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饥饿之苦,从雪山至戈壁,这世间恐怕没几人会比贺齐舟印象更深了,那时从身上掉去的肉,到现在都还没全长回来!食物显然是无毒的,贺齐舟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一碗粥吃得比其他人都快!七个空碗很快就变成了八个。
“都察院何时关起了乞丐?”那名没要到食物的犯官忿忿然报怨了一句。
“昨天他还是江陵侯、枢密院院士!”前来收碗筷的看守叫道,语气里倒没多少讥讽的意味,反而带了一丝敬佩。吃光第一顿牢饭的犯官,他还是头一回见着。
“早晚都一样。”离贺齐舟最近之人也没多少吃惊的样子,紧了紧污秽不堪的袍子,又闭眼靠到了墙上。
一整个下午,贺齐舟就倚着墙盘腿调息,既然看守知道自己是谁,故也不怕别人知道自己会武功。
运功入定,耳力更聪,牢内七人,除了最远两人听不太清之外,另外五人的呼吸沉重,显然都不像是会武之人。
晚饭仍旧是那个木桶,连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贺齐舟都怀疑那桶粥就是中午吃剩下的。也不再逞强,实在是没胃口再来一遍,总算是“便宜”了身侧之人。
长夜难眠,贺齐舟不太敢睡,继续坐着,运功累了,就倚墙躺一会。牢房的情形已经仔细观察过了,北墙两丈高处的小窗竖着两根腕口粗的木条,真要逃的话,那里是个可行的选择。当然,牢门的铁栅只有拇指粗细,也拦不住自己。
所有人犯都有一条被子,到了晚间,人人都将被褥裹得严严实实。贺齐舟不怕冷,故动都没动那条看一眼就要吐的被子。
子夜时分,正在调息的贺齐舟总算听到第七人,也就是离自己最远那人的脚步声。也不是因为听不清对方的呼吸声而存心想留意,实在是因为闲得无聊,有些好奇而已。如厕的狱友,一个个地从自己身前经过,有的都去了两三回,而自己也有过一次小解,而最远那人,从自己上午进来到现在居然没上过一次茅厕。
那人走向茅厕的路线也有点奇怪,别人经过时,都是礼节性地至少离自己三尺开外,而从那人行进的方向听,经过自己时,可能最多只会相距两尺。呼吸声甚至比其他几人还要沉重,而脚步亦是如此。
两个时辰前,入夜时分,对方裹着被子取餐时曾瞧过一眼,当时也不在意对方的长相。只是现在那人每走出一步,自己好像就会紧张一分。
牢房外两名看守和两名锦衣卫合衣趴在桌上,也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真睡着了。桌上一盏油灯已经很久没人剪去灯芯了,使牢房内的光线更加昏暗。
贺齐舟并不想睁眼,不是不想看清步步逼近之人,而是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已经有所警觉。呼吸沉重那是没办法的事,但脚步沉重就有点假了,虽然配合地天衣无缝,但这里都是当官的,好些人都已入眠,再踩这么重,似乎太没教养了,当然,另一种可能就是要麻痹别人。
贺齐舟努力让自己的真气流转平缓而有序,就像之前调息时的样子。两天来,两粒黄荃寄来的参苓丸下肚,功力勉强已经能发挥到六成。对方只要真气一动,自己的反应不可能更慢,所以就算有人离身前只有两尺出手,也没什么好慌张的。
牢房内外,好像只有两个人在注意那沉重的脚步声,一个是贺齐舟,另一个当然就是行走之人。一丈、八尺、六尺、四尺……每一步正好是两尺,已经快接近身前两尺了,那是最近的地方,也是最适合出手的地方。
两尺!没动手,又抬脚了!不对,对方的真气一下子动了!有利器!那人回身斩向自己头颈,又快又狠!
贺齐舟仍是没有睁眼,也就在对方真气流动的刹那,一低头,一矮身。横斩过来的利器从贺齐舟头上掠过,在其身后的厚重石墙上斩出一串火星!
刺客显然也料到了这个变化,紧接着一脚往缩在墙脚的贺齐舟踢去!凌厉的劲气有种令人窒息的感觉。
可惜,贺齐舟的实力早已超出了那名刺客的预料,就算是有伤在身,从那一刀出手的时候就已经判断出了对手的后招和实力。往茅厕方向的一个侧滚,正好避开了对方自以为避无可避的一腿!
“嘭!”真气撞墙,这次的声音比刚刚短刀划过的声音更大。两名锦衣卫率先醒来,见狱中情形,开口大叫道:“有刺客!”
