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阴恻恻地说道:“叫什么人啊?是什么人竟敢在这州府重地斗殴行凶啊?”说话之人正是陈杞,而陈知风兄弟则在他身后两三步的地方,缓缓走来。
陈杞阴笑连连,是真的高兴,刚才的两次交手他们都远远看在眼里,心想,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就这点本事还想去武举?正好给了他一个出手泄愤的机会。
那刘姐一看三人走来,虽然不认得后面两个长相阴柔的后生,但陈杞还是认得的,这桂花巷、扬州大道上的陈家产业都是由扬州陈家派来的掌柜经营,由陈杞的老子,同知陈沿暗中照应,这陈杞既是青楼、赌坊的常客,还算得上半个主子,当下就哭哭啼啼地跑去向陈杞告状,之所以能被青楼相中外出办事,倒也是干练之人,三言两语就说清了事情梗概,反正就是林川他们后悔行善,恃能逞凶。
陈杞听了个大概后先是对江湖楼上临桌的那名锦衣青年说道:“外乡人,既然已经允诺了替人还债,就不要坏了规矩,拿出银票速速离开,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们,但如果出尔反尔,你看,她们也不是白道之人,你们在江陵府的安全就堪虞了。”
那青年嘻嘻笑道:“一百两还真不算多,买个太平是真值得,容我再想想行不?”
陈杞哈哈一笑,道:“好,好好想,如果我教训好那两个蠢货后你还没想好,那说不得你还要多买几张借契了。”然后就立即拉下脸对上林川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啊?那我就领教几招了,你们两个可以一起上。”
陈杞是号称江陵官府第一高手卫进贤的嫡传弟子,今年十八岁,除了天赋奇高脾气泼辣的张晴柔不敢惹之外,自从去年末初通三脉后,更是号称江陵城武举第二,当然脸皮还没厚到接受那群狐朋狗友给的江陵府第一的称号。当下更不把那两个身手平平的乡巴佬放在眼里。贺齐舟看了一眼眼神炙热的林川,对陈杞说道:“要打也可以,不过能不能带点彩头?”
陈杞,眯了眯小眼,笑意更盛:“好啊,说说看,什么样的彩头?”
齐舟道:“我这兄弟和你一对一徒手对打,点到即止,你输了让那老鸨把骗我们的钱还我们,我们输了马上卷铺盖走人。”
“哈哈哈,她哪还够格当老鸨啊,你还当我真蠢啊,你们赢了拿银子,输了拍拍屁股走人?不过我大人有大量,我答应你,你们输了,不用掏银子,只须每人给我磕三个响头就行了。”陈杞道。
贺齐舟走向那容貌俊美的锦衣青年,说道:“兄弟,看在我们是同道中人的份上,如果我那朋友输了,能否借七十两银子给我?就当你那一百银已经被骗了,如何?”又很小声地补了一句:“也不能真为了几十两银子向一条癞皮狗下跪不是?”
锦衣青年看了一下身边衣着华贵的富态中年人,那中年人面带笑意,微微颔首,锦衣青年当即点头,说道:“小意思,送你又何妨。”
贺齐舟笑着向两人道谢,拍拍林川的肩膀,然后对陈杞说:“输了我们愿意再掏七十两。“
陈杞笑道:“好,那就打吧,拳脚无眼,想认输就果断点。”心中却想,老子让你连认输的话都没机会喊出来。
贺齐舟拍拍林川的肩膀,认真说道:“木头,全力以赴啊。”暗中还是摊开手掌,示意林川只能用五分功力。
两人在廊下空地相对而立,围观众人自觉向外围后退,留出一个五丈直径的圈子,江湖楼上也是挤满了人头,像这样的打斗也只有江湖楼下三天两头还在发生,官府为了照顾日进斗金的江湖楼生意,往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暗底下还加以支持。锦衣青年问身边的富态男子林川的胜算,那男子笑着说,就算是一赔十他也要压林川。
陈知雨心里有点打鼓,问陈知风如何看两人之间的胜负,陈知风笑道:“刚才楼梯上那一招拂风摆柳让陈杞再练两年也达不到那种火候,先让那猪头出一会丑吧,真当自己是大爷了。”
林川还是以三清掌应敌,而陈杞则用云门派的大河拳主攻,陈杞嘴上看似轻敌,但出手却是全力以赴,起手就是大河拳里非常霸道的一招“浊浪涛天”,高高跃起用连环腿踢向林川面门,意图效仿林川打那壮汉的样子,直接将林川的拳意打断,然后靠连绵的出招和“深厚”的内力,压得林川无还手之力。
面对陈杞的暴起发力,一开始想只用四分内力的林川还是有点吃紧,前十招险象环生,颇为狼狈,林川果断变招,用金陵派的柳绵掌化解大河拳的霸道攻势,而陈杞也跟着变着为偏重速度、灵巧的蛾眉大圣拳应敌,林川见招拆招,再次变招华山派掌法,三十招以后林川渐渐扳回劣势,两人你来我往,不断变招,让看热闹的人兴致勃勃,大声呼喝叫好。此时李济尘和他的弟子也已下楼来观战,李济尘对身边青年问道: “看出点什么没有?还会打多久啊?”
