要石苞去做没有更多好处的事、并承担太大的风险,估计不太容易!
子元想到
这里,又自己解释道:“仲容受宠,乃因径直投奔了吴国。主动投靠的降将、得到威北将军重用,也能给别的魏将以表率。而我是先投汉国姜伯约,现在才过来,受些冷落是理所当然。”
石苞道:“马茂的事,也让吴国君臣十分震怒!”
子元点头称是。
石苞沉声道:“吴国着实不错,既非汉室宗亲、也没有禅让之礼,却能称帝立国,总是有缘由的。很多将领都有自己的地盘人口,那可是自家的基业,生杀予夺朝廷不会管,想干什么都行。若是庶民附农胆敢反抗,各家又很团结,一起对付叛乱,只要别与有權势的人结仇、便能非常踏实。”
他观察了一下子元,接着说道:“子元别急,以后我定会设法为君求得一块地盘。”
子元表面上道谢,实际上无甚兴趣!他现在就剩自己一条命,最想要做的事、便是挵死秦亮,同归于尽也能含笑九泉!
感受着那种刻骨的仇恨,子元几乎把手指抓进了手掌的肉里,才没有把情绪流露到脸上。
谁能了解自己的感受?经营那么多年、做了如许多事,眼看天下都唾手可得,结果全部便宜了一个自己曾经看不起的人!秦亮夺走了一切,竟然连他的妇人都没放过。像羊徽瑜那样貌美知礼、又能安分守己的妻子,也给辱没了!看到秦亮的名气越来越大、愈发威风,那种酸楚与仇恨,简直比杀了子元还
要难受。
现在子元最期待的事、最想看到的场面,便是秦亮要死了,临死前眼睁睁地看着费尽心力拼杀、苦心经营的一切将分崩离析,注定要被别人抢走!感受秦亮的痛苦,定会让子元生出最大的快意,唯有如此、才能治愈他的内心,才对得起他遭受的所有!
当然子元也明白,别人并不会这样,大多人还是想活着,在意的只是手里已经得到的东西、以及将会得到什么。所以事情会十分艰难,艰难到几乎不可能做到!
不过任何困难,都无法阻止子元的执念,都不能使他因软弱而放弃!连子元自己也看不起软弱苟全之辈,何况让他变成那样的人?比如曹爽那样、根本不值得同情!
非但不同情,子元还觉得爽快惬意。他记得私兵将领告诉过自己,一群私兵将士折磨曹爽之妻刘氏的时候、曹爽就在隔壁听到了声音,还有脸在那里破口大骂。那个软弱愚蠢的人,终于能认识到德不配位了,之前有多嚣张,结果就有多惨!子元当时就很痛快。
“呜呜……”外面传来了风的啸声,屋子里却很宁静。如同此刻子元的内心、与脸上的神情,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样子。
石苞看了一眼门外,说道:“子元,我们现在就去拜见威北将军。”
子元点头道:“好。”
稍微准备了一下,两人便带着随从,去了诸葛恪府上。到了地方,子元被安顿到门楼里
的一间屋子里等候。石苞则先被请进去了,说是威北将军要先与石苞商议军务。
但是子元怀疑,诸葛恪是想事先问石苞、有关自己的情况。
子元刚从汉国逃到东吴时,心境不太好,面见诸葛恪有点失误,暴露了自己对秦亮的深切仇恨。当时子元没顾得上多想,下意识以为东吴与魏国相互为敌,自己恨魏国当權者、反而容易被信任,姜维当初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但随后子元就明白过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尤其是这个诸葛恪,可能是羡溪之役被秦亮打怕了,又听说汉国被灭,内心里对秦亮简直是畏敌如虎!
或许诸葛恪不仅担心、被子元复仇之心牵连,还有可能出卖子元!后者猜测并非只是多疑,毕竟吴国人不像汉国人、在道德大义上自视甚高。诸葛恪不愿意重用子元,估计正是这个缘故。
所以子元才觉得大事很难,很多人都是秦亮的敌人、但一个个都有自己的莉益,蝇萤枸苟之辈更是不少见。这个诸葛恪还算好的,起码心中还有大局。
良久之后,诸葛恪才在厅中召见了子元。
子元进门见诸葛恪坐于上位,便先上前揖见道:“仆司马师拜见诸葛将军!”接着又向跪坐在一侧的石苞拱手。
诸葛恪还礼道:“善,子元请入座。”
子元道:“谢将军。”
诸葛恪一脸和气道:“子元不愧在魏国身居高位,颇有办法阿。潘皇后了无踪
迹一年余,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此隐秘之事,卿亦能查到蛛丝马迹,佩服。”
子元立刻把自己想说的话、藏匿到了对答之中,以使自辩没什么痕迹,“那些细作都是以前留下的人。因司马家受到污蔑、被魏国权臣定为谋逆,一些旧人怕身份曝露、遭受诛灭,才不得不继续为我提供消息。但也仅限于此,好处不够、没法让他们做得更多。”
诸葛恪点头道:“这样就够了,像马茂那种狗胆包天、丧尽天良的奸细,确实并不多见。”
他沉吟片刻,终于开始提起、他想要的东西,“我听说,消息主要靠在校事府的卧底,校事官能否打听到魏国朝廷的大事决策?”
诸葛恪还没完全说出来、子元便猜到他想要什么了。
子元当即便权衡了稍许,答道:“校事府便是魏国当權者手里的一把刀,现在这把刀还不太好使,当然没法参与朝廷决策,不过并非完全打听不到消息。校事府在大族和大臣家里有卧底,因插手校事府的人太多了、卧底的身份不密,得不到什么机密;但若有大臣在家里提及朝廷之事,卧底便可能听到。”
“嗯……”诸葛恪点了点头,“子元若能让汝的人、打听到魏国朝廷对吴国的方略,比如近年是否对吴国用兵,用兵的目标是什么;吾必不吝重赏!”
果然不出所料!诸葛恪心里一直在琢磨魏军的威胁,对秦亮更是十分畏
惧。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诸葛恪胆小,子元亦不得不承认,汉国将士那么能打、在西线坚持了几十年,却在三个月内被强行攻灭了,着实容易令人生畏。当然恐惧者只有诸葛恪等人,子元是不畏惧的,他的仇恨太深,即便对方是神仙鬼怪、他也想灭之而后快!
子元抱拳道:“仆逃亡到江东,幸得将军收容,方有立足之地。仆感将军之恩,定当想方设法、竭力为之,而不敢居功!”他一边说,一边趁机观察诸葛恪的眼神。
诸葛恪的心情隐约微妙而复杂,仿佛正在盘算着什么,并非只有担忧与愁绪。
估计诸葛恪一面对于秦亮统兵、以及魏军的战力到恐惧,一面又看到了什么机会!
子元暗里琢磨了一下,如果在吴国危难之际,诸葛恪能稳住外部形势;所得到的威望,必定不亚于他在东关之役中大胜、攻占合肥等功绩!乃因吴国的士族豪族,对于能帮他们保住基业家业的人、更加拥戴,北伐的抱负反倒在其次。
听说诸葛恪此人的性情好大喜功,多半不会因羡溪之役不利、而甘于人下,恐怕仍在寻找振作的时机。
子元又不动声色道:“将军明鉴,奸细还是有可能探听到机密!大举用兵,耗费巨大、牵涉甚广,秦亮同样要顾及很多人的态度,事情到朝廷里商议,说的人一多,我们的人机会就大了。”
彼此的地位处境并不平等,子元无
法与诸葛恪明着交涉。只能这样,不断地暗示、带引诸葛恪的思路节奏……秦亮若欲灭吴,动机是多方面的,根本不会因为汝出卖一两个人、就能改变大事决策!
诸葛恪点头道:“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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