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小兄弟,你是在哪里碰到俞叔叔的?”妇人继续发问。
“在一座长亭里,我走时他们刚刚快马赶到,大概离这里六七十里,我估计他们应该快追上来了。”贺齐舟道。
“夫人,想不到您也是甘州人啊!您老早就嫁去长安了吧?一点本地口音都听不出了。咱们要不要等等俞镖头?”另一名年纪稍长的武察司官员趁机套起近乎来。
俞夫人也不搭理,放下布帘,咳嗽了几声后说道:“白护卫,你看着办吧,对了,给这位小兄弟二两银子吧。”
白护卫就是那名长相和善的军官,一边掏出银子,一边对两名武察司官员道:“两位大人,夫人长途跋涉,已染风寒,还是到山南镇再说吧。”
“对对对,是下官思虑不周了,还请夫人见谅。”那武察司官员急忙谦卑地说道。
白护卫执意要给银两,贺齐舟也不愿推来推去,只能收下了事。
前方官道上远远出现一大队人马,足有六七辆马车,骑马护送的也有三四十人,一路扬起烟尘。两队人马很快相遇,官道并不宽,勉强能并行两辆马车,对方有两骑跑近大叫:“前面的车队停一下,等我们过去再走!”
“大人,我去看看。”查证贺齐舟身份的那名武察司官员和自己的上司打了个招呼后也打马上前,边走边叫道:“是什么不长眼的东西在叫唤?”
对面两骑看清来人是武察司官员,稍有收敛,但也不怵,朗声道:“鲁知府行驾,对面的暂停让行!”
“放你娘的狗屁!睁大狗眼瞧瞧,都是谁在护送马车?赶快叫你们主子下车来陪罪!”武察司官员若在一个月前无论如何都不敢对肃州知府鲁源有半点不敬,只是现在肃州府多名重要官员被斩被贬,鲁源也已经岌岌可危了,他这时不向韩家展示一下忠心,更待何时。
对面已经有人看出这些骑兵里有人是总兵亲卫营的装束,慌忙打马上前道:“大人莫怪,是这两个狗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韩大人车驾,还请恕罪!快快,马车让到一边!”
武察司的人并不就此罢休,道:“我刚才是怎么说的?下官不应下车来行个礼吗?难道还要我们夫人亲自来治你们不敬之罪?”
“是是是,我这就去通传。”那人马上回马向身后的马车通传,然后前两辆车中各走出一名衣着富丽的女子,一个丰腴,一个苗条,两人均头上戴着帷帽,不情不愿地向韩夫人的马车走来。
韩夫人在车中对一旁的另一名武察司官员道:“沈大人,何必如此麻烦呢,让她们走就是了。”
姓沈的武察司官员一直笑看自己属下扬威,听韩夫人一说便道:“夫人心善自是不错,可对方跋扈在前,又是临阵逃脱,怎能不教训一番!韩大人现在正是立威的时候,让她们来行礼也在规矩之内,夫人若是不想追究,打发她们走了就是。”
韩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那两个女子正要经过队伍最前面的那个武察司官员时,又被叫停了下来:“懂不懂规矩?摘去帷帽,自报身份,再去问安!”
两人无奈只能将帷帽摘除,露出此地少有的白净脸庞,一人怯生生地答道:“奴家二人均是鲁知府妾室,被允回陕西省亲,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那名刚才上来陪不是的人也下马跑了过来,又是连声道歉,不过飞快地塞了样东西到那武察司官员的马鞍上,那官员不动声色地将东西偷偷收起。
眼尖的贺齐舟瞧见是一张折叠过的银票,不禁心生厌恶,更让他恶心的是,收了银票的官员嘴上说让两个女子过去,眼睛却停在两人的胸脯、屁股上移不开了,嘴里好像还念念有辞。
那上塞银票的可能是管家,武察司官员的话他可是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也不知鲁源这老东西花了多少银子才买了这两个骚货!”对此却也无可奈何。
照贺齐舟的眼光,这两人比之一路上看到的普通女子确实不可同日而语,可能是土地贫瘠的缘故,大多生得黄瘦粗糙,远没有京城和家乡的女孩水灵。
韩夫人本就无意作威作福,打发了两个女子后,让白护卫赶快上路。贺齐舟因实在不愿意和武察司的人同行,向白护卫打了个招呼后,骑着大黄马就先行一步了。
又西行不到三十里,官道开始一路向下,应是进入了一片广阔平缓的谷地,在夕阳余辉下已经能依稀看到谷地的最低处散乱分布着数十间平房,想来便是山南镇了。