那青年打了个哈欠,说道:“什么玩意啊?看得我直想睡觉,看来都是武察院一路的,功夫杂而不精,不过是半斤对上八两,哦说错了,半斤对上一两而已,那乡下少年的三脉倒还扎实,他想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就结束。”
李济尘笑骂道:“看得这么仔细还假装打哈欠,你老人家这是骄傲呢还是自负啊?也对,连龙吟都不在你眼里。”
那许姓青年讪讪道:“那还不是因为是师父道行高、教得好吗?”
李济尘面孔一板,沉声道:“功夫没学到多少,马屁功力倒是见涨啊!”然后又补了一句“尽管道理是这个道理。你想看就先看着吧,我先去一下江边码头,你大师兄怕已是到了,到时你自己先回客栈吧。”说完就转身离去。
看着林川和陈杞你来我往将近百招,陈杞在七十招后其实已经有点力不能支,而林川还在卖力地装着全力攻守,直看得贺齐舟想要双脚跳,心想这根木头,连做戏都不会。好在此时林川也觉得再用五成功力装下去自己脑筋要不够用了,总算抓住陈杞一个破绽,在轻轻挨了一脚的同时,重重一拳打在了陈杞的左肋,又是一脚蹬在了对方腹部,将陈杞踢出了一丈开外,然后喘着粗气对倒地不起的陈杞抱拳道:“承让”。
不想那满头大汗的陈杞理也不理林川,只是回头乞怜地向陈知风兄弟说道:“两位大哥,那家伙要断咱们陈家财路,兄弟好像受了点伤,要不您们三拳两脚将那两个家伙收拾了?”说完又狠狠地向那刘姐使了个眼色,那刘姐也是悄悄退出人群,应该是去叫人的样子。
贺齐舟气急而道:“喂,要脸吗?你就这赌品啊?是不是人品被狗吃了啊?”
看到陈知雨暗运真气,长袖鼓动地走向刚才两人比武的圈内,陈杞吐了一口含尘的口水:“我呸,江陵府谁不知道我陈杞向来是说一不二的,我说一就是一,二也是一,刚才是我赢了,我是收手后被那乡巴佬偷袭打伤的。”
正在此时,只见四名捕快挤开人群,正是刚才酒楼上的四人,为首一人对着林川喝道:“小贼,竟敢在闹市斗殴,蓄意伤人,明明打输了,还下手偷袭,走吧,跟我到衙门去走一趟,还有你,看来应算是主谋了”。那捕头还斜斜指向贺齐舟,准备将齐舟也捉拿归案。
陈杞捂着肚子满头冷汗地站了起来,哼哼叽叽个不停,其实林川根本就没下重手,还假意挨了陈杞好几拳,只是那陈杞平时欺负人惯了,哪里有心思锤炼体魄,实在是不经打,吃不住痛,只因今天要陪两个堂兄,那些一直跟在屁股后的狐朋狗友、跟班打手一个都没带,害他吃了一顿老拳,对那两个眼高于顶的堂兄也是一肚子嫉恨,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他苦战“惜败”,存心要出他洋相,一见到那几名捕快姗姗来迟,顿时又来了气焰,说道:“王龄,你们这帮废物是不是要等老子死翘翘了,好破个大案领赏啊?还不动手?给我往死里打!”
王龄连呼下官该死,下官该死,就要同另三名捕快一同出手。林川气急而道:“姓陈的,明明是你自己邀战,这么多人都可以做证,你输了却要靠捕快,为何不把你自己先抓了?”
王捕头叱道:“陈公子乃武察司卫府司弟子,是武察司记名探子,你真当这江湖楼是法外之地了?”
“嗬哟,王龄,这江湖楼三天两头有人比武,怎么没见你来捞过功劳啊?只是切磋一下武功,愿赌服输,有这么没皮没脸的吗?”张晴柔和柳臻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张晴柔呵呵笑道。
王捕头见是知府千金,一时也没了主意,有点进退维谷。
已经走出去好几步的陈知雨看向两位美女的炙热眼神一闪而逝,回头看了一眼陈杞,冷冷说道:“陈杞,你就这么瞧不起我们兄弟俩的身手?在江湖楼门口叫捕快逮人,咱们陈家还要不要脸皮?”