刺客两击不中,闷声道:“怎么可能?”手上却未停顿,又是一刀直刺已是半蹲着的贺齐舟。
贺齐舟这回没躲,也不想躲了,对方是八脉巅峰的身手,近距离接触,无论是功法还是身形都非常熟悉!像极了一个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人,而前日晚间一直觉得有些眼熟的刺客吴伯,和身前这人的唯一区别就是一张脸!
贺齐舟最熟悉的就是贴身近战,抬臂架开对方持刀的右手,右拳直击刺客胸前。刺客两击不中,已经使主客相易,看似被动的贺齐舟因为对方消耗得更多而占得上风,而且,两击不中的刺客已经开始有点慌张了,成群的锦衣卫正在赶来!
刺客当然绝非泛泛之辈,第二刀出手竟是虚招,真正的杀手却是左手的全力一掌!两人的想法虽然不同,一个想抓住真凶,一个想一击毙命,但出手却极为一致!一拳一掌就在茅厕边猛然对上!再没有一丝花哨,没有一分取巧!
贺齐舟连退三步,背撞石墙;刺客则倒飞向一丈外的铁栅,将铁枝撞断了好几根!两名锦衣卫对着刺客后背,抽刀就刺,没想到被刺客一掌拍飞两柄直刀,两名锦衣卫都是四脉的高手,惊慌之余,竟不敢再出手!
贺齐舟一口咽下上涌的血,心里也清楚,以自己六成的内力还稍逊于对手,而且退得距离更短,所以伤要略微重一些,但对方也不好过,更别想一口气杀了自己,故不仅不避,深吸一口气后,反而迎着刺客而去。
两人三招过后,大牢内的另外六人全都蜷缩到了西侧最远的角落,向贺齐舟要饭的那人更是被真气震飞出去的,倒地不起后幸亏被其他人拉了过去,才保住一条老命。这还要感谢贺齐舟躲避刺客一踢时是往茅厕一端躲闪,否则极有可能当场就震死了。
刺客拍退两名锦衣卫后,并未从铁栅门的缝隙里钻出去,显然成群跑过来的脚步声不可能让他从正门脱身,所以再次冲向贺齐舟。
“既然这么想活就投降吧!”踏步迎上时,贺齐舟忽然冒了句奇怪的话。
那刺客并不接茬,快接近三尺时,手中短刀忽然离手,像投掷暗器一样直飞贺齐舟面门,自己却一个转折,转向东墙,然后轻点墙壁,径直掠向北墙高处的小窗。
贺齐舟既然已经识出对方身份,又岂会让他逃脱,看准飞刀后,一掌拍中刀柄,东去的飞刀,反而拦住了刺客的去路。
那刺客也着实了得,半空之中,准确地踢中乱旋的短刀刀柄,短刀再次飞旋着攻向贺齐舟!而刺客一手扒住窗台,一手击中第一根木栅。腕口粗的木栅像朽木般应声而断。第二掌再次击向剩下的那根!只要从这里钻出,翻身高墙之上,几经腾跃就能消失在皇城众多的高大楼宇间了。
贺齐舟当然不会让其得逞,拍飞短刀后也不急于出手,直等刺客第二掌击出,才一跃而起,拳击刺客下盘。贺齐舟只想困住对方,并不想同其搏命。这个对手的实力虽然不及水堂二哥司空朗,但在大齐的八脉高手中,的确算得上出类拔萃了。
一心只想逃命的刺客好像也看出了这一点,自知再也纠缠不起,并没有回掌防守,运功狠心拍断第二根木栅后,双腿蜷曲,以一双并拢的小腿、五成的功力想生生挡下这一拳!
六脉传来的真气全都汇聚到了贺齐舟的右拳拳面,在接触到刺客腿骨的刹那间瞬间爆发!本想顺势冲出小窗的刺客忽然发现,那一拳的真气突破了自己腿面的防御,好像击裂了一根腿骨,自己非但没有自小窗爬出,身子反而不受控地直接撞向屋顶,然后撞断数根椽子后,又重重掉了下来。
因为要防着对方的后手,掉落的方向,只能选择不远处的茅厕,吃不住力的左腿一软,整个人竟然要靠撑入茅坑中的右手才能稳住!
贺齐舟并没有再出手,只是站在原地守着。大牢的铁门已经打开,成群的锦衣卫蜂涌而入,领头者正是千户黎恽。
“你如果不逃,至少可以将我重伤。”贺齐舟对着臭气熏天的刺客冷冷说道。茅厕的木板早在刺客第一轮出手时就已被震飞。
刺客叹道:“那样就再没有亲手杀你的机会了!”
“你们认识?”黎千户有些诧异。
“嗯,我想你们之间要更熟一点,前晚下毒的吴伯也是他。”贺齐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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