那些房屋看着虽近,走走又是数里的路程,原来这谷地竟然颇深,贺齐舟回望来路,官道尽头已经像是在山顶之上,韩夫人的马队尚未出现,一钩弦月已经自东方升起。
对于这日月当空的情景贺齐舟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些天每至傍晚总能在荒原上见着这日月同辉的景象。
小镇上也没多少人家,贺齐舟找了个街边乘凉的老人一打听,说是山南客栈在小镇最西端的高地上,顺着那人的指点,果然站在小镇唯一的街道上也能看到西边低矮土墙围着的一栋两层砖房。与满街的土坯房相比,犹如鹤立鸡群。
贺齐舟沿着小街直奔客栈,大黄马早已累得不行了,在街旁已经看到好几处水井了,每次都想停下来喝水,贺齐舟想着反正也没几步路了,赶紧到客栈再说吧,心想在此处建镇大概就是有水源的缘故了。
客栈其实离小镇的民居还是有两三百步的距离,建在地势略高的一处平台上,四周一片开阔,二层平台的屋顶已经是这谷地里的最高点了。
土墙每边长二十余丈,不过一人来高,南面土墙上一个两丈来宽的缺口就算是大门了,门口树了一根旗杆,上面灰蒙蒙一块破布上“山南客栈”四字随着微风时隐时现。
门口也没有人在招徕生意,贺齐舟直接牵马进院,大声叫唤了两声。屋内总算有店小二跑了出来,连声道歉,说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客人来投宿。
贺齐舟塞了一粒碎银给他,让他好好喂饱快蔫掉的大黄。
小二没想到灰头土脸的贺齐舟出手还挺大方,便连声称是,招呼得更加殷勤,将贺齐舟带到掌柜那里后便回去安顿大黄马。
掌柜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正在店内独饮独酌,见贺齐舟衣衫简朴,也不怎么热情,对贺齐舟道:“小客官是投宿还是用餐啊?”
“用餐再住上一宿。”贺齐舟放下沉重的行李回道。
“楼上还剩一间上房,二钱银子一晚,楼下的房间一晚六十文,餐食自己看着价码牌和小二说就可以了。”掌柜自顾自喝着酒说道。
“那就住楼下吧。”贺齐舟倒不是节约钱,因为马上有大队人马要来了,还是把上房留给韩夫人吧,一念至此,又对掌柜道:“马上有一队军爷要入住了,掌柜你还是让人赶紧收拾收拾吧。”
掌柜的一听,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问道:“你确定吗?”
“放心吧,带头的军官一看就是好人,不会少你银子的。”贺齐舟知道掌柜的在担心什么。
那掌柜也没了喝酒的心思,大声呼喝了起来,把厨师、小二都叫了过来,整个客栈连掌柜也不过四个人,掌柜分别让三人赶紧收拾房间、准备餐食,还让接待贺齐舟的小二立马到门口去侯着。
贺齐舟看了看墙上的餐牌,不禁有些哑然失笑,加上唯一的一种酒,一共也只挂了四块牌子,那就每样都来一份吧,这些天能坐下来吃饭已经不错了,还强求什么呢?
草草用完晚餐,贺齐舟刚刚在简陋的客房内坐定,便听到马蹄声起,韩夫人的队伍也到了!
房门外传来掌柜的热情招呼声、两名武察司官员的训叱声、军官利落地发布命令声……一阵嘈杂刚刚消停,自己的房门又被人急促的敲响。
贺齐舟开门一看,迎客的小二哭丧着脸哀求道:“客官,有个事想和您商量一下……”
贺齐舟大致也猜出他的来意,和气道:“说吧,什么事?”
小二道出原委,原来这客栈一共八个房间,楼上三间上房,其中两间有人住着,据说都是在等东去的商旅到了此地后,才会一同离店。中间那间给了刚刚军士护送来的一对母女居住。
楼下五间,掌柜住一间,他们三个伙计挤一间,贺齐舟一间,另外只有两间空房了。
那两名武察司的官员要掌柜去腾出一间上房,可两间上房的客人都不愿意换房,更不愿意四人挤一间,那名年轻军官派人检查了上房客人的身份没问题后,就劝说了武察司的老爷。武察司的人才勉强同意住一间楼下客房。
问题是现在有十二名军人,但只余了一间客房,掌柜的已经让三个伙计到他房中凑合一夜,但仍是不够,因为此地晚间寒冷,睡地上容易着凉,所以小二希望贺齐舟房中也能再挤进两名军士,掌柜愿意只收三分之一的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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