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凝小姐下午喝的红枣莲子羹,为什么没有备好?”
一间偏僻的院子中,四五个仆役衣着的人聚集在这里,头微微低下,静静接受着训斥。
在他们的前方,一个戴着小圆帽,矮矮胖胖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 厚厚的嘴唇上下开合,不断有亮晶晶的泡沫从里面飞溅而出:“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烟凝小姐何等尊贵,凝神期的大人物,能服侍她这样的主子,那是你们前世修来的福分。”
他越说越是激动, 小圆手对着底下的仆役们指指点点:“而你们呢, 却一点都不尽心尽力,一天到晚只想着偷奸耍滑, 为自己省点力气。”
“我什么时候要的红枣莲子羹?啊?我早上就要了,怎么到了下午去拿的时候,却跟我说没有备好?”
这么一长段中气十足义愤填膺的话说完,他似乎也有些累了,呼哧呼哧地猛喘了几口气。
在他的下首处,一个男性仆役壮着胆子,开口道:“李总管,不是我们没有准备,是您安排的小钱子被贵大人临时调去做别的事了,我们实在是不知道还有这件事啊。”
“什么贵大人,那就是阿贵!”
仿佛是火上浇了一瓢热油,李总管听到“贵大人”三个字,火气更旺了,细长的眼睛也睁得大了些:“他被调去做事了,你们难道瞎了聋了吗?不知道来我这里问问,小钱子有没有被我安排什么工作?一个个就像木头人一样,只做自己手头的事情?”
一片寂静。
看到了那位胆子颇大的男性仆役的下场,其他仆役再也不敢接话, 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子尖端猛瞧,就像是那里突然长出了一朵花一样。
“不说话,不说话我就治不了你们了是吗?”
李总管看着他们的样子,冷笑了一声,道:“这个月的银子,每个人都减半发放,让你们好好长长教训。”
图穷匕见。
什么烟凝小姐的莲子羹,什么阿贵和贵大人的区别,都是假的。
或许有那么一点因素,但都不是他发难的主要原因。
月例银子才是真正的目的。
“李总管,这......是不是再通融一下,我家中还有老娘要奉养,这减半之后,只怕是不太够啊。”
“是啊,我们这些下人原本拿到的也不多,再减掉一半,也不剩下什么了。”
这下,一众仆役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纷纷开口向李总管求情。
“哼,能给你们银子,那是烟凝小姐慈悲心善,你们可以出去打听打听,像你们这种买回来的仆役,有几个还给工钱的,不都是包吃包住就完事了。还往家里寄钱?真是笑话!”
他猛地一挥手,将众人的议论全部压下,沉声道:“这事不是我要扣你们银子,而是要教给你们府里的规矩,你们以后做事,一定要牢记今天的事情,做到有工作就做,没有工作创造工作也要做,明白了吗?”
有气无力的声音在仆役间响起,李总管又冷笑了一声,也懒得管这些下人的态度,径自走出了屋子。
“哪有因为这种事,就扣了我们一半工钱的道理啊?”
他走之后,仆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一个仆役终于再也忍不住,抱怨了出来。
抱怨这种事,一开始大家都不敢,但一旦有人开了个头,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再也刹不住缰绳了。
“关键是这事根本和我们没关系,纯粹是小钱子那倒霉玩意惹出来的。”
“他也是没办法,贵大人要他过去做事,总不能不去。谁能想到因为这种小事,李总管就要扣了我们一半的月钱......”
“哪里是因为这件事啊,他就是想找个由头克扣工钱罢了,那些少发的银子,我看都进了他自己的腰包。”
“对,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克扣的那些肯定也都被他贪墨了。”
“走,我们告诉烟凝小姐去,她一定不会容忍李总管这么胡作非为下去的。”
仆役们讨论的热火朝天,眼看就要组团找烟凝小姐去了,但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烟凝小姐......你们忘了三珠儿的下场了吗?”
一盆冰水浇在了炽热的火焰上,众人刚才的热情顿时烟消云散。
三珠儿是此前烟凝府邸上的一名仆役,因为不满李总管的蛮横行径,而选择向烟凝小姐直接告密。
事后,烟凝小姐叫来李总管,训斥了一顿,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但三珠儿却被李总管找了个由头,做成了......
想到三珠儿的惨状,仆役们浑身都是一阵恶寒,再也兴不起反抗的心思。
他们又议论了一阵,发出了几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也就四散离去了。
少了一半工钱又如何?日子该过还是要过。
就像李总管说的那样,在烟凝府邸之中,起码还能拿到一些工钱,若是换了外面的一些人家,买来的仆役也就管个吃喝住宿,工钱是一文也不会发的。
.........
李总管在院子里七转八转,最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他的房间可就比刚才的院落要富丽堂皇的多了,虽然还是比不过烟凝的书房,但也差不了太多。
走进房间,李总管脸上的怒容渐渐散去,他走到屋子北侧的纹花软垫躺椅前,一屁股坐了上去。
“半个月的银子,嘿,这下又能捞不少了。”
他将小胖手放在眼前,一指头一指头地算着自己的收入,越算越是开心。
正在他眉开眼笑的时候,“笃笃”的敲门声在门外响起。
“黑子吗?进来吧。”
李总管眼皮都没抬,对这个人,他再熟悉不过了。
门扉被轻轻推开,一个仆役打扮的男子慢慢走进,低声道:“正是小的,刚才他们又在抱怨克扣......不,减少工钱的事,小的已经提醒了他们三珠儿的下场,现在他们已经四散离开了。依小的判断,应该是不敢再去向烟凝小姐告密了。”
“好!你做的好。”
李总管仍是端坐在椅子上,平静地道:“这帮子欠打的家伙,再让他们向烟凝小姐那里告一次状,只怕我这总管的位子都要坐不稳当了。”
黑子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道:“那小的这次......”
“当然还是照旧,你的工钱全额发放,不必减少,到时候我私下里给你。”
“多谢李总管,多谢李总管!”
黑子大喜过望,见椅子上的人挥了挥手,也不敢再多留,转身离开了屋子。
直到“叩”的一声轻响传来,李总管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低声道:“那个......黑子已经走了,这位好汉,您是不是可以把这火给收了?”
在他的脖子上,一团细小的火苗正熊熊燃烧着,虽然没有接触到他的皮肤,但炽热的温度还是让他有一种灼痛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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