然后转头对林川道:“刚才的赌约仍作数,算你赢了,不过看样子你也是要去参加武举的,恰巧我也是,正好我们可以在这里热热身,我们不妨再赌大一点,我叫陈知雨,算是这桃花阁东家的人,我也不想占你连续打斗的便宜,只要能接下我三十招,你们就可以带着七十两安然离开,那爷孙的近千两银子的债务也一笔勾销,如果你输了——那七十两银子你也能拿回去,不过那小妮子会让桃花阁先养起来,而你要被打折一条腿,或者——如果你像他一样怕疼,也可以选择在桃花阁里当三年龟公”。陈知雨看了一眼陈杞,哈哈笑了起来。
林川啐了一口,道:“呸,谁信你们这一伙骗子,先把银子还我们。”
陈知雨狠狠说道:“如果不敢赌的话,就马上跪下磕三个响头滚蛋,以后碰到老子每次都给我磕头让路”,然后指了指林川身后的贺齐舟,道:“还有你,也可以选择磕头滚蛋或打一架。”
刚才那名准备支付银票的锦衣青年大声叫道,“小兄弟,跟他赌,我借你一千两”,贺齐舟向林川暗暗比了个九的手势,示意林川这次要用九分力了,林川点头,然后向那锦衣青年抱拳致谢,正要应战,一直微笑不语的陈知风一步上前,对陈知雨道:“我来。”
只听得有人一声哀号,“求少东家放过他们吧,要怪只怪老头我害人不浅,儿啊,爹这就来陪你们了。”正是那跪坐在地上的老汉,一边哀叹一边挣脱孙女的拉扯,决然向身后一人多高的拴马桩一头撞去。
由于众人都在围观打斗,没人在意那对祖孙,眼看着就要撞到石柱,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呼,只见一道金光闪过,然后几乎同时又是一道身影掠向石柱,“嘭”地一声,老人额头刚刚接触石柱,四寸见方的石柱上半部分就应声而断,老人则被一道劲风扫到,斜斜倒向石柱侧面,额头上已满是鲜血,老人自己缓缓坐起,擦了擦额头上的血迹,露出一道两寸来长的口子,仅是擦伤而已,看样子竟无其他伤势,只是愣愣地呆坐在地上。掠向老人的那道身影原来是李济尘的弟子,正是他从二丈开外一跃而起,用内力挥袖鼓起劲风,将必死无疑的老人横扫在地。
那名身形瘦削的青年在老人身旁捡起一块严重变形的金块,足有巴掌大小,缓缓走向站在锦衣青年身旁的富态中年人,一边递出那枚金锭,一边板着微黑的面孔说道:“大叔好功夫、好有钱!”
中年人也没去拿那块金子,呵呵笑道:“哪里哪里,小兄弟好身手,好年轻,让人叹为观止啊!”
身旁的锦衣青年拱手向来人大声说道:“佩服,佩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否?”
“怎么说?”
“兄台能否代替那位小哥应战,赌资我来出。”
瘦削青年答道:“对我这么有信心?你是外乡来的吧?那人可是名动南直隶的陈知风,你也不怕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或者和他故意串通起来坑你?”
“我相信自己眼光,如果看走眼了就当救济江陵灾民了,喂,那个那个知风兄,这是块五十两的金锭,折成白银将近两千两,如果知风兄赢了,在下愿意花两千两为那老人还债,如果这位兄台赢了,那就麻烦知风兄把老人的债务都免了吧。”
瘦削青年笑道:“要我应战也行,不过——如果我侥幸赢了,这位兄台是不是舍得将这锭黄金交江陵府赈灾?”
锦衣青年哈哈笑道:“如此甚好,正合吾意,如果兄台肯出战,小弟愿再捐一枚金锭。”
瘦削青年豪爽一笑,然后对陈知风道:“好!大气,那我就来领教一下知风兄的惊城三式,不知知风兄可愿为江陵灾民出点力气?”
陈知风心中暗暗叫苦,刚才那人救人的手段自己可是实实在在看在眼里,那大袖一拂的内力,自己鼓足十分真气勉强尚能做到,但快如闪电的身法、可怕的反应速度自己则远远不如,真要和那人打斗连半点胜算都没有,当时在酒楼上就注意到那两人,本来根本就没当回事,现在想来那名多数是他师傅的中年人更是深不可测。
而那已经漏财的锦衣青年,身旁的那名富态中年,显然是名扈从,从好几丈以外就能用金锭击断四寸见方的石柱,要知道能当作拴马桩的石柱都是石质异常坚硬的花岗岩制成,那份瞬间爆发的内力,即便如自己师傅那般深不可测的存在都未必能做到,原本存有压制那名外乡人的想法顿时荡然无存,说不定那人就是姜氏的王公子弟,到时候别说自己收不了场,甚至还要连累早已树大招风的家族。当下只能强作镇定,拱手向那瘦削青年问道:“在下扬州陈知风,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那人爽快答道:“许